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馨对江延这个孩子还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因为怜惜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少帮忙照顾看管,所以听到这个解释,一点也没有怀疑哪里不对,还很抱歉委屈了他。
池父因为身份上的变化,对江延的态度一开始稍显生疏,但很快就被他博回了满满的好感度。
本来池慕在相亲,江延这个身份特殊的异性朋友突然到访,其实给池家带来了很大的不方便。
江延长相英俊,家世气度都远胜于余舟这个小辈,突然出现也就罢了,如果话语间再跟池慕有更多一点亲密的联系,难免会给余舟带来一些不快之感。
所幸江延懂得分寸场合,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和池慕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行事低调又不让人误会。
池父当然不信江延是想上来收拾旧物,才顺道拜访他们家的,因为对面那间房子,早在五年前江延离开之后,就已经彻底搬空了。
所以他刚听完这番话,就明白了江延的意图:
他是想给池慕打圆场,避免让她尴尬,才装成了顺路。
而真实的情况是,江延其实是为了工作问题主动来找池慕,或者干脆就是来拜年的,只不过凑巧碰上了池慕在相亲。
想到这里,池父也忍不住觉得亏待了江延。
但没办法,余舟是池慕的相亲对象,肯定不能怠慢人家,现在只能委屈江延先等待一下,等这顿饭吃完,再邀人进来相聚了。
“没关系,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江延进退有度,很有礼貌地道了一句。
池慕缓缓关门,虽然眼看着江延又回去了,但心里的焦虑感逐渐平歇了下来。
接下来的聊天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余舟很有修养,从始至终都没打扰池家二老跟江延的对话,经过这个小插曲,脸上也没什么不悦,很自然地就跟池父继续攀谈了起来。
当然,相亲还是最主要的中心话题。
所以饭局的下半场,池家二老借着收拾桌子,把两个人赶到沙发上一同坐着,让他们单独聊了一会天。
池慕渡过了最开始的怯生期,这会终于稍微能放开一些手脚了。
但她并没有跟余舟继续深入交往的想法。
因为余舟之前恰巧碰到过一次她和江延。
那时候池慕险些就被余舟误认为了江豆豆的妈妈,最后还跟江延结伴离开……这期间种种的误会,怕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的。
所以,池慕想提早结束这场相亲。
余舟除了在行为上跟她有几分默契,其他地方都显得彬彬有礼,不太主动涉足除了相亲以外的话题。
因此两个人的谈话空间一直围绕着学历,工作情况,以及双方的作品在打转。
池慕和余舟都是文娱相关的工作者,虽然行业不同,但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谈论,比如繁忙相似的交稿期,捕捉灵感,捏造人设的种种方法,还有五花八门的写作,撰写漫画脚本的技巧等等。
在这些方面,两个人都能有所共鸣,随便拓展一下都能互相交谈上几分钟,怼怼所以聊着聊着,时间就差不多了。
池慕秉承待客之道,主动下楼送余舟。
她本以为他不会再提起那一桩偶遇的事,没想到二人刚下楼,余舟就忽然开口了:
“池小姐,那位江先生,原来是你的朋友?”
池慕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所以在电视台附近那一次,他是为了帮你解围,才装作你男朋友的?”
余舟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
“嗯。”
既然他都知道了,池慕也没有什么再好解释的,干脆都应承了下来。
余舟得到回应,眼里逐渐浮现出些许歉意:
“那一天,是我有些仓促冒犯了。”
“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关注了你,后来在电视台偶然遇见,就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分,于是才跟着你到了咖啡厅,想深入认识一下。”
“没想到造成误会,让你感到了困扰。”
“很久之前……你说的是微博?”
池慕早就知道余舟转发了自己的微博动态,但一直没把相亲对象和他这个人联系起来。
“你知道?”
余舟口头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惊讶。
池慕点点头,诚恳道:“我也是很久之前,就发现你在转发我的微博了。”
“……难为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解释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的多虑。”
余舟神情微微舒和,语速也顺畅了一些:“误会既然已经解开,我们也不用像刚才那样拘束了。”
“我先来做个正经的自我介绍吧。”
“……余先生,我其实有话要对你说。”
池慕也不明白,为什么误会都已经解开了,自己还要拒绝余舟,她只是看到余舟的主动,就下意识紧张地开了口: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还是不耽误你了。”
“……我们哪里不合适?”
余舟微微顿住,像是预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眼里没什么波澜,但还是很好奇。
他们其实哪里都还算合适。
在工作环境,生活习惯,性格,爱好这几个方面……他们似乎每一项特点都有重叠。
如果未来能在一起,应该也会是很合拍的一对情侣。
但只要池慕仔细深想下去,就会发现,除了这些相似的特点,她对余舟的感觉依然很模糊。
这种模糊的感觉,就像高中时期她对李崇文的印象一样。
她觉得他很热情,很友善,对人很包容,但除此之外,再别无看法。
当然李崇文现在给她的印象,已不再是当初的那样,他在池慕心中,早就变成了另一个品格差劲糟糕的陌生人。
但类似他那一种类型的男生,形形色色,这几年来池慕也遇到了不少。
比如大学时曾追求过她的几个男同学们,工作时的同事柏柳,还有现在的相亲对象余舟。
在池慕的世界里,这些人仿佛都被贴上了共同的标签,但又是一个个鲜活独立的存在。
她或许能跟他们做同学,做同事,做朋友,但一涉及到感情方面,就很难再产生一些特殊的情愫。
对她而言,唯一曾让自己心潮澎拜的,从来就只有江延一个。
可她跟江延,比她跟余舟,柏柳还要更不适合在一起。
这种不适合是从一生下来就注定的。
池慕明明早就懂了这个道理,但因为年纪太小,在漫长的相处时光里,总是对喜欢江延这件事徘徊不定,时而期盼,时而卑微,时而憧憬未来,时而又满怀失望。
直到最后,她终于长大了,也学会了取舍。
“余先生,我想找一个可以跟我互补的人。”
“我们两个人太像了,所以我才觉得不合适。”
“虽然我们相处的很舒服,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一点,就草草跟你继续下去,这样就违背了我对另一半的期望,也对你不公平。”
池慕说着,脑海里迟迟未勾勒出的未来另一半,形象终于逐渐清晰。
余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她,但仍然不放弃:
“我懂你的意思。”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想一想,毕竟我们两个很有缘分,而且我也很欣赏你。”
“谢谢,我也很欣赏你,但我真的不想耽误你。”
池慕语气柔和,没有动摇。
“好……那我就不坚持了。”
“不过既然情侣做不了,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临走之前,我们加个微信吧。”
余舟露出淡淡的笑,见她很坚决,便卸去客气与包容,神态跟着轻松了一些。
话末,他还添了句:“我的书还没有签约漫画版权,我想以后可以跟梓画工作室合作,让你来画。”
“我很欣赏你的画风和叙述故事的能力,其实早就想找你谈合作了,只是苦于没有适当的见面机会,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把话说出口。”
“谢谢。”
“如果真的有机会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池慕对余舟突然投过来的橄榄枝始料未及,又见他满腹直白,不像是说大话的人,便也忍不住真诚道了谢。
余舟走后,池慕回到了家里。
这时候江延已经来到了江家。
池家二老给他添了茶,见到池慕回来,便招呼她坐到沙发跟前,池母李馨一边还问:
“怎么样?和小余聊得满不满意?”
池慕含糊其辞:“……妈妈,你和爸爸先回避一下,我有正事要和江延谈。”
“好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相亲的事之后再说。”
“孩子妈,听说楼下老张家新买了一只鹦鹉,走,咱们串门瞧一下新鲜去。”
池父在池慕没回来之前,就把江延邀到了家中,听他简单解释了几句后,才知道池慕在签约合同上跟森海网产生了纠纷。
这可不是件小事,他们这两个老人家也不懂什么合同不合同的,只知道池慕沾惹的麻烦不小,要一个人处理起来恐怕会吃亏。
所幸江延可以轻松解决这些问题,加上他跟池慕又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池父便稍微放心了一些。
池母被老伴撺掇暗示,也意识到谈正事重要,就收口不再问相亲的事,跟着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一离开,家中顿时冷清,只剩下池慕和江延。
江延之前应付二老游刃有余,面温语和,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
但轮到面对池慕,他脸色便逐渐冷寒了起来,看起来情绪很糟糕的样子。
池慕面对他浓浓的敌意,想缓解气氛,正努力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房门忽然被拱开了一角。
一只毛发蓬松的奶油泰迪犬,睡眼惺忪地从门缝里缓缓钻出一颗脑袋,它似乎是闻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仰起脑袋直觉般地望向江延,傻傻甜甜地打了个招呼:“……汪?”
池慕瞥见原本酣睡的阿财,毫无预兆从房间里走出来,还一改懒性跟陌生人打招呼,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危险预感迅速蔓延至心头,一下子变得汹涌。
“这是你养的狗?”
“原来……是只泰迪。”
江延的情绪压抑紧绷许久,从刚才目睹那场该死的相亲到现在,一直滴水不漏地收束着。
然而此刻就像是被触碰了某个开关,终于像被迫沉寂的活火山般,找到了猛烈喷发的宣泄口。
他咬紧牙根,语气缓顿,不住按捺着狠意地重述着:“居然是泰、迪。”
“池慕,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我?”
“竟然连我画的一只狗,也要找一模一样的养在身边。”
池慕脸上火辣辣的,一下子被他说的无力反驳,嘴张了又张,一番否认囫囵到了嘴边,终究没能说出来。
“既然你记得狗,那应该也记得我给你写的那一整封道歉信吧。”
江延的脸色越发阴沉,一开始强迫自己沉默着隐忍,克制,但很快就忍到了极限,兀然又提起往事:
“你当时以为我有喜欢的女生,因为我一时冲动把你当成了她,就生气不再理我。”
“我为了挽回我们之前的友情,在信上画了一只看起来蠢蠢的,又憨态可掬的泰迪犬。”
“还说:我喜欢的那位女生,性格傻傻的,又很可爱,平时反应很迟钝,但是一点都不惹人恼火。”
“脾气也很好,但是她不喜欢我,她有喜欢的人。”
“我们没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池慕,你别不理我行不行?”
“如果是为了避嫌的话,你没必要这样,因为我是单相思,谁都不会误会我跟那个女生的关系。”
“但如果你还在生气,至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跟你道个歉吧。”
一字一句,江延说得极为缓慢,深刻,又带着极其沉重的遗憾与不甘心。
到最后望向池慕,他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微微泛红,一时的怒气消逝后,脸上也逐渐充满了少年时的无措与柔情。
他从过去直到现在,对池慕一直是妥协又无限迁就,几乎是每一次,都能突破底线地原谅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收敛自己的脾气。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辛酸,也是卑微到了极致的暗恋。
“我信里是这样说的,看样子你还记得。”
“那时我以为,你应该会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是在表白,毕竟信里每一句话的暗示都那么明显,你再不对号入座,肯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江延话刚说完,唇角就露出了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又立刻推翻之前的话: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你居然当真以为我有另一个喜欢的女生,还安慰我,说总有一天那个女生会发现我的心意的。”
“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句话,到底有多心如死灰吗?”
“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委婉拒绝我,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死心。”
“结果可笑的是,你也一直喜欢着我,还独自一人隐藏了这个秘密那么多年。”
“不仅如此,你还拼命找那么多理由合理化我们之间的隔阂,又宁愿跟余舟这种人相亲,也不肯接受我哪怕一点的爱。”
江延说到这里,目光逐渐恢复平静,落在池慕脸上的视线,不含任何一点炙热的情绪,却灼的人心口滚烫:
“池慕,原来喜欢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不堪吗?”
第46章 预谋的亲吻
轻飘飘的几个字眼, 如同振聋发聩的一段箴言,将池慕悉心构筑的理智堡垒瞬间碾的粉碎。
她哑然失语, 脸上的热潮一阵接一阵涌上来, 几乎眩晕了整个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