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画风不对[穿书]——辞仲子
时间:2020-07-04 09:13:49

  “本来该带你回衮州的,我们衮州七山两水一分田,有的是埋人的好地方。”张苍用的是和亡者对话的口吻,很平静,很熟稔。
  他没发现她还活着?
  易桢甚至不敢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她现在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缺氧导致的思考困难还没结束,不知道为什么张大爷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知道这几根细线还能再杀几个人?”他在自言自语。
  外面的人如果发现易桢许久没有动静,必然会走进来看看怎么回事。房间里没有灯,慌乱之下这几根细线肯定还能再杀几个人。
  这傻逼已经心理变态了。
  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还活着。易桢努力屏住呼吸,过久不接触空气,她觉得自己的肺部已经开始一丝一缕的痛起来了。
  张苍缓行几步,走到窗前,忽然回过头,火光中他的眼神直直地盯向易桢,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然后他掌心里的火焰骤然熄灭。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连接两扇门的机巧瞬间被暴力破坏,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下一秒,惊涛骇浪一般的刀光已经斩至张苍面前。
  刀光是如此迅疾,乃至夹杂在其中的恍如琴弦崩裂的声音都被暂时掩盖。
  那三根紧绷着要杀人的利刃齐齐断裂,可是斩来的刀锋依旧没有停下,在黑暗中笔直地往张苍袭去。
  易桢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有点像鸟雀忽然展开翅膀,翅膀却击打在了树干上。
  下一个瞬息,关上的窗户被刀光击碎,银练一样的月光流淌进来,在似水的温柔光芒中,窗口已经没有了张苍的踪迹,只剩下些许羽毛状的黑色雾气缓缓散去。
  隐生一道的隐匿之术着实厉害。
  易桢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她其实已经卸掉了所有发饰和妆容,身上只有一袭交领直裾的红色深衣,长发用红色缎带系在身后。
  书房的地板是深色的,她半阖着眼睛,因为太久没有呼吸,唇色发白,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又没有力气。
  仿佛绛英颠倒,跌落在苍苔之中。
  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快速走过去,窗外则完全喧闹起来了。
  “范汝已经带人去搜寻刺客了。”耳边有人这么对她说:“我们去找大夫。”
  易桢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倒是意识清醒得很,甚至清醒得有点反常。
  她的身体却完全不配合,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甚至在发抖。姬家郎君的手臂已经拦到她腰间去了,姿势从“扶”渐渐变成了“抱”。
  杜常清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怀里的姑娘吐息微弱,无力地靠在他胸膛上,看着已经很不好了。
  他一时悔恨为了避嫌没有密切关注新嫁娘这边的动静,一时见她自然而然地倚靠过来,又有些不合时宜、该被唾骂的微末欢欣。
  愈喜愈惧,万虑不安。
  离书房最近的就是布置好的新房,把她安放在榻上,大夫已经赶过来了,医女围上去查看具体状况,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杜常清给大夫腾开位置,让开身子正要离开床沿,忽然察觉手指被什么东西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他侧头望去,躺在榻上的红衣姑娘抬眼在看他,纤细白皙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
  她想拉住他,不要他走。
  刚刚想明白这一点,大夫已经补上了他让出的缺位,隔断了她的视线。
  杜常清往外走,穿过几个婢女,来到走廊上。
  那个小和尚站在走廊上,仰着头在看门里面,似乎想进去,又怕给人添乱。
  他背上换了一个新的背篓,不出意外里面依旧装着那只小熊猫。
  “我觉得你躲着新娘子是个坏主意,”小和尚仰着头对他说:“我参加过别的婚礼,在别的地方娶一个姑娘不是这样的。你不喜欢她吗?”
  杜常清半蹲下来,也不知道是和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没有不喜欢她,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小和尚想了想,表情严肃起来:“你喜欢一个人,你不能通过欺负她来表达自己的喜欢。你七岁吗?”
  杜常清:“……”
  杜常清:“我没有欺负她。”
  小和尚十分耿直:“可是你明明没有急事要做。”
  杜常清试图辩解:“我有。”
  小和尚:“那你还在这里和我聊天。”
  杜常清:“……”
  杜常清:“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和尚理直气壮:“没有,因为我七岁。”
  范汝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杜常清在和一个小和尚说话,他走过去杜常清才站起来,急切地问:“怎么样?”
  一边的近卫很有眼色地把小和尚牵走了。
  范汝摇摇头:“没拦到人,但是应该是衮州那伙人。”
  “衮州那些人是专门做杀手买卖的,”杜常清思索片刻,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是谁雇了衮州的人要杀易姑娘?”
  “之前路上遇到的魔修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范汝说。
  “她一个高门贵女,是和谁结了仇?”
  门外杜常清的疑问没有答案,门里的大夫和医女也正面面相觑。
  一副药都还没下,榻上躺着的姑娘气色已经好转了不少,就连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青紫勒痕好像都淡去得差不多了。
  要么她之前的难受模样是特意装出来给夫郎看的,要么她在自愈。
  大夫们对视一眼,纷纷排除了后一个答案,不约而同地开始写一些普通的活血养气的养生方子。
  简而言之,既然这位未来的夫人要装病,他们配合配合也就是了。
  新婚夜一个人独守空房,确实值得装一装病。
  姬家郎君平常风流韵事不少,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位绝代佳人冷落了新嫁娘。
  确定这一点之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轻快了下来,大夫开好了方子出去,还特意嘱咐医女煎好药之后告诉姬家郎君。
  大夫见惯了人情,医女告知姬家郎君药好了、夫人可能需要见见您之后,他果然亲自端着药进了新房。
  总是夫妻的嘛。
  霄汉缥缈,布置好的新房遍地是红烛,房间中间的架子床外罩着层层的红色烟罗,围帐拉上之后,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屋。
  杜常清端着药,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下,方才觉得自己急匆匆进来的行为不大妥当。
  非常不妥当。方才是情莫能己,无计可施。
  还是要避嫌的。不然以后兄长还如何与嫂嫂相处?
  他俯身把药放在床头,正要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忽然红帘帐里伸出一只纤白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进去。
 
 
第12章 寝嬿之事
  易桢在思考人生。
  围在她床前挨个看诊的大夫似乎得出了什么非常一致的结论,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了几句吉祥话,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意思意思就退出去了。
  众所周知,大夫对你越和蔼,你就越严重,大夫对你不耐烦,就证明你万事大吉。
  当大夫微笑着对你说想吃什么就去吃吧的时候,基本你就时日无多了。
  刚才张苍是真的把她往死里掐,绝对没留手。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爷太久没上一线工作了,竟然出现了杀人没杀死的低级错误。
  再疏忽,她也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易桢思索了一下,觉得目前这个可能比较大:她现在身体状况堪忧,大夫甚至给不出任何时候有效的药方子,说不定那几个大夫现在正在商量怎么跳船跑路。
  言情小说经常这样嘛,大夫治不好就要给女主陪葬。
  易桢能理解,要换她她也跑。
  雪崩时,每一朵雪花都勇闯天涯。
  她坐在床上严肃地思考完人生,得出结论:就算生还希望不大了,她还是希望大夫不要放弃抢救她,她保证不医闹。
  于是易桢决定起床喝点水,写个决心书:让大夫大胆治我,尽力就行,治不治的好无所谓,谁医闹我死了之后就去找谁。
  床四面都垂着飞仙帐,椽桷端上系着铃佩,她起床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点,晃动了床身,四角上系着的那些铃佩立刻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易桢觉得这个设计很让人尴尬。新婚之夜能让床摇起来的运动委实不多,那要是响个五分钟就停了,里外两屋子的人得多尴尬。
  有一说一,不管那些花花公子的传言,姬家郎君看起来确实是个纯情处男,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响五分钟。
  易桢:“……”
  易桢开始唾弃自己的思想。就算姬家郎君在新婚之夜撒谎跑路把她当空气严重蔑视了她的女性魅力,她也不应该侮辱对方的人格。
  这是不对的。
  姬家郎君看着至少一米八,绝对十分钟起步好吧。
  候在一边的婢女见她起身,慌忙迎上来扶住她。
  易桢其实感觉还不错,不像是无药可救的样子,就是依旧说不出话来。她扫了一眼周围,看见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两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精致杯爵。
  姬家的财力,在这方寸之间的新房内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了。
  窗牗栏槛全都是沉檀木,以金玉珠翠装饰。窗户内的帘幌是锦幔珠帘,白昼放下遮蔽烈日,夜晚卷起以迎明月。窗户旁边放着一扇琉璃屏风,极薄,莹澈干净,表面上用工笔镂刻了百来种奇珍异兽,栩栩如生,远视若真。
  小几上放着的杯爵只存放着最简单不过的水液,可是那杯爵中分明还蕴纳了咫尺之遥的所有珠光宝气、明月清辉。
  海上清辉与明月,盛予杯光。
  真美啊。
  两只杯爵之后还有个瓷壶,同样满满盛着晶莹的透明液体。
  易桢仿佛受了蛊惑一样,伸手把其中一盏杯爵拿过来闻了闻。一点刺激性气味都没有,仿佛就是普通凉水。
  易桢强行用沙哑的嗓子挤出几个模糊的气音:“这是什么?”
  姬家的婢女连忙答道:“这是合卺酒,夫人要是渴了,我现在去外间端热水……”
  易桢闻言,把手上的杯爵又放回了原位。
  合卺酒应该是和新郎君一起喝的,她一个人喝有点奇怪。
  易桢忽然又想到姬家郎君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本能地觉得他应该不会来和她喝这盏酒。
  姬家郎君是不是被逼着成亲的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情愿,就差在脸上写“你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反正他应该不太会在乎合卺酒的事情。
  那里还有一大壶呢,她就喝一点。
  而且合卺酒应该是清淡的果酒,否则把新娘子直接灌醉了,这新婚之夜还过不过了。
  就喝一点,那么好看。
  易桢仰起脖子将酒爵里的清透水液一饮而尽。
  烈火从她喉间滚落。
  阳城好酒,酒以烈为贵,初见清如白水,入喉烈似惊涛。
  易桢一瞬间站都站不住,天旋地转,仿佛要化作云烟,坠入无穷梦境。
  她现在觉得自己不用找大夫了。她觉得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健康,喉咙也不痛了,就是有点发痒。
  酒意甚至凭空抽掉了她一些记忆,反正她从昏沉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重新躺在床上了,帘帐垂下,婢女都站得很远。
  易桢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了,然后听见婢女低低的、往外走的脚步声。
  门又重新关上了。
  有人来到了床前,他往床头上放了什么东西,易桢闻到了中药特有的苦味和药香。
  姬家郎君真是长得好。
  可惜就是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他把药放下就要走了,甚至掀起床帘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真的看不透,这人好像很喜欢她,又好像一点也不喜欢她,言行矛盾,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喜欢,他们可以试试处一处,反正他长得那么好看,她觉得他作为夫郎挺不错的。
  不喜欢,就挑明说,如果是另有心上人,只是为了父母之命才前来迎娶,现在也依旧看她不顺眼,她可以立刻开始计划跑路。
  易桢觉得胸膛中有什么在窜来窜去,应该不是酒意,是另外一种奇怪的东西,反正不等她想明白,她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自行其是的举动。
  她把姬家郎君拉到床上来了。
  床沿椽桷上系的铃佩发出些许声响,窗前挂着的珠帘跟着晃动,从深海打捞上来的明珠在月色中互相碰撞,那些柔和的光芒全部投影在了放下来的软红帐子上。
  他还穿着那件天狐踏月的袍子,神色惊愕,半坐在床沿,鬓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来,刚才那惊艳一刀遗落的杀气好像还附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和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落在了易桢垂下来的长发上,她的头发太长了,因为她俯身靠过来的姿势,发梢甚至垂到了他手背上。
  易桢也不知道自己用来束头发的那条红色缎带去哪了,反正发绳这种东西总是莫名其妙就没了。
  现在的重点也不是发绳。
  软红帐子里光线昏暗,玉色轻体的美人裹着一身简单红裳,鸦羽色的长发浮动着淡淡的暗香,眯着眼睛往他的方向慢慢靠过来。
  她的妆全洗掉了,一切繁复的饰品也都取下了,如今不施丹铅,反而艳色不减,轻易叫人挪不开眼去。
  杜常清把头扭开了。
  她的声音有几分愕然:“郎君?”
  她的声音哑哑的,几乎全是气音。
  杜常清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刚才被刺客伤到喉咙了。
  可是这样的声音倒像是刻意压低了在说悄悄话,寝嬿之间夫妻的对话就该是这样。
  杜常清站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可能是你要记得喝药什么的,可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索性沉默地往外走。
  不能和她说话,不能靠近她,这是不对的,他不可以这么做。这是他嫂嫂。
  这大约是他唯一一件明确的事情: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郎君,”在他夺门而逃之前,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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