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同时他需要冷静,不然只会再给面前这人一拳。
而现在之所以不再动手, 只是不想给梁宴辛用苦肉计的机会骗取眠眠的同情,从而促使小姑娘一门心思和自己站在对立面。
“眠眠,跟我走。”
“走?去哪儿?”
温朗逸拉着她就要朝车停的地方走去, “跟我回住的地方。”
“等等!”手臂被攥住,温书瑜慌忙抬手阻止,借着上半身往后仰的动作抗衡对方的力道,“我不走!”
说着她急急忙忙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身后的梁宴辛。
后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拧着眉冷下眉眼,下一秒上前一把握住温朗逸牵着人的那只手。
三人顿时陷入僵持与安静。
温书瑜立刻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跳飞快。
她不敢抬头,视野中是两个高大的男人互相制衡着的手臂,梁宴辛手臂上清晰凸显着根根掌骨,银色的腕表泛着冷光。
“这是要干什么。”温朗逸嘲讽地勾了勾唇。
“她不想走。有什么事,直接说清楚。”
“现在就想插手家务事了?是不是早了点。”
“我对你们的家务事没兴趣,只在意她而已。”梁宴辛淡淡道,“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用不着对她发脾气。”
“梁宴辛,你少得寸进尺。”温朗逸咬着牙一字一顿,额角青筋隐隐浮动,“我宠了二十一年的妹妹,用得着你来教我怎么对她?”
长这么大以来,这是温书瑜第一次看见自家大哥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生气,这样情绪外放地和别人对峙着剑拔弩张,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他本身要好的朋友。
她突然慌了,觉得自己恐怕需要先把人安抚好,至于梁宴辛……
一颗心沉了沉,沮丧和失落一点点蔓延开来。
原本期待已久的重逢竟然变成了这样。她真的期待了好久,今天也好早就起床收拾打扮,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完美。
她原本已经千百遍地设想过今天会有怎样的约会了。
“哥。”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硬着头皮小声道,“你们别吵了,我跟你走。”
两个男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将手松开。
温朗逸看着面前小姑娘难过不安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刚才她从校门口跑出来时有多雀跃多迫不及待、笑容有多灿烂,现在这副抗拒不情愿的样子就有多刺目。
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是有些事,他不能就这样轻轻放下。
“走吧。”说着,他默默叹了口气,松开紧攥的手后抬起来轻轻摸了摸她头顶。
温书瑜闷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在温朗逸抬脚往前走时低着头跟了上去,只是迈出步子之前没忍住回了头。
梁宴辛还站在原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温书瑜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眶莫名一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
“别哭,等我去找你。”梁宴辛盯着她泛红的眼时,插在大衣衣袋里的手蓦地攥紧,唇角却微微一勾,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跟上去。
温书瑜努力忍着才没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飞快地点了点头。
“眠眠。”温朗逸停下来,语调平静地催促。
她忙不迭转身跟上,这一次没再驻足,然而却一步三回头,直到被温朗逸揽着肩带到车旁坐进了后座。
梁宴辛死死攥着手,努力维持着仅剩的理智。
隐瞒在一起的事实原本不在他的计划内,为了她配合隐瞒后,像这样猝不及防被撞破的情形也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但早点把事情摊开来说,也好。
唯一棘手的是需要考虑他们兄妹的的关系,还有他作为理亏一方不得不对朋友做出忍让。
这一拳就是他让步的证明。
但底线是她,所有的忍让都是基于这一底线。
黑色轿车静静驶离,车窗做了处理因此无法由外向内窥见任何,他最后看到的是她上车前回眸的一瞥,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额角隐隐作痛,梁宴辛一点点松开手,抬起来随手揉了揉眉心,闭眼微微冷静下来。
……
温书瑜恹恹地望着窗外,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得没底。
这么多天的期待与快乐都成了泡影,就像一下从暖春踏进寒冬,她根本不愿意回想梁宴辛唇角带着血渍的模样。
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喜欢的人。
左右为难。
一路上温朗逸都没说话,直到抵达住处后将她带到书房。
时隔两个月再见本该亲昵且轻松地相处,然而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从刚才的震惊与愤怒,到转变为一种微妙的生硬与尴尬。
就像在闹别扭故意“冷战”。
温书瑜在书房沙发上坐下,手揪紧垂在膝盖上的裙摆,忐忑得像个即将受审的犯人。
半晌,书房里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满满都是苦笑与无可奈何的意味。
“这是准备一直不理我了。”
她一怔,各种复杂的滋味齐刷刷涌进脑海,最后只是闷闷地低声回答他:“你不是也没说话。”
“我怕我还没控制住语气时开口,你也会觉得我在朝你发脾气。”温朗逸自嘲地笑笑。
一个“也”字明晃晃告诉她,刚才梁宴辛那番话是让他格外介意的——嘴上说着用不着别人教,实际心里介意得不行。
但不论如何,语气和措辞都比起刚才温和了不少,显然这一路没少调节激动的情绪。
温书瑜僵硬挺直的脊背一点点放松,“哥……”
“你知道吗,眠眠,今天我本来是想来给你一个惊喜的。”温朗逸打断她,略一停顿后缓缓道,声音里透露出的情绪格外复杂,“但是你却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说不清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个是自己宠如珍宝的妹妹,一个是自己好些年的兄弟——两个他从没有将其联想到一起的人。
略一回想,才发现光是他立刻能想到的交集就有好几次。在岘安路那次吃饭,秦家的游轮晚宴,还有后来的画展。
一次次他从没有联想到这上面来,可是两个人竟然早早有了交集。
温书瑜心虚又愧疚地攥紧十指,说不出话来。
“整整三个月,你就一直这么瞒着我们?是谁的主意?”
“是我坚持要隐瞒的。我怕太突然,你们会接受不了……”
“你也知道我们会接受不了。”
说着,温朗逸按了按太阳穴,静默片刻,他叹着气放下手,抬眸慢慢走过去。
“眠眠,”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你认真回答我,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真的确定自己喜欢他吗?又或者说,当初是清醒的,不是被他迷惑了?”
“哥,你为什么总是认为我会被迷惑被引诱?”温书瑜不解且不平,“我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也确定自己喜欢他。”
温朗逸笑容微敛,语气平静而严肃,“因为我不想你把这件事看得这么简单。”
“你了解他这个人多少?行事风格能从生意场上的手段窥见一二,看一个人绝不能只看表象。即便我和他几年朋友,也只能说他适合做生意伙伴、适合做朋友,但不能肯定适合做恋人,尤其是对于你来说。”
“你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简单来说,你们不是一路人,更何况他还比你年长整整十岁。”
“为什么不是一路人?年长十岁又是什么问题吗?”温书瑜尽量控制着语气,“我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我喜欢他,这还不够吗?”
短短一小时内听了这么多个表明心意的“喜欢”,温朗逸心里莫名又酸又涩,有种宝贝被别人觊觎并偷走的失落与不忿。
他顿了顿,问:“是他先对你表明心意的?”
“是,但是是我先喜欢他的。”
“他对你动心思也是六月份的事,只要有心,想引导你这种天真的小姑娘动心并不难。”温朗逸越说越控制不住语气。
“哥!你怎么总把他想得这么坏!”温书瑜气急。
“我是怕你把别的男人想得太好。”
她脑子一热,脱口道:“可真的是我先喜欢他的,他从前甚至根本不喜欢我!他要是真那么坏,会等到现在吗?”
温朗逸神色一滞,紧接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目光渐渐犀利起来,像是在审视。
从前?
这明显不止是“六月”发生的事。
“眠眠,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64章 挑衅
“眠眠,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温朗逸蹙眉, “什么叫‘从前根本不喜欢你’?”
温书瑜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说漏嘴了。竟然被对方误解的话激得太想维护和辩解,结果一冲动说出了最不能说的事实。
“我……”
“不是六月份你回国的时候才开始的,是吗?”
心虚的辩解被打断,温书瑜嘴唇讷讷地开合几下,最后闭上不吭声了。
虽然温朗逸是在问她, 可是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 显然是陈述的成分比疑问更多,几乎已经认定了她刚才的话里有问题。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但温朗逸也显然没打算给她再遮遮掩掩的机会。
“眠眠,告诉我实话, 不要骗我。”
温书瑜眼睫动了动,抬眸迟疑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平静凝视着她的目光非但没让她冷静放松, 反而愈发忐忑紧张。
“你怕什么, ”温朗逸和她对视片刻,无奈地笑着道, “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吓到你了?但那是对别人,不是对你。”
“那……”温书瑜挣扎半晌,“那我说了, 你冷静点别生气。”
反正也瞒不住了,说了还能改变他对这件事的怀疑与误解,唯一让她不安的是要坦白自己五年前的心事。
虽然现在已经不像十六岁时为此担惊受怕、小心翼翼, 但亲口坦白也需要一点勇气。
她知道自己偶尔会有点任性,但是在十六岁时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男人,大概是做过的最“叛逆”的事了吧。
“我现在还不够冷静?”温朗逸失笑,自嘲道,“总不会比让我猝不及防看见你们在一起还突然,好歹算有了点准备。”
闻言,温书瑜轻轻深呼吸几下,硬着头皮慢吞吞开口:“在六月份回国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回国之前?”
“嗯。”她垂眸盯着自己攥紧的手,声如蚊蚋。
“你们怎么见的面?我记得那几年他偶尔在莛城的时候你都不在国内,他也没怎么去国外,都在忙国内的生意。”
“这几年是没见过……”她目光飘忽,咬字含含糊糊。
但温朗逸听清楚了,也听懂了。
他皱紧的眉头因为怔忡而松动,脸上一点点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说的‘之前’,是指多久之前?”脑子里有了某种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
原本松缓的气氛似乎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收紧,温书瑜僵硬地扯出一点笑容,“……我出国念书之前。”
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心里一松,心跳却因为忐忑而加速。
书房里安静了。
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突然,温朗逸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反问:“出国念书之前?你高一的时候?”
温书瑜没说话,低着头默认。
“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六岁,”温朗逸神色僵滞地喃喃,半晌才艰难地接着问她,“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他了?”
“……嗯。”
“你不记得那时候还叫他叔叔来着?”
“那就是个乌龙!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不也改口了吗。”
温朗逸动作迟缓地抬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五年前,大家都只把她当小孩儿,对那声“叔叔”也认可或一笑置之的时候,她却已经喜欢上梁宴辛了,而他却还托对方几次三番地照顾她……
他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几个人在餐厅吃饭时,她也叫对方“梁叔叔”。
现在看来,绝对不可能是无意中喊出这个称呼。想到这个称呼里的情绪和含义,他就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狠狠给自己一拳,好能清醒点。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去。
万事开头难,或许是坦白了的缘故,温书瑜发觉再要解释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他本来不知道的,”她抿了抿唇,为了替某个男人澄清不得不说了自己耿耿于怀了五年的事,“……也不喜欢我,后来知道了说我就是个小孩子。”
“你是因为他才出国念书的?”良久,温朗逸才开口。
“当然不是!”温书瑜心里一跳,急急忙忙反驳。开玩笑,要是让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才不顾和家人分别执意出国,只会适得其反。
她跟着站起身解释道:“出国的事是我一早就和葭柠决定好的,喜欢他之后我甚至还短暂动摇过想继续留在国内。”
温朗逸神色莫名,“家里这么多人没能动摇你的决定,你却因为他动摇了?”
“哥!”温书瑜一愣,有点哭笑不得,“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别总放在这种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