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吾匆匆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还没唤人进来过。是我没考虑到,你在床上再待会儿。”
易桢:“等一下。”
姬金吾本来都走出去两三步了,转头俯身去看她:“怎么了?”
易桢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接再厉,超棒的。”
姬金吾:“……”
这姑娘还披着他的外衣,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姬金吾:“……”
易桢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连忙推他的腰:“欸欸欸,不来了不来了,我饿呢。”
姬金吾笑了,捏着这姑娘的下巴亲了她一下,这才去唤人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
易桢穿好衣服、洗漱完,坐桌子前开始吃饭了,外面还在下雨。
不过她刚起床的时候,是倾盆大雨,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毛毛雨了。
“待会儿再去趴着,我给你看看腰背有没有伤着,没伤着也活络活络。”
“欸,你刚才找那个金镶碧玺的推背,就是为了这个啊。”易桢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肉,一边同他闲聊。
姬金吾给她夹剔过刺的鱼肉,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方才惦记你饿不饿,一下子没想起来。年纪不大,胆子挺大的啊,一个没注意,腿都放我肩膀上来了,也不怕把腰给折了。”
易桢连忙装傻,低头吃肉。
姬金吾见她专心吃饭,也没继续说她。他自己以前经常在吃饭时被母亲教训,知道是什么心情,现在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虽然易桢完全不难过。
她心里还想着“知错了知错了,下次还敢”。
“对了,”饭吃得差不多了,易桢又挺饱、又挺暖和,方才还把自己心上人来来回回睡了几遍,现在心情很好,对姬金吾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
“你记不记得没到博白山之前,在海上遇见过一个鲛人。”
姬金吾的筷子一顿:“记得。”
“我母亲以前是南岭的巫女,之前为了从南岭逃出来,在波澜海上迷了路。是那位鲛人给她指了路,她才平安渡过波澜海的。”
“当时我母亲对那位鲛人许诺,说是要将我送给他,为他生个孩子,来偿还他指路的恩情。”
姬金吾把他的筷子掰折了。
易桢:“……”
易桢:“你冷静一点。”
姬金吾:“不给他生。阿桢不是不喜欢孩子嘛,不给他生。”
他委屈死了。避子药是真的很苦。
易桢在他失去理智之前,赶快把事情讲清楚:“我没想给他生孩子,但是人家的恩情我也是要偿还的。你知不知道什么鲛人会喜欢的东西吗?我找机会去同他商量。”
她之前其实完全可以不给鱼哥血,但是她觉得这样也太过分了。鱼哥好像是能够记住以前的记忆,但是记不住最近的,所以他能想起易桢母亲有这么个承诺,但是想不起易桢长什么样子。
姬金吾:“我替你去。”
易桢:“……你不可以杀了他哦。”
姬金吾矢口否认:“我从没有过这个打算。”
姬金吾:“处理完这事,我们回阳城好不好?”
阿桢太好了,放在外面还会有别的男人喜欢她。到阳城去,他至少比较有主场优势。
易桢:“好啊。我有点想阿青,要是能再见见观奕小和尚和他的熊猫崽崽就更好了。”
姬金吾立刻说:“到时候我接他们来玩。”
他们俩说着事情,易桢忽然一眼看见窗外。
他们这个房间是能够直接看见江国大泽的,风景还很好,一望过去全是水天云色。
但是现在那水泽上都聚集着黑气,黑气迷空,咫尺之间莫辨人形。
易桢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景象。
想起来了。
洛梁城的县志上。
“怨毒之气,阴森冷戾,结为妖眚。”
巫羽飞到洛梁城的那一年,洛梁城莫名其妙出现的黑眚。
也是因为黑眚,关采关将军才请巫羽飞到自己府上,治理城内的黑眚。
那一年,巫羽飞研制出来了无间蛊。
那一年,梁家的那位父亲,借着黑眚的名义,对着路人下毒手,为自己挚爱的妻子收集治病的材料。
“黑眚。”姬金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陈清浅在相尹城内。”
易桢:“什么?”
姬金吾说:“当初她们母女到阳城来,也是带着这样的黑雾。是外祖家找了能人异士帮忙去除的。”
易桢:“她们……带着黑眚而来?”
姬金吾点头:“黑眚是怨毒之气结成的。当初南岭圣女为了逃出南岭,用了许多手段,挑起了大规模的暴动与战争……而且她们本身的体质就是容易和这方面起反应,会有黑眚跟着,也很正常。”
姬金吾看了她一眼,连忙跟上一句:“我觉得她们做的没什么错,你母亲完全是正确的,她们不反抗就是任人宰割。”
易桢沉吟了片刻。
也就是说,当初洛梁城的黑眚……其实是巫羽飞带过去的?
关采关将军,请巫羽飞去治理黑眚,这黑眚根本就是巫羽飞引起的?
还有……波澜海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重的雾气?浓重到只能求助于深海的原住民鱼哥?
巫羽飞出海之前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吗?
恐怕不是。
将她困在波澜海上的雾气根本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是她身上带出来的黑眚。
第125章 因缘会遇时(上)
他们俩相对坐着,因为聊到的话题比较凝重,气氛也不由自主地正经了起来。
“我已经让人去查探情况了,等消息回来了,先同你说……”姬金吾说,他放下手中掰折的筷子,示意一边的仆从给他再拿一套餐具来。
然后范汝就闯进来把这份正经给打破了。
先是婢女匆匆跑进来通报:“范祭司来了”,人家婢女话音未落,范汝已经风一样跑了进来。
他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姬金吾对面,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中午好,两位。”
然后光明正大地说:“我能来蹭个饭吗?”
正好新的干净餐具端上来了,姬金吾让仆从将碗筷也递给范汝一套,问:“怎么?你又把金铢扔到哪儿去了?”
范汝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昨晚喝酒去了。”
姬金吾心下一顿,知道这人估计没去干什么正经事,但是也没追问,生怕他是去花楼里和人竞价花魁了。
这个话题他根本不敢在易桢面前提。
范汝为人处世,就是讲究一个“兴起而去,兴尽而返”,他乐意、他开心最重要。
有一年范汝坐在某个不知名的酒庄喝酒,听隔壁酒桌说,某某地有个寡妇被夫家的恶婆婆和大伯给卖了,现在闹得头破血流,还是给抬到新夫家去做妾了,今天刚好进门。
范汝可能喝得有点上头了,听完就跑到某某地,蹲在官道上,找人四处打听打听,跑去把那顶花轿给截下来了。
那寡妇给五花大绑绑在花轿里,头上都是血。范汝把她那个送嫁的恶婆婆和大伯都打翻在地,给她松了绑,正要给点金铢让她走,自己来处理后事。
那寡妇小娘子抢过范汝的刀,头上还满是血,咔嚓两下把自己婆婆和大伯给杀了。
范汝:“……”
寡妇:“壮士您快走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杀了他们,罪也是定在我身上。”
范汝第一次遇见和自己抢人杀的姑娘。
他这辈子要做什么坏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他。姬金吾也不行。
但是范汝从这寡妇小娘子身上发现了一个新思路:
阻止一个人干坏事,只需要抢在他前面把他要做的坏事干了就行。
然后官府就来了,范汝坚称是自己杀了人,寡妇说他说谎!人明明是我杀的!
官府也没见过这种两个人互相抢锅的操作。
更骚的是,这两个人今天之前根本不认识,也绝对不是什么私通情人的关系。
姬金吾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最后这件事是他跑去砸钱善后的。
最后官府说那个恶婆婆和大伯是“分赃不均,自相残杀”。
寡妇后来继续给自己的夫君守寡、用活着的日子去祭奠自己的爱人,好像再嫁人了,又好像没有,姬金吾不太记得了;范汝则找了个酒庄继续喝酒。
一次很普通的“见义勇为”经历。
没有爱情元素。就和范汝这人的生活一样。
姬金吾不追问,易桢倒是好奇了:“范祭司喝的什么酒啊?很贵吗?”
范汝见姬金吾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好在他昨晚只是去了趟戏楼:“我昨晚喝上头了,去看戏,人家演得好,我就把金铢都扔台上去了。”
范汝回想了一下昨晚的好戏,感慨:“钱花得很值,戏是真写得好。”
易桢笑道:“开心就好。”
范汝挑了挑眉:“我没钱了,可是来蹭你家郎君的饭吃,我端着碗就来了,你还那么开心?”
姬金吾连忙拦着他:“欸欸,我少你饭吃了还是怎么的,别挤兑我们阿桢。”
范汝没有恶意地朝他们俩笑了笑:“饿了,吃饭吃饭。”
他们俩方才饭吃到一半,范汝端着碗就加入进来了,毫无心理负担,甚至点评:“这个锅烧鸡挺到位的,舍得放辣椒。”
他扒了两口饭,忽然意识到不对,问:“姬金吾,你不是清淡口吗?我之前没在你桌上见过辣椒啊?怎么忽然转性了?”
姬金吾白他一眼:“阿桢爱吃。”
易桢其实已经吃完了,但是这个时候走有点不礼貌,于是端着杯果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范汝摸了摸自己下巴:“还是你夫人识货,以后我多来蹭饭。”
姬金吾:“她是挺识货的。”
范汝奇道:“我贬低你的口味,你怎么不生气?你难道没听出来?不会吧姬金吾。”
姬金吾:“啊?她挺识货的,所以她嫁给我了啊,你哪贬低我了?你不是在夸我吗?”
范汝:“……”
易桢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她不太能够理解男生之间这种“我一定要找机会损你一句”“我一定要找机会当你爸爸”的友谊,但是不妨碍她笑得开心啊。
范汝吃饭巨快,没过多久,他就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扫荡一空,窜到窗口去看江国大泽上方的黑眚。
“你派人去查了吗?没有我待会儿去看看。”范汝说。
“他派过人去了,但是还没消息回来。”姬金吾方才起身去洗手了,易桢坐在桌前,边继续喝她的果汁,边帮忙答道。
“唔。这样。”范汝头都没回,继续说:“那待会儿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我反正想去看看。”
易桢在洛梁查过许多关于黑眚的资料,当下便说:“黑眚初期像满天大雾,发展到后期,可能会出现飓风,卷进去很危险的。”
范汝眼睛都亮了:“我还没见过飓风!我一定要去!”
易桢:“……”
易桢:“说起来,范祭司,你修为那么高,为什么一直选择留在姬家啊?”
范汝:“你家郎君舍得给钱啊。还能因为什么,难道因为友谊吗?”
易桢觉得就是因为友谊。
但是显然眼前这位白色猫猫是不会承认的。
范汝一合手:“你家郎君给钱大方;而我十分热衷于不让自己饿死,所以我们俩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他坐在窗口,大半个身子都探到窗外去了,回头和易桢说话,也没注意窗外的情况。
然后易桢就眼睁睁看着他瞬间变成一只白色猫咪,炸了毛,从窗台上奔下来。
一个少年御着剑,呼啸着从窗台上擦过去。若不是范汝躲得快,那剑就直接把他腿给削了。
后面还有姬家的修士在追他,连续六柄剑呼啸而过,布成剑阵,把那少年逼在阵中间动弹不得。
姬金吾已经匆匆跑了进来,手都没来得及擦,指甲还在往下滴水,看见易桢没事,才松了口气。
白色猫咪“喵”了一声,重新跳到窗台上,变回人身,往外看去,骂了一句:“这小子御个剑御得像剑是偷来的一样。”
“怎么了这是?”易桢问。
“是冯家的人。”姬金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冯家的小儿子,向来贪玩。我刚才接到的消息,说这孩子原本被禁足在家,听说外面有妖异,就御剑偷跑出来,说要做他爷爷冯将军那样的英雄。”
相尹城的冯将军,正是当年击败关采关将军的那一位。
“冯将军还在吗?”易桢问。
姬金吾摇摇头:“去了许多年了……待会儿让冯家来领人吧,这孩子要真跑那黑眚里去,估计这会儿命都没了。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御剑都没学好,也敢跑出来。”
范汝说:“我想去看看那团妖异是怎么回事。你派去的人在哪?你也派我去,让我和他们一起搞。”
姬金吾已经用十几年明白了“范汝是劝不住的”这个道理,给他指了个路:“早些回来,我们今日应该就要动身了。”
易桢有些担心:“江国大泽上很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