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平笑了许久,又听怀瑾这样说,也是怕她恼了,赶紧的将笑憋了憋,道:“你倒是机灵得很,居然马上想到拿我出来打岔做挡箭牌,看把他给吓的,说话都快结巴了,唯恐真被我给赖上了。”
不想怀瑾听了却回头说道:“可不是马上想到的,这事儿是真有的。”
怀瑾虽然早前跟伍世青说过想将慧平嫁给他,但说完马上就碰上慧平与齐英一起打牌,怀瑾觉得慧平与齐英约莫可能有点儿意思,加上伍世青当时也已然表态不合适,所以就没再提,也自然没跟慧平说过,慧平也不知道,这会儿听了怀瑾这般说,也是一愣,惊讶的“啊”了一声。
要说怀瑾这会儿回头想想,当时她问都没问慧平的意思,便跟伍世青提,实在是不妥。
如今既然说起来了,怀瑾拉过慧平的手,道:“这事儿说起来是我不对,也就是你和齐英打牌的那天晚上,我与他在楼下说话,我就是一时间觉得他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也算是个好归宿,若是你嫁给他,他家里缺个贤德的女子,你又是最明事理的,而且你脾气好,与他应该能过得好,何况就算是有些摩擦,他看在我曾经救过他的面子上,总会让着你一些,总归差不到哪里去,一时兴起,也没问你的意思,便跟他提了,你别怪我,行不行?”
慧平之前完全不知道有这个事,听了这话,再回想那日她与齐英打完牌在楼下遇到怀瑾与伍世青的情形,顿时两只手捂着脸,连连低声喊道:“天啊!天啊!那日你在跟他说要把我嫁给他,然后我就去了,还拿着一摞钞票说自己赢了钱!”
这样一说,似乎真是很有趣的样子,怀瑾忍不住笑,然后便听慧平道:“你竟然主动提!他肯定是没答应,是吧?”说到这里难免语气也有点恼,捶着腿道:“你便是真想将我嫁给他,不能先探一探?或者寻个中间人打听?哪里有这么直接问的!你这叫我以后如何有脸面见他!”
“我哪里想到他会拒了!”怀瑾这会儿也是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好,赶紧的拉着慧平的手摇着撒娇,道:“我想着你那么好,我将你讲给他他肯定百般乐意,哪里想到他瞎了眼!竟然会拒了!对不起,我跟你说对不起!”
“我现在看他是眼睛一点儿都不瞎!我看今天吴妈也不是无的放矢,应该是他对你有意思,被吴妈看出来了,他不敢说,吴妈便故意找了机会捅出来。”慧平说着话伸出手指往怀瑾的额头正中一点,笑道:“他看不上我这个丫头,是看上你这个小姐了。”
其实这些慧平不说,怀瑾也知道,唯恐后边儿吴妈又说什么荒唐话,或者是伍世青直接把吴妈的话认了,所以才慌张把慧平拿出来做挡箭牌,如今被慧平这般说明了,原本有点儿缓过来的怀瑾脸又红了,只是拉着慧平说:“你别怪我,我错了。”
慧平却只是笑,道:“我怪你什么?我对他本来就没意思。他对你和颜悦色的,你是不觉得,你没见他寻常对别人的样子,难得的一个的笑脸,若是他真答应你要娶我,我还真不一定答应。”
说完这些,慧平又道:“方才你在楼下,拿我出来挡一下也是极对的,我一个丫头,我还怕这些?说我一句,我就嫁不出去了么?何况那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有些话就算是说了,还能传出去?他们那四个是一伙的,那吴妈厉害得很,可不能让他们一句两句的就把这事儿给坐实了,没这么好的事!他若是喜欢你,让他自己来追求你,诚意到了,咱们再考虑到底要不要跟他好。”
怀瑾听了这些,低头想一想,抬眼看着慧平,笑着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听你这么一说,是这个理,我都听你的。”
正经的说完了,总得说些笑话。
“你说齐英是不是喜欢你?刚才我说在谈你跟伍世青的婚事,把他给吓得,眼睛都直了。”
“自作多情!关他屁事!”
“我一直想问,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反正有事没事总是哪哪儿都有他。”
“那就是在追求你。”
“他没明说,不过我跟他说过了,我做丫头的一辈子都要在你身边儿的,你不嫁我不嫁,你嫁了我就在你身边找个亲近的,合适的人嫁。”
“哎哟,你这样说,他可不要恨死我了,怪我耽误你了。”
“他恨什么?他顶多就是想着赶紧让你嫁给他家爷罢了。”
“难怪你说他们四个就是一伙的。”
“实话实说,我觉得那位爷对你不错。”
“哪有?!”
“哪里没有!我早就觉得了,就算是对恩人,他对你也太好了。”
……
两人说着话,床头的电话机响了,怀瑾伸手接了,便听见里面老流氓的声音。
“瑾儿……”
怀瑾立马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老瘪三,臭流氓,想追求她还威胁她,年都不让她好好过,要给她请老师补习!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第38章
伍世青的电话来的时候, 慧平就在边上,眼见着怀瑾拿了话筒放耳边儿, 马上就撂下了,也是奇怪, 便问:“谁?”
怀瑾扭头一笑,道:“伍世青。”
慧平问道:“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挂了?”
怀瑾笑道:“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听他一出声儿我就挂了。”
慧平难免愕然,道:“怎么可以如此,一声不说, 便挂了电话,太不礼貌了。”
怀瑾却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噘嘴道:“他方才那么凶, 指着我鼻子威胁我, 还扬言年都不让我好好过, 要给我补习,我气还没消,不想听他说话。”
关于怀瑾是如何不喜欢读书,慧平是再清楚不过的,心道那位爷拿什么出来说事不好,偏要拿读书的事出来说,真是自找不痛快。她也知道怀瑾这会儿就是气没消,再多说也无用,只是又说道:“你也不要太不给他脸面,他好歹是个老爷, 太没面子也是要恼的。”
怀瑾闻言却道:“我还不给他面子吗?当初在那边也是给我办了入学的,我理都没理,那还是我亲祖父!如今我听他的,每日早起去上学,被他前面的女朋友骂了都没怪他,他如今竟然得寸进尺,还要我上补习!过分!”
慧平却道:“这确实是他不对,但你总归不能这么挂他电话,便是说一句‘我这会子不想与你说话’也要好一些。当初北平那些子人那么烦人,你也没这般挂过电话,怎么对他反而不如那些子人?”
慧平这话说得在理,回头吴妈叫着摆晚饭了,怀瑾下楼进了餐厅,见了伍世青,难免态度要好了些。从伍世青的角度看就是,虽然依旧懒得拿正眼看他,也没有往日笑嘻嘻的可爱模样,但总归与他坐一张桌子边吃饭,也不算是太不能忍受的样子。
原本按照伍世青想的,既然话都不想听他说,电话都直接撂了,那没准就不会下来用饭了,加上约莫现在也知道他这个老流氓癞□□想吃天鹅肉,晚上没准人就直接收拾包袱翻墙跑了。
如今人来了,虽然小脸鼓鼓的,连“爷”也没叫一声,但也算是超出预期。
伍世青拿过怀瑾面前的白瓷碗,舀了一碗松茸鸡汤,又放回她手边儿,道:“这鸡汤很好,先喝几口再吃饭。”
鸡汤熬得金黄,松茸又很鲜美,闻着便香,让人很有食欲,只是烫得很,怀瑾想端碗,还未凑近便觉得烫,心道这老流氓粗皮厚肉的,端着倒是不烫,也不说一声,险些烫着我,倒也没说出口,只是低头拿汤匙舀着喝了几口。
伍世青见怀瑾喝了他舀的汤,难免心更宽了一些,又用筷子撕了一只鸡腿,那鸡炖得软烂,筷子轻微一用劲,整条大腿小腿,连着鸡爪都掉了下来,一起的被放到怀瑾半个巴掌大的小碗里,险些都未装下,汤都快溢出来了,又觉得鸡爪不是什么好东西,用筷子将那鸡爪扯下来,丢他自己的碗里了。
这般给人夹菜,怀瑾过去倒是见过一回,那还是之前在北平,她父亲的姨太太梅仙夹菜,一只鸡端上来,汤煲刚放稳,赶紧的一筷子下去,整个一只鸡腿便被夹到了她儿子魏绍伟的碗里,又回头一扯,将连着鸡腿的一截鸡爪子又放回了汤煲里,然后笑着说道:“我们家绍伟打小吃鸡就只吃鸡腿,别的地方是不吃的。”
当时怀瑾心里便想着,真是谁敢带出去谁丢人的破落户,一辈子都做不了体面人。
老流氓到底是比那戏子强点儿,扯下来的鸡爪还知道丢他自己碗里,没丢回汤煲里去。
夹了鸡腿,却没见怀瑾吃,脸上竟有了一些不高兴的样子,伍世青伸着头问:“怎么?不喜欢吃?”
怀瑾道:“我不喜欢吃鸡腿。”
“不喜欢吃就给我吧。”伍世青听了伸筷子将那鸡腿夹回来,放自己碗里,问道:“你想吃什么?”
怀瑾道:“我要吃鸡翅膀。”
于是伍世青将鸡翅膀,翅根翅中连着翅尖一起扯下来,放到怀瑾的碗里。
看着自己碗里又满满当当的一个大鸡翅膀,怀瑾白了伍世青一眼。或许是鸡肉确实鲜美,吃着吃着怀瑾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亲娘给自己亲儿子夹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体面不体面的,如此一想,又笑了。
伍世青不知道怀瑾怎么的就笑了,不过反正笑了就好,觉得自家小姑娘虽然脾气来得快,但去得也快,挺好哄的。
其实早前伍世青自己坐在沙发里抽了支烟,也想到了,约莫自家小姑娘就是听懂了吴妈的话,但面上挂不住,拿了慧平出来做挡箭牌。
想明白这些事的伍世青觉得既然自己这点儿心思被人看透了,那么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便打了个电话过去,不想刚喊了个名字就被挂了,被挂了电话的伍世青发了会儿愣,扭头赶紧的去翻了黄历,发现黄历上赫然写着“忌订盟”。
就不是个好日子,便先放一放吧。
主要是伍世青近些日子也忙,年底了,到了结账发分红的时候,东帮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商行,过去严大鹏管的时候,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虽然近几年伍世青尽量的让账面上清楚一些,但他们这种帮派的,下面给的各种的孝敬,还有往上面送的各种钱,账面不能做得太清楚,也不大可能清楚。
所幸伍世青比当年的严大鹏勤勉的多,虽然关了大烟馆,但卷烟厂办得好,赚得也不少,总归让上上下下过个好年是可以的。
东帮是严大鹏当年创办的,虽然是在上海发家,但严大鹏是福建人,东帮有许多规矩都随东南沿海,比如年底要办尾牙,日子也是固定的,每年腊月十六。过年的时候车马拥挤,过了尾牙,大多数帮众便直接回老家过年。
这一日正好是怀瑾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伍世青接了怀瑾回家,车子开进门,见着伍公馆里上上下下的男人都穿戴好了准备出门,至少一半穿的新衣,即便不是新衣,也是整齐笔挺的干净衣衫,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厨房的老何正拉着裤腰带,让人看他里面的红色底裤,大声的说道:“算命的说了,老子本命年,穿红裤子好,今天老子穿了,晚上一定能抽个大奖……”不想话没说完,边上的人一声“小姐回来了。”老何扭头一看,吓得赶紧提着裤子跑了。
东帮的尾牙上要将所有帮众的名字放到一个盒子里,让各个堂主和帮主上去各抽几个人出来发过年钱,这还是严大鹏在的时候就有的规矩,刚开始据说也就是有一年尾牙严大鹏打牌赢得多了,一高兴出的主意,后来一直延续下来,每年都要抽,还开始设大奖小奖和冲天大奖。
不得不说,冲天大奖这个名字起得很符合一个帮派应该有的文化水平。
怀瑾笑着说道:“去年过年报纸上还专门说了你们这个尾牙,说是头奖有两千块呢,听说这些奖金都是你伍老板自己掏腰包,都说你伍老板好大方。”
伍世青心道这怕不是在骂我,两千块还不够你大小姐逛半天商店的,这般想着,摆手让其他人先走,自己上楼也换了一套新衣。紫棠色的长衫外套着夹棉的赤金马褂,看起来倒是比平日里喜庆了许多。
怀瑾知道伍世青换了衣衫便要走,也未上楼回房,坐在楼下的沙发里,随手翻着一张报纸,伍世青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跟前,想嘱咐几句,却见她闻声抬头,未语先笑,道:“这身穿着好看。”
伍世青听了低头又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所幸老脸老皮,有点点泛红也看不出来,倒也是能自然的继续嘱咐:“厨房里掌勺的都走了,晚上想吃什么,让慧平给你做,或是打电话叫馆子送来也可以,总归是要好好吃饭,我那边请了唱戏的唱歌的跳舞的,完了他们还要打牌,往年都要闹到天快亮了,今年怕是也不例外,你好生睡觉,明日……”
话说到这里,刚在房里又翻了翻黄历的伍世青又停了停,直到怀瑾昂头问:“明日怎么?”
伍世青道:“明日没什么,后日带你去江边儿玩。”
怀瑾心里想着大冬天的江边儿有什么好玩的,但回头想想前几日裁缝才给她送了两件新披风,正好可以穿着去,倒也好得很,如此自然连连点头。
伍世青也未再多说什么,回头便出了门,倒是等他出了门,一旁慧平凑到怀瑾的耳朵边上说道:“他定是后日想跟你说些什么。”
怀瑾虽然心思单纯,但听慧平这般说,自然也猜到是要说什么话,再一想刚才自己迫不及待点头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丢脸,如此难免又有些恼怒,问道:“他又没说清楚,我都没想明白就答应了!怎么可以这样!我还真以为是出去玩。他要当面说什么话吗?哪有这样的?他不能写个信什么的?”
然而此话一出,便听慧平道:“我听说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勉强写得能看,其他的字比鬼画符强不了多少,那你若是要他写信,还不如赶紧找个房子,我们趁早搬出去,与他断了干系算了,不然平白熬成老姑婆,可亏了大了。”
原本是极难为情的事,被慧平这么一说,怀瑾又觉得好笑的很,趴在慧平的肩膀上笑个不停,小声的道:“这是我娘不在了,不然就他这样的,我家门槛都迈不进去就被我娘让人拿棍子打走了。”
第39章
伍世青是说这尾牙要闹到第二日天亮, 整个伍公馆上上下下的男人都去了,就剩了一个厨房里打杂的老头, 据说是喝酒长疹子,去了看着不能喝也心烦, 就腰上别了个盒子炮,在门口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