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跃没有立刻回答,盯着矮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半晌,才慢悠悠开口:“梁宴辛这个人你也大概了解,人生一帆风顺,如果他想,身边甚至不缺女人,所以我不想让他太轻易得手,得到得太容易,很可能不知珍惜。”
“可这些,毕竟不是感情里的决定因素。”
如果真不爱了,又怎么会因为当初的得来不易而勉强自己再去“爱”?
爱不由人,想操纵它的人最终都失败了。
“这是其一。”温跃苦笑,“还有一点原因是,我们松口太快,你觉得照梁宴辛那种性格,会不贪心琢磨着怎么把人赶紧娶回家?那天谈话时他就已经暴露这个野心了。”
“眠眠才二十一,反正我是舍不得,得多留几年。”温治尔插话。
赵棠如瞪他,“从今天起,眠眠这事由我说了算,你们别再想着拦这个拦那个,只要她想,那就顺其自然。结婚是他们恋爱水到渠成的事,我们插什么手?”
“妈,你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办?再不舍得,我们也不能干预她人生的进程。”
小客厅里陷入沉默。
良久,张婶去而复返,“小姐已经把粥和药都给吃了。”
几人神色复杂地沉默,好一会温跃摆摆手示意张婶下去,接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最好给我好好珍惜,身边也别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
这话显而易见已经是退让与接受的意思。
温跃知道自己终究会同意的,或者早就已经动摇了,只是还没真正松开那一口气表态而已。
女儿喜欢,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已经是这个圈子里难得的洁身自好的人。”赵棠如说。
温治尔嗤道:“他那是眼高于顶。”
“眼高于顶?眼高于顶别人最后有了眠眠这么个好姑娘,你呢?你眼光也不低多少,怎么半天没个音信?”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温朗逸不也还单着。”
“爸,妈。”温朗逸忽然道,“我有事要说。”
从英国回来后,他原本决定最多在这件事里持中立态度,但刚才在卧室里被错认成梁宴辛后,他却动摇了。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有心酸和自责。
到底还是不忍心。
“你在这儿岔什么话题。”温治尔不满地冷哼,却只收获一个冷眼。
温跃狐疑,“什么事?”
温朗逸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这件事,我在一个半月前就知道了。”
……
梁宴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刚才他亲自喂她吃了粥和药,漱口擦嘴后她侧过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贴着他的身躯,像一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似的往他怀里钻。
没一会,呼吸声就渐渐变得平静规律。
晕红的脸颊减淡了些颜色,紧蹙的眉心与紧抿的唇角也放松下来,满脸都透露出依赖与安宁。
他心口酸涨,情绪无处宣泄,只能闭着眼用下颌轻抵住她发顶,去听她的呼吸声。
好一会,估计人已经睡熟后,他微微直起身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最后把还输着液的手轻轻放回被子下。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走出房间,刚关紧门,左手边就传来脚步声。
他抬眸看过去。
“谈一谈吧。”温跃神色复杂,接着转身走向书房。
*
输液加药物,身上的温度很快退了下来。
温书瑜醒来时回忆起从昨晚到刚才睡前吃药的种种情形,没忍住扯起被子蒙住头。
果然每次一生病时就忍不住比平时更矫情脆弱。
不过,梁宴辛竟然来了……这一点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早知道苦肉计这么有用那她就期待早点生病了,还白白捱了这么多天。
可现在呢?他还在吗?不会又被家里人找借口赶走了吧?
温书瑜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然而起身太猛导致头又一阵阵地发晕,她忙闭眼靠在床头休息了会儿。
没多久头晕的感觉消退。她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输液的针头已经拔掉了,只剩下一点青色。
她站起身拿起一边的衣服披好,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点动静。她慢慢走到走廊边往下看了看,顿时一怔。
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对面沙发上坐着她爸妈,温朗逸和温治尔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忙于生意不得不又去了公司。
客厅里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还算和谐,不再像之前一样僵硬或剑拔弩张,甚至似乎还在平静交谈着什么。
很像她还没有坦白和梁宴辛谈恋爱这事的时候。
这……怎么回事?怎么她睡一觉起来状况就全变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抿唇,手指攥着栏杆,目光忍不住定格在那人脸上,勾勒起男人深邃立体的轮廓。
忽然他似有若觉地抬眸望过来,片刻怔忪后浅棕色的眼眸里掠过几分淡淡笑意,原本淡漠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鲜明。
四目相对,她傻乎乎地捂着脸咧嘴笑起来。
好开心,一醒来他竟然还在。
这时赵棠如隐隐察觉到什么,于是转身朝楼上看,正好将小女儿傻笑的样子尽收眼底。
“眠眠,你醒了?”她一愣。
“醒了?”温跃一僵,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地跟着转过去,“怎么也不出声。张婶,你快去给她再测量一次体温。”
“我觉得我好多了。”话一出口还有些瓮声瓮气,温书瑜忙清了清嗓子。
“先回房测个体温,顺便再多穿点衣服。”
“我已经穿很多了啊……”
温跃又劝她,“听话。”
然而楼上的人还是磨磨蹭蹭一副不愿意动的模样,目光黏糊糊地落在客厅里的第三个人身上。
“眠眠,听话,先回去。”忽然,身后男人静静道。
“……噢。”应声之后,披散着长发的人眨了眨眼,默默转身乖乖回了卧室。
温跃:“……”
第75章 扒衣服?
虽然输液之后温度退了不少, 但依然没有完全退烧, 头晕头疼与乏力的症状也还在,所以温书瑜被继续“勒令”卧床休息。
她没反驳乖乖照做,只是试探性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温跃和赵棠如。
最后梁宴辛留了下来,甚至被默许留在卧室陪她。
温书瑜难以置信地看着父母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走开,接着目光艰难转向落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
后者俯身若无其事地替她掖被角,长指微动, 收回时故意轻轻蹭过她脸颊。
她被痒得一缩, “你们……”
男人掀起眼,浅棕色的眼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们,”她抿了抿唇,“发生了什么事吗?”
“能发生什么事?”
“那为什么我一觉醒来, 你们都变得奇奇怪怪的。”温书瑜犹豫片刻,问他,“我爸妈他们, 同意了吗?”
梁宴辛手撑在她身侧, 低着头看她扯着被角嘀咕,却被这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勾得心痒, 俯身吻了下去。
他一条腿跪在床边,柔软的床垫下陷,黑色西裤之下的白色床单上蜿蜒开褶皱。
“我, 我和你说正经事呢!”温书瑜气喘吁吁地躲避,面红耳赤地控诉,“我爸妈就在外面你就敢这样, 过分。”
“哪样?”他轻笑,手滑进被子里捏了捏她腰侧。
她立刻痒得往被子里躲,“不许欺负我,我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梁宴辛收了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她发顶,“还很难受?”
“这么躺着有点不舒服……”温书瑜没直接回答,裹着被子扭了扭,最后低声哼哼道。
他眉梢动了动,唇角一勾无声笑起来,眉眼里都是无可奈何的宠爱纵容。
“那要怎么才舒服?”他边说边坐到床边,连被子带人抱起来放进自己怀里,“这样?”
“嗯嗯!”她眉开眼笑,娇里娇气地往他怀里钻,手还要掀开被子,“热。”
下一秒被子又被对方盖了回来,“才刚退烧,盖好别乱动。”
“卧室里还有空调呢,我热。”
“既然热,那我也别抱着你了。”
温书瑜动作一顿,抬头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闭嘴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乖。”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低笑一声。
她靠在梁宴辛怀里,垂着眼迟疑片刻,开口问他:“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他能光明正大地留下来,还允许在卧室里两人独处,这已经很能说明父母的态度了,如果还是之前那种僵持的状态,这种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
“说服他们的是你,不是我。”
“我?可是我就是生病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做。”
梁宴辛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缓缓道:“我来之前,你是不是把温朗逸认成我了?”
温书瑜一怔,觉得有些羞耻,“谁告诉你的啊。”
当时她迷迷糊糊的,当着家里人认错不说,甚至还因此闹脾气。不过她当时是真的觉得很委屈。
“你父亲。”
“……所以,是因为这个?”
“他们本意是想刁难我,但最后不忍心再看你难受。”
“早知道我从前就不叫你‘叔叔’了。”她话题忽然跳脱开,梁宴辛一怔,接着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失笑。
“傻气。”他揉了揉她后颈。
他既不打算几句玩笑话揭过这话题,也不打算告诉她温跃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她想法简单纯粹,从不忧心于那些没发生的和未来的事情,不管是天性使然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他也不愿意打破这种现状。
无忧无虑是他最想她拥有的状态,那些不会发生的诸如莫须有的“莺莺燕燕”,根本不必说出来让她徒增烦恼。
但有一件事,他想要现在问。
“眠眠。”他叫她。
“什么?”男人怀里靠着舒服,温书瑜声线里也带了几分倦怠和放松。
“我做事,大多时候只追求结果,对你也是一样。”他握着她一边肩膀,指腹轻轻摩挲,“从前对我而言,你是短暂迷恋还是一时兴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她愣愣地听着,一句“为什么”停在嘴边。
“我比你年长十岁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声音很低,“你身边诸如秦栩、贺湛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他们和你年纪相仿,做事全凭冲动热情。”
“二十一岁,这种年纪还有无限可能,我怎么放心的下。”
说到最后,他语调愈发沉了下去,语气莫名被她捕捉到一点吃力的晦涩。
好像说这些已经是极限。
温书瑜傻傻地听着,男人磁性低缓的声音就落在耳边,她却一点一点消化得有些艰难。
记忆中大多是他气定神闲,散漫平静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也不是没见过他失控——那次他跑来英国误会她颈侧的胎记是吻痕,后来被变态尾随他直接动了手,还有他们一次次亲昵的时候。
甚至就像刚才,这样的时候其实并不少。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展露出这种不确定和怀疑。
虽然那种颓然的情绪被他克制着,可将他的话串联起来,她却完完全全明白了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担心她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恋与喜欢,会接连遇到更多示好的更年轻的男人,然后后悔。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些,温书瑜一时间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有点无措。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会因为这些理由去喜欢其他人,早在五年前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也不会在这五年里再也没喜欢过别人。”
头顶落下一声叹息,“我只是担心。”
“可是未来的事情要怎么证明?”温书瑜攥住他的领带,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就像之前她家人刁难他一样,即便给出承诺,他们也依然会放心不下,认为未来的事没有定数。
但是……
有些话她还没认认真真告诉过他。
温书瑜微微直起身,看着他不得已迁就着自己扯他领带的动作低下头。
“我真的不是一时昏头或者冲动。”她脸控制不住变热,但却不是因为发烧,“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认真的。”
梁宴辛一开始有些怔忡,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敛去了面上所有的诧异,恢复了那副看似平静的模样。
看似平静,瞳仁却微微紧缩,她被他沉沉的目光笼罩。
他手搭在她脸侧,指腹来回游走摩挲。
那力道与反复的轨迹,是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除目光以外的第二重宣泄方式。
她心跳如鼓,在他目光之下仿佛氧气都被一点点挤压。
温书瑜仓促地眨了眨眼,僵硬地移开目光。
“真要说起这个问题的话,”她轻咳一声,自言自语似地道,“我还要担心你身边的那些爱慕者呢。每次你出现的地方,就算那些人不敢上来还不是一直盯着你看,目光赤裸裸地像要扒衣服一样……”
梁宴辛轻笑一声打断她:“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