楚河天踏着月色攀过围墙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对上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楚河天愣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茶茶，怎么还没睡呢？”
茶茶当然不敢说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他之后心里有点儿小后悔所以睡不着，于是虚情假意的说：“我在想着大哥哥会不会过来呢，你果然过来了！”
是个嘴巴很甜的小骗子。
年少无知的楚河天当然不知道无论多大的女孩都是会骗人了，他听了之后还很高兴，觉得这个小姑娘也不像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的敌意这么大。
于是楚河天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那哥哥谢谢你。”
雾茶连忙转移话题：“那哥哥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楚河天沉默了一下。
秦教授离开之后，他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倪，如秦教授所说的那样去看了被人哄过之后睡着了了秦秦。
秦秦的额头上被人摸了红色的药水，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刚到，秦秦就醒了。
秦秦见到自己过来，过来很开心。
但此时此刻楚河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带着秦秦玩耍时轻松的心情。
他突然想到了刚来到这个福利院没多久时秦秦对他说的话。
这个小男孩说，在他之前，是另一个被他称之为琴姐姐的女孩在带他玩，他很喜欢这个琴姐姐，但在某一天，琴姐姐却突然被爷爷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去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口中的琴姐姐。
小男孩抱怨这句话的时候，亲教授就在旁边，笑的很包容的说，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怎么可能一直陪你这个小孩子玩耍。
那时候的楚河天是真的以为那个女孩子是被调到其他岗位工作。
而现在，他细想一下就遍体生寒。
一种猜测在他心中萦绕着。
会不会，那个女孩也像他一样，发现了这个福利院了什么东西，从此以后就被“调到其他岗位去了”？
但他一向是个很冷静的人，心里有猜测，但他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他旁敲侧击的向这个小男孩打听了福利院里那两栋不让别人进入的宿舍楼是什么情况。
小男孩的回答十分天真。
“那是研究员哥哥姐姐们工作地方，他们都是爷爷的学生，他们要研究怎么打败那些杀人的怪物！”
小男孩言辞中对自己的爷爷十分崇拜。
楚河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曾经，他也以为那两栋宿舍楼不让外人进入的原因是有研究员在里面做实验，他也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亲教授带来的实验团队，能在这样的末世里还保持实验精神，楚河天甚至一度很钦佩他。
但是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和秦秦一样的天真。
楚河天深吸了一口气，哄着秦秦睡觉。
等秦秦睡下之后，楚河天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秦秦一眼。
小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亲教授真的做了那些事的话，秦秦的无辜又显得有多么讽刺。
离开秦秦的小院子之后，楚河天如常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而等他进入自己的卧室不久，就立刻从窗户里翻了出来，融入浓黑的夜色之中。
他悄无声息的靠近以前从来没有靠近过的住宿区，躲掉了层层守卫。
刚刚靠近住宿区，他就听见了一声呜咽，似乎是有人在哭啼，但又很快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楚河天顿了一下，随即又坚定的靠近住宿区。
然后，他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自从那些被称之为魔魅的怪物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之后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地狱，他本以为这个福利院是个地狱之中的净土，却没想到他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掉入了另一个地狱。
而且这个地狱更加令人胆寒。
外界是魔魅在屠杀人类，而这里，是人类自己的同胞在惨害人类。
楚河天居然一时之间分不出到底是哪个更可怕。
那个叫
茶茶的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离开住宿区之后，楚河天本来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半路上硬生生拐到了小姑娘的住所。
这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小姑娘却依旧托着腮坐在院子里，像一个月光下的精灵。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精灵的疑问，楚河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幸而小姑娘自己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见楚河天不回答，又毫不在意的换了个问题：“那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和妮妮走啊？”
楚河天往外看了一眼，说：“给我三天，我带你们离开。”
小姑娘不知道是在他过来之前脑补了什么，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又连忙问道：“那能把被那个坏蛋抓走的护工哥哥和姐姐们也带走吗？他们一定受了很多苦的。”
楚河天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的说：“秦……那个坏蛋抓的人，只有异能者。”
雾茶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
楚河天深吸了一口气，说：“茶茶，你的那些护工哥哥姐姐，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骗她，于是实话告诉她，但告诉她之后却又担忧的看着她。
但小姑娘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沉默了片刻，一脸平静的问道：“哥哥姐姐们是被那个坏蛋杀掉了吗？”
楚河天没有说话，
但雾茶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紧紧握了握小拳头，低声说：“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说完，仿佛是在鼓励自己，又仿佛是在说服他人一样，重复道：“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这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让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是仇恨。
楚河天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他低声说：“你不用想着报仇，你好好长大就行，我帮你报仇，你跟着我走。”
茶茶沉默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突然抬头问道：“大哥哥，你是要收养我吗？”
茶茶这句话一出来，不仅楚河天愣住了，连妮妮都猛的抬起了头，警觉的看向楚河天。
楚河天哭笑不得的说：“我才十四岁，不能收养你，但是现在都是末世了，之前的法律都形同虚设了，我可以当你哥哥，你做我妹妹，好不好。”
茶茶失望的低下了头，怏怏不乐的说：“啊？我还以为终于有人要收养我了呢？”
楚河天心神一动，看向雾茶，轻声问：“以前没有人收养过你吗？”
茶茶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这可不正常。
小姑娘长得很可爱，乖巧又聪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子灵气，是个很惹人喜爱的小姑娘，可以说，只要是个正常人，在看到这样的小姑娘的时候，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她就算是孤儿，也应该很快会被收养的。
楚河天犹豫着要不要问。
但他还没问，茶茶自己就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听别人说，我这里，就是心脏这里，有一个小洞，要花很多很多钱才能补上这个洞，不然我活不到成年，以前那些父母想领养我，但听说要花这么多钱，就都走了。”
小姑娘一脸平静的说着自己活不到成年，只是叙述别人的话，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这个小姑娘是如何怀抱着希望等着对她微笑的父母领养她回家，又一次又一次失望。
楚河天动了动嘴唇，却第一次意识到语言的无力。
但小姑娘自己又很快开心了起来，她说：“没关系，成年还要很久很久呢，大哥哥这么厉害了都还没有成年。”
楚河天摸着她的头发，直视着她的眼睛，很郑重的说：“不是的，茶茶，你可以活很久很久的。”
雾茶疑惑的看着他。
楚河天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你是个异能者啊茶茶，异能者在觉醒异能的时候会改造自己的身体，以前那些甚至是绝症的病，在觉醒异能后就都会消失了，所以你那个小洞也会被补上的。”
他说完这些话，由衷的为茶茶感到喜悦，甚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庆幸。
幸好茶茶觉醒了异能。
幸好，这样一个小姑娘，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但茶茶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问：“大哥哥，你也是在骗我吧。”
楚河天呆了一下：“我怎么会骗你。”
茶茶：“因为以前也有很多人骗我说我一定会治好病的，一定会活的很久的，但我能看出来他们是在骗我，他们可怜我。”
楚河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小姑娘，低声说：“大哥哥永远都不会骗你，我们茶茶可以活很久很久，而且可以活的很幸福。”
第143章 番外（四）
楚河天来找雾茶的那天晚上之后，雾茶和妮妮在福利院里又呆了两天，最后懵里懵懂的被楚河天牵着手带走了。
她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大门的那一刻，整个福利院乱成一锅粥，那两栋高高的宿舍楼里被锁着的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全都跑了出来，表情狰狞的可怕，冲击着以往看守他们的那些异能者。
那个坏蛋带来的异能者。
她正一脸呆呆的看着，楚河天突然抱起了她，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说：“别看，这不是适合小孩子看的。”
雾茶眼前一片黑。
而幼鹰妮妮左看看右看看，见那个人类男性没有伸手顺便帮他捂住眼睛的意思，自动自觉的现在楚河天的肩膀上，自己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雾茶不适的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问他：“大哥哥，这些是你做的吗？”
楚河天：“对。”
雾茶：“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是以前被关押的人吗？”
楚河天：“对。”
雾茶：“他们现在被你放出来了。”
楚河天：“对。”
雾茶一拍手，赞叹道：“那你好厉害啊！”
楚河天失笑，轻声说：“行了，我们走吧。”
楚河天抱着她径直穿过福利院，期间，每一个在被报复的恐惧下誓死抵抗的异能者守卫都不敢攻击这个还抱着一个孩子的少年，甚至每一个被被他救出来的异能者也不敢靠近他。
——在体会到这个少年可怕的手段之后，没人敢靠近他，哪怕这个少年时这里半数人的救命恩人。
在如此恐怖的实力和手段下，忌惮和恐惧已经压过了感激之情。
幸而少年也不在意，他低声和怀里的小女娃说着什么，一路沉稳的走向了福利院大门。
他有过的地方，厮杀声都静了下来，甚至连异能爆发的光芒都弱了一点。
困住这里所有人的大门被少年轻而易举的推开，少年抱着小女孩，一身轻松的踏了出去。
但那些曾经被囚禁着，如今无比渴望自由的人却没有跟着他出去。
他们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面前面露恐惧的异能者守卫。
他们要报他们的丑。
一个是生死之搏，一个是拿钱办事，甚至谈不上有多么忠诚，这场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
楚河天抛下背后的厮杀声，脚步平稳。
他本可以让所有人失去反抗之力之后再带他们离开，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需要报他们的仇，需要对手。
而那些人，就是他们的复仇对象。
走出福利院之后，他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是想扭头看一眼，但又硬生生的止住的，反而问他：“大哥哥，那个大坏蛋呢？”
楚河天：“哥哥不小心，让那个大坏蛋跑了。”
小姑娘听见最大的坏蛋跑了，也没多失落，还安慰他，说：“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那那个姓秦的小男孩呢？”
楚河天：“被大坏蛋带着一起跑了。”
小姑娘人渣回答的感叹了一句祸害遗千年。
楚河天听的好笑，逗她，说：“茶茶，你叫我什么啊？”
雾茶不明所以：“大哥哥啊。”
楚河天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不，我觉得这个称呼太生疏了。”
茶茶迟疑了一下。
她用自己有限的人生经历快速思索了一下，试图从过去所听到的称呼里找出一个不生疏的。
片刻之后，她一手握拳在手心一击，说：“找到了。”
然后，她自信满满的叫道：“姐妹！”
楚河天脚下猛的一个踉跄！
楚河天：“……你还是继续叫我大哥哥吧。”
雾茶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
“冰……”小姑娘看着高高的城墙上的字，皱眉。
“城。”楚河天帮她补充。
茶茶点了点头：“城。”
然后她连在一起念：“冰、城。”
转过头来又问楚河天：“哥哥，这是哪里？”
楚河天远望一眼，说：“大概是人类幸存者的聚集地吧，被人建成了城池。”
然而这座城池也还很简陋，作为防御的城墙是黄泥土墙，被城墙围住的是一些末日前的建筑，但经过末日的损毁之后，看起来也颇为凄惨。
楚河天就和茶茶一起站在外面仰头往上看。
他们看了没一会儿，身后被他们挡住的人不耐烦道：“诶？我说你们进不进去啊，不进去就让我进去。”
楚河天抱着茶茶往旁边让了一下，看着那个满脸风尘仆仆的男人走到城门处，被一个异能者等级之后走进城池。
楚河天低声对茶茶说：“我们也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