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延没回答,冷冷地瞧着他。
陈慎意识到不对劲,发现池慕在一旁,不便谈论这些阴私计谋,连忙闭嘴:“我知道了。”
成功阻断话题,陈慎又不放心,提起另一事,还刻意换了一个称呼:
“……少爷,您父亲那边要不要多盯着一点,他与这个圈子牵涉颇深,我怕到时候会出麻烦。”
江氏集团现在拥有了自家的娱乐企业,虽然小,但难免会被江擎南盯上,若是艺人跟他沾上了关系,造成高层与前总裁之间的龌龊,那计划恐怕就要进行的不顺利了。
江擎南虽然被削了权柄,但到底是江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嫡亲血脉,在江承德之辈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若他插手那边,江承德等人指不定会推举他促成一切,到时候问责起来,就是他担罪责,自己等人坐收渔翁之利。
江延谈及江擎南,态度不咸不淡,相较于江承德之辈,又少了一层重视,仿佛跟他有血缘联系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不用,必要时刻,把之前搜集的证据都送到他面前,让他主动收手。”
江延所说的搜集证据,当然不止于蒋怡那事,还有自从江延回国起的一桩桩,一件件,足以使父子情决裂的龌蹉纠纷。
江大少爷一直不看重江小少爷,甚至是仇恨厌恶他这个儿子,几年前就已经做了严重到无法挽回的错事。
如今卷土重来,居然以绯闻之名,暗地里动用势力,一次又一次污蔑起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直至他风评败坏,成了路人眼里私生活混乱的纨绔子弟。
这奇闻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显得匪夷所思,但落到集团接班人权柄的争夺漩涡里,就显得分外情有可原了。
陈慎谨慎应下:“是,依您说的做。”
两个人大致谈完,也差不多开到了康达斯曼酒店门口。
江延先下了车,池慕想跟着一起,车门却被他先一步嘭地关上了。
陈慎眼观鼻鼻观心,趁着池慕没反应过来,又把车开上了路。
还微笑着安慰她:“池小姐,我送你回酒店吧。”
“不用了。”
池慕坚持要下车。
“你不必在意少爷的话,我想他是在生你的气,刚刚语气才重了一些。”
“你看,他要是不想让我送你,又怎么会故意关门不让你走呢?”
池慕被陈慎说的一时哑然,脑内还没想出应对的措辞,他又自顾娓娓道来:
“池小姐,你刚才听我们讲话,是不是云里雾里的,有很多奇怪疑惑的地方?”
陈慎是个人精,之前虽然对池慕不了解,但自从绯闻事件后,便清楚了池慕的真实身份。
期间偶然几次旁观江延对池慕的态度,和屡屡的重视,差不多也能觉察出一些微妙之处。
特别是刚才,江总让他从酒店停车场大老远开到娱.乐.城,就足可见他对池小姐的在意与用心。
明明双方还在冷战,江总却愿意主动放下自尊求全,这份情谊可不一般。
再加上江总能让池小姐旁听这些商业争斗,而没有丝毫避讳,对她肯定有着极其深厚的信任。
陈慎作为下属,如果多嘴一句,能让池小姐多上几分心软的可能,那也是功劳一件。
所以他刚聊了没一句,话锋一转,便拐到了江延和江擎南身上:
“池小姐是不是觉得奇怪,少爷为什么对他的父亲如此冷漠,竟然会忍心用把柄威胁制衡?”
池慕其实不想听,但除了江延,她向来很难开口拒绝别人。
所以面对陈慎的主动解疑,她只能默默当起了忠实的听众:
“他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池小姐与少爷交情颇深,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他出国前的境遇。”
池慕本来没怎么细究这些话中的内容,但无意间一下子捕捉到了出国这涵义颇深的二字。
她下意识地产生了抵触的情绪,眉微微皱起,陈慎对此没有察觉,以一种极为客观的语气,描述了一件堪称惊心动魄的事件:
“少爷出国之前,曾遭遇了一场惨烈的车祸,几乎差点死了。”
池慕起初对陈慎的透露并没有报什么期待,但当他缓慢严肃地吐出这件尘封已久,从未有外人所闻的密辛时,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砰、砰地跳快了一拍。
中间不知沉默了有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但等她极尽涩意,艰难缓慢地开口,秒针也不过只是走了几步之距:
“江延他……为什么会出车祸?”
第31章 拨云见雾
“因为一桩意外。”
“当时少爷因为其母亲的缘故, 偶然跟一个故人接触。”
“结果消息泄漏,被江大少爷撞见, 让他愤怒失控。”
“池小姐既然从小跟少爷长在一起, 应该或多或少知道, 言岚夫人一直与少爷的父亲婚姻不和。”
“而这位故人, 就是令他们生出嫌隙的矛盾源头。”
“江大少爷视这位故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度还怀疑江小少爷是那位故人与言岚夫人所生。”
“新仇旧恨添在一起,便酿成了这场不可挽回的灾祸。”
与亲父情敌偶然相见, 被相撞误会, 亲父恼羞成怒, 心中怀疑的种子蓬发迸生,最终因失之毫厘的误差,造成了悲剧。
陈慎最后一句话说的笼统内涵, 但池慕仍然从字里行间的隐晦暗示,拼凑出了那一场车祸的惨烈状况。
她胸口沉甸甸地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堵的发慌。
眉目间的平静逐渐抑制不住沉重, 眼眶也一点点变得泛红湿润,鼻头分外酸胀。
江延,那时一定很痛苦吧?
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甚至,连一声像样的安慰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司机被买通, 这件事发生不到半个小时,便被江氏集团的几个对家盯上,肆意地大做文章, 搅弄舆论。”
“当时的江老爷子为了稳定公司形象与内部局势,当机立断,秘密地将受伤的少爷送到了私人医院,紧急治疗。”
“又借着出国深造的名义,将人暂时留在了国外。”
“那一段时间国内谣言纷飞,江家放任不管,正是为了掩盖这件家中丑闻。”
“想必池小姐也对那些谣言有所印象吧。”
陈慎提及此事,完全是有意而为之,他是本着替江延说话的立场,想帮忙获取池慕的怜悯,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但既然要让人怜悯,产生亲近感,除了悲惨的过去,塑造一个完美的被害者形象也是必要之举。
陈慎深谙此道,言行上虽然不算塑造江延形象,但也拨开云雾,减少了池慕对于他的一点误会:
“就像近段时期,自从江总回国之后,关于他的负.面绯闻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些都是因为他即将执掌江家权柄,旁人眼看不惯,才对他屡次暗中出手。”
“其中势力纠纷错综复杂,既有江大少爷的手笔,也有不少来自于商业竞争对手的诬陷,商场上的人向来嗅觉敏锐,只要风向有一点变化,他们的枪就会往那个地方打。”
“这些商业动作无疑会混淆寻常人的视听,让他们对江总产生误解。”
“池小姐如果也是被舆论蒙蔽双眼的人,希望你在听完我的解释后,能对江总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陈慎一言以蔽之,透露出了商业上关于舆论的具体运作。
池慕沉默着听完,几欲失魂落魄的思维顺着延伸到了话末,才微微被拉扯,倏地回神,下意识斟酌着应道:
“我……对他没有什么误会。”
说罢,她缓慢敛了眸,情绪滴水不漏地收起。
神色也恢复平静,只是显而易见的,比以往多了一分沉闷。
察言观色是陈慎的基本素养,他通过前视镜扫见池慕脸上的抑色,循循善诱问:
“可池小姐,看起来像是藏着心事的样子。”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请尽管提,无需客气。”
“……”
“你能告诉我,江延住在哪里吗?”
“我想跟他见一面。”
陈慎的话一出口,车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他以为池慕不会开口,或者下一秒便会拒绝他的好意时,她出人意料地主动跨出了一步。
康达斯曼酒店。
与沁黎的古香古色不同,这里的装潢宛如中世纪的古堡华庭,极尽奢华。
但色调合宜,装饰与布局都尽显低调,处处细节彰显着设计上的匠心独运,与那些暴发户般的酒店风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整个大厅是教堂式的穹顶设计,一眼望不尽的雕柱和镂彩画壁,显得整体环境异常宽阔幽深。
但偏自然色调的一片黄光,晕晕地浮笼在周围,潜移默化间中和了整体建筑的冰冷肃静,给人以一种温暖静谧之感。
陈慎直接带着池慕上了vip通道,到达最高层,先给她指明房号,又给了一张自由出入电梯的磁卡,然后便乘着电梯离开了。
池慕进入走廊,脚踩在柔软的红绒地毯上,忽然有些小心翼翼,犹豫了尚久,才一步接一步地走到了标记9001号的房门前。
眼前的9001类似于总统套房,两扇对称式的浮雕木门异常厚重,给人以一种内部空间极其宽阔的既视感。
池慕试着敲了一下门,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她很有耐心,又敲了好几次,直到里面传来逐渐靠近的细微声音,才停下叩门的动作:
翁——
厚重的门被推开一半,江延神色淡淡地站在门口,目光原本是微低一些的平视,但当扫到空荡荡的一片时,他目光滞了一滞,兀地往下,看到了池慕毛绒绒的头顶。
“谁允许你上来的?”
江延看起来不太想见到池慕,满脸的不悦,态度着实算不上客气。
“是我求陈先生,让他帮我见你一面的。”
“我有话要对你说。”
池慕讲明来意,守着距离,一步未动:“话说完,我就走。”
江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眼角眉梢染着淡淡的嘲讽,嗤笑道 :“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命令别人?”
“……”
池慕本来就犹豫,心里虽然想明白了一切,但始终难以跨出那一步,坦诚地跟江延解开误会,明了真相。
而在她终于鼓起一点勇气之时,江延毫不留情地打击,让沉困在迷雾中的她又瞬间变得清醒。
她何必再来打扰别人?
江延已经那么厌恶她了。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两个人的旧时关系也已经彻底破裂,一切都无可挽回。
她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让江延更添烦厌,让自己变成一而再再而三不守承诺的人。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安静地离开,让一切都成为过去,才好。
池慕停留在口边的“对不起“三个字,最终也没能说出去。
在江延的刻薄评价下,她一言不发地垂眼,不为自己做任何辩驳,再开口时,道别戛然而止:“抱歉,打扰你了。”
“抱歉有什么用,你已经打扰了,又想一声不吭地把人甩开吗?”
“三番两次这样,你以为我能忍你多久?”
江延唇边的笑意越发嘲讽薄冷,揪着她不放:
“真有什么事,你最好现在当面说清楚,之后再故意钓我上钩,我态度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不用了。”
池慕淡淡拒绝,回归陌路人应有的态度:“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你放心。”
“有没有交集,是你能保证的?”
“我连出来滑雪都躲不开你,你以为你以后就不会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别忘了,我是森海股东之一,算半个决策人,颁奖晚会我也是要到场的。”
“你能做出什么保证,让我到时候看不到你呢?”
彻底剥除发小这一层关系,江延本身其实是一个任性凉薄,喜恶分明的娇气大少爷。
从小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他不喜欢,就会厌恶到连自身视野都不想触及,哪怕一丁点。
池慕一度很熟悉这种对待,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在两个人还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被江延讨厌的那无数中的一个。
“我可以退赛。”
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森海杯颁奖的典礼上,连晚会都没有资格进去。
池慕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即便江延的要求过分又不可理喻,她也能忍受,并且做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让步。
她作为森海的签约作者,按照合同上所写的条款,其实有参与站内公共活动的义务,如果无故退赛,势必就要承受一部分高额的违约金。
但她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这个答案,仿佛违约金根本不存在一样。
“退赛?真不愧是个好主意。”
“你心里是不是还想让我为你鼓鼓掌,夸你心够狠的?”
江延忍耐着脾气,脸从刚才便蓄着阴沉,直到她一开口就要退赛,终于控制不住爆发了。
池慕料到了一切,却没料到江延会是这种反应。
她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傻傻地跟他对视,一时迷茫无措地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江延一下子撕破脸,虚伪的耐心彻底告罄,趁着池慕傻了,狠狠地威胁她:“还不进来,非要我抱你才肯进门是不是?”
池慕听到这句明显火大了的话,吓得微微睁圆了眼睛,神情有点慌张,下意识想后退,却迎来江延的又一次威胁,语气明显寒冷了一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