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变强了吗:我待会儿把签文复述给您之后,您不要告诉我具体算出来什么了,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会更好行吗?】
记不记得那个经典的俄狄浦斯神谕困境?俄狄浦斯出生时就被神谕判定“此人会杀父娶母”,于是父亲将他丢弃,结果正是因为幼时被抛弃,直接导致了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害父亲迎娶生母。
易桢觉得自己这种阅遍虐文的老油条根本不可能踩这种坑。
【一毛不拔:可以啊】
眼见道长这么好说话,易桢立刻掷签桶,把掉出来的那根签复述给一毛不拔道长看。
【一毛不拔:我还需要你的生辰八字,以及眼睛的形状】
易桢一一发给了他。
一毛不拔道长开始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发消息来:
【一毛不拔: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多做善事,修善缘,存善心】
【今天变强了吗:好嘞!】
【一毛不拔:如果你有空,我希望你能非常正式地问一下我的姓名,并且向我提出一个比较逾矩的问题】
易桢愣了一下。
【今天变强了吗:啊?为什么?】
【一毛不拔:实话说吧,我今天要被人寻仇,对方太强,可能会死,用六壬推算得知还有转机。于是上来找个福运绵长之人借运】
一毛不拔道长已经是上品修士了,比上品修士还强?难道是真人级别的大能?一毛不拔道长看着不像是会惹这种人的性格啊?
难道是世仇?
【今天变强了吗:啊?什么?你要借我的运势吗?】
【一毛不拔:别太激动,借运势,是借,不是改,是借就要还,而且要加倍还才不会被因果反噬。而且我现在不打算借你的运势了】
【今天变强了吗:为什么?我运势不好吗?】
【一毛不拔:不,你最近运势很好,但如果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借你的运势,就违背了你之前向我提出的要求,你依旧想知道吗?】
易桢犹豫了一下。
【今天变强了吗:那您还是别说了】
【一毛不拔:总之因为原本的计划取消,现在为了圆上我们之间的因果,我需要你也得知一些关于我的事情,这样才算扯平了】
【今天变强了吗:道长您都生死未卜了,这么点因果不还也没关系的】
【一毛不拔:请不要侮辱我修的大道】
易桢:“……”
【今天变强了吗:哦好的,抱歉,那行啊,我觉得可以。道长你叫什么名字?】
【一毛不拔: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我】
【今天变强了吗:为什么?你不是刚刚告诉我要与人为善吗?】
【一毛不拔:我觉得我做的事还是挺过分的,所以想让你辱骂我一顿,这样也能圆上因果】
易桢:“……”这个她也可以。
【一毛不拔:我叫李巘,巘的意思是大山上的小山,巘也有形状像甗的山的意思】
说句实话,易桢不认识这个字。
她照着水镜上一毛不拔道长发过来的消息描了半天,终于把这个字写出来了。
【今天变强了吗:好的李巘道长,我现在要问你一个很过分的问题了】
【今天变强了吗:请给我讲一下你第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吧】
感觉这个一毛不拔道长现在这么冷漠,应该不全是师门教导有方。
【一毛不拔:十几年前,我还用刀,被我师兄拉去丰都找一柄刀。去了才发现找刀是借口,我师兄有个相好住在丰都,他怕自己一个人去师父不给他假,就拉上我当挡箭牌。】
【一毛不拔:师兄进城之后就没了人影,我没地方去,就在丰都到处闲逛。那天丰都的妓馆新选了个花魁,那姑娘才十几岁,像刚开的莲花似的。兄弟,你明白吧,反正就好看】
易桢看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有些惊奇地扬了扬眉,才知道这个道长把自己当成男人了。
不对,一毛不拔道长一开始是把她当女人的,还说什么“你的姻缘不在我这里”,他是看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后才改口的。
【一毛不拔:我那个时候很穷,身上就一把刀还算值钱。那个姑娘好看得要命,我想把她买下来,可是她很贵。我只有五个金铢一个银锞子和三十个铜子,和一把刀】
十几年过去了,记得那么清楚啊,看起来真是耿耿于怀。
【一毛不拔:那把刀我用了很久,但是我想那个姑娘要被人欺负了,于是去当铺把我的刀当了,换了两百个金铢,想去把她买下来。要是还不够,可能要去找师兄借一点钱。结果得知那个漂亮姑娘被贼人抢走了。】
等一下,这个故事怎么有点眼熟。
【一毛不拔:后来我就懒得去把刀赎回来了,改用剑了。那姑娘那天穿着件青绿色的长裙,像刚长出来的莲花。】
易桢被后母卖到千里之外,又在妓馆被张苍抢走的那天晚上,好像,也许,是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裙。
第35章 博白山(下)
易桢:“……”
易桢的手微微颤抖。
该说不愧是虐文女主吗,总能在绝处……发展出别出心裁的cp线。
男频的修仙文,主角总能在绝处逢生,发现祖传戒指里有个绑定师父、遇见临终托孤的大佬。
而虐文的女主,总能在绝处遇见奇奇怪怪的姻缘线,然后更惨一点。
“差一点就可以救下她了”。
“本来可以不用经历这漫长的噩梦,本来会被人好好对待的”。
一毛不拔道长虽然有点冷漠了,但是比张苍还是正常多了。
要是《祸心》的女主当初是被他买走,而不是落到张苍那个变态手上,说不定就不是狗血虐文,是一篇挽救失足少女的治愈系正能量互宠甜文了。
被教导要对世事冷漠无情的少年,因为对高楼上莲花一样美丽的少女一见钟情,踏着月色在安静的夜里奔跑,当掉自己的刀来筹钱,希望那个好看的姑娘不要被别的男人欺负和侮辱。
可是当他拿着崭新冰凉的银钱来到高楼前,才得知那个美丽的姑娘已经被暴徒掠走。花大价钱把姑娘买进来、用了整整一个月把她的脾气磨没的老鸨扯着嗓子干嚎,花楼里乱糟糟的。
他决定以后不再用刀了。
还么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的爱慕。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触碰不到的希望。只差一点就能避免的永久错过。至始至终不被人知道的自我牺牲。
悲剧很美,但是易桢只想当个快乐的沙雕。
【易桢:道长不必太伤心,你还能得到更好的,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拜拜就拜拜嘛,下一个更乖。
反正一毛不拔道长就见了一面,一面的情意能有多深。有的遗憾往事单纯成为回忆就挺好的。
她才不要自爆身份,现在轩辕昂姬总和小杜弟弟搅在一起已经很复杂了,再来个男人她干脆和阿青私奔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种田算了。
对了要是小和尚愿意,还要带上小和尚和熊猫崽崽,小孩子和小动物最可爱了。
怎么能够绕过男人获得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可爱人类幼崽呢。
易桢看着鸿蒙水镜,还没等到一毛不拔道长回复,就见又来了两个姬家的侍女。
一个说:“夫人,博白山要到了,郎君说您待会儿要随他去一趟张将军府,请您着手梳妆。”
博白山的老大,原本也是称“城主”的。只是后来妖修王家败落,博白山划归成姬家的势力之后,因为姬金吾一贯被称作“姬城主”,再称“城主”就僭越了,因而改称“将军”。
张将军,全名张亭午,就是博白山现在主事的妖修,据说原型是雪狼。
易桢答应了,又听另一个婢女说:“郎君说夫人最近对燃香起了兴趣,寻了些机巧香炉来给夫人玩。”
说着,婢女打开了手中的锦盒,果然又是满满一盒各式各样的香炉,精巧昂贵,堆在一起,仿佛姬总在说:“姬家别的没有,钱是不缺的,你可劲花,能花完算我输。”
易桢:“……”
可恶,为什么有钱的不是我。
易桢从吃完饭到现在,初步掌握了短暂隐身法宝的制作步骤;搞到一个乐陵道修士的解签;知道了两桩秘密;现在还要换衣服出去应酬。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被婢女抓着梳头发的时候,易桢无聊开始摆弄姬金吾送来的诸多香炉。
其中有个香炉专门用来点特质的沉香,半镂空,形状看着很怪。但是如果点起沉香,雾白的沉香从最高处逐步下坠,盈满整个香炉之后,那些奇怪、扭曲的檀木立刻被浓白的烟气化成了一副千里江山图。
构思过于奇巧,易桢禁不住拍手叫绝,拿过香炉来翻找工匠是谁,找了半天,只在一个很偏的地方找到一个小小的“文”字。
姬金吾来接她的时候,她顺口问起这件事,结果这人完全不记得了,一边飞快地浏览着不知什么单子,一边说:“我不记得哪来的了,可能是哪天看着有趣随手买的,你要是对那种沉香感兴趣,让婢女压一点香灰过来,我遣人照着去找。”
易桢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说:“不用,我就是有点好奇。”
姬金吾已经快速看完了手上的书简,唤人来吩咐了几句,应该是手上的事情终于收尾了,眼神重新放在她身上,认真看了几遍,说:“你挽新妇的发髻比平常更好看。”
好了知道姬总您是海王了,收敛一下吧。
最后吐槽一下姬家的车架,那上车的台阶是真的有点高,估计是只参考了姬金吾的情况,完全不考虑女孩子腿没那么长的情况。
“因为郎君不会带姑娘回姬家啊。”婢女回答:“纪姑姑和老夫人都不太喜欢看见外面的姑娘,纪姑姑还说过要是那些女子进了姬家的门,她立刻就去跳河。”
啧。不给姑娘名分的海王。
宴席极其无聊,因为易桢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能扮演一个没有感情的打招呼机器,对每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人都微笑、客套、“郎君说得对,都听郎君的”。
易桢勉强记住了每一个打招呼的人的姓名,以及他们互相的关系,家里大约有些什么人,感觉还是回去修行背书更快乐。
宴席算得上丰盛,盛馔延款,斫巨螯之蟹、脍细鳞之鲈,莲池之藕、松坡之栗……各种反季节果蔬都往上摆,也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
她跟前原本放着个花磁盏,盛着真珠红酒,说是博白山珍品。她甚至没来得及抿一口,转眼就被姬金吾端走了。
“你喝不了酒,不要逞强。”很确凿的语气。
他的动作其实不大,话语声音也刻意压过了,应该不引人注意才是。
但是……姬金吾坐的是主位啊……
他不管干什么都特别显眼。
大约是被姬金吾的动作启发,接下来大家开始争先恐后地夸奖易桢如何美貌如何贤明温淑,做东的张将军立刻让人换了甜滋滋的果酒上来。
易桢:“……”
这种大家虽然都在夸奖我,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夸奖我的感觉,真是奇妙啊。
酒喝了几巡,气氛有点放开了,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空气中那份小心翼翼依旧存在。
易桢喝不了酒,她又坐得显眼没法和婢女讲小话,百无聊赖地在脑子里复习课本心法。
“夫人要是觉得闷,去后园走走吧,张将军理园子的本事可是有名的。”姬金吾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下去了,但是脸色依旧一点都没变,很寻常的模样。
易桢在他旁边见他一轮一轮无所谓地喝,估摸着这人平常就这样,已经喝成日常了,完全不在乎。
易桢见他一身清淡酒气地凑过来,下意识想客套一句“少喝点对身体好”,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道:“没事,我还待得住。”
姬金吾笑着小声解释:“我看常清要待不下去了,你开了离席的口子,我好给他找个借口走。”
易桢:“……”
她下意识往小杜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坐得不远,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行呗,你们兄弟情又深了,我只是个工具人。
张亭午坐得最近,他原型又是雪狼,视物极远,看得一清二楚,心下暗叹以前姬城主多风流的人物,如今还不是……
因是新婚,正红元素还没有从两位新人身上撤下去。这两位在主位上悄悄地讲着小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看着交颈鸳鸯一样。
难怪郎君来信说“诚不可负”,原来是动了真心了。
张亭午想着还好今天这一场没安排姑娘上来陪酒,幸好为求稳妥,提前探了郎君的口风。
易桢哪是姬金吾的对手,她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姬金吾的小手段,配合着他说话,领着婢女去园子里透气了。
她拿出鸿蒙水镜看了一眼,发现一毛不拔道长还没回复。
联想一下上下文,他应该是消息发到一半仇人找上门来了,正在进行生死搏斗。
易桢有点惆怅,随便找了个僻静点的假山,坐下来反正也没事,又拿起心法背了起来。
园子里很静,大家都知道她往这边来了,会刻意避嫌,好一会儿连个人声都没有。
“夫人,回春阁的箫姑娘来了,说想见您一面。”婢女悄声通报。
易桢正看引雷之术看得入迷,猝不及防被打断了,有点不爽,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回春阁是什么。
据说博白山多年前还不是姬家的势力,只有当地一家妓馆埋着阳城的眼线,那家妓馆就叫回春阁。
姬总还在那里喝了三天的茶。
这箫姑娘又是姬海王的哪个情缘?
“不见。”易桢一口回绝:“让她有事去找郎君。”
又静了好一会儿,她堪堪学完引雷之术,想伸展一下身子,忽然看见有个穿着碧翠色衣裳的绝色美人远远跪在路口,也不出声,眼巴巴地看着她。
易桢:“……”
易桢有点心虚:“她跪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