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但因为每日少了五斤红萝炭,宫人们便也不敢一次性烧太多,所以殿内并不算暖和。
沈楚楚身上穿得多,倒也不打紧。
就是嘉嫔本以为进了永和宫就能暖和一点,可进来之后她才发现殿内除了没有寒风之外,几乎和外面一个温度。
嘉嫔有些后悔自己没多穿点衣裳,可既然她已经到这里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她努力的控制住左右打颤的小腿肚子,动作轻柔的福了福身:“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沈楚楚挑了挑眉:“嘉嫔来此地,若只是给本宫请安,那便请回吧。”
昨日嘉嫔落水,本想着和皇贵妃配合着玩一出双簧,栽赃陷害她之后好罚她禁足,这样她就不能去养心殿侍疾了。
结果嘉嫔落水后不光没有诬陷成功,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太后剥夺了去侍疾的资格。
此时嘉嫔不知道心中如何咒骂她,又怎么会跑回来专门给她请安,不过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
嘉嫔见沈楚楚真要赶人,她的小脸一白,连忙挥了挥手,命身后的宫女将她带来的东西,呈给了沈楚楚。
“昨日嫔妾落水,不成想竟牵连到了娘娘,害得娘娘险些被太后责罚,嫔妾心中愧疚万分,今日嫔妾是特意来向娘娘请罪的。”嘉嫔亲自将自己带来的赔礼,放在了贵妃榻旁的矮几之上。
沈楚楚眸光淡淡的扫向矮几,那上面摆放这一套精美的华服,光是看上面繁复华美的刺绣,便也能猜出它的来历不凡。
“嘉嫔莫不是以为,本宫缺这一件衣裳罢?”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满满的讥讽。
沈楚楚还是第一次见人用衣裳赔礼道歉的,就算这衣裳再华贵,她也一点都不稀罕,更不想因这衣裳跟嘉嫔扯上什么关系。
嘉嫔眸中闪过一丝高傲,她面上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这是今年藩国进贡送来的华服,上面的刺绣乃是藩国最好的绣娘,废了三年的心血绣制而成……”
“共是送来三套,皇上命人给嫔妾送了一套,嫔妾一直不舍得穿,正好过两日便是宫宴,这华服便当做嫔妾的赔礼,还望娘娘收下嫔妾的心意。”她声音中带着歉意,仿佛真的十分内疚。
宫宴乃是后宫三个月举办一次的家宴,这宫宴算是晋国皇宫独有的习俗,旁的地方都没有。
这习俗还是起源于晋国开国时期,开国皇帝因为整日忙于政事,疏忽了后宫的嫔妃,导致驾崩之时只留下单薄的子嗣。
开国皇帝的子嗣唯有一个病恹恹的皇子,好在皇子坚强的活了下来,这才没有将皇位流到外人之手。
在那病秧子皇帝登位后,便吸取了教训,为了让后人铭记这个教训,就留下了三个月举办一次宫宴的习俗,让后代们在宫宴上与众嫔妃促进感情。
说白了这宫宴就相当于一次见面形式的翻牌子,在宫宴用膳结束后,皇帝便会留下一个喜欢的嫔妃侍寝。
就算是没被点到侍寝的嫔妃,能在这一天与皇上一同用膳,也算是得到些心理安慰。
因此晋国皇宫中的嫔妃们,都对这一天极为重视,恨不得提前一个月,来准备宫宴上的穿着打扮,只盼着能获得皇上的青睐。
沈楚楚眯起眸子,这送衣裳的剧情有些眼熟,原文里似乎也有关于宫宴和送衣裳的剧情。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段剧情的内容。
原主因为嘉嫔落水被禁足后,便在永和宫中生了三天的闷气。
当然,她生气不光是因为禁足之事,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原主没有找到心仪合适的衣裳参加宫宴。
藩国进贡的贡品中有三套华美精致的衣裙,皇上直接命内务府给嘉嫔送了一套,还有两套留给了皇贵妃,却独独没有原主的份儿。
原主见皇贵妃穿过一次那华服,羡慕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在那之后,普通的衣裙便入不了她的眼了。
正在为宫宴的衣裳苦恼的原主,收到了嘉嫔送来的华服。
嘉嫔遣人告诉原主,道是自己连累原主禁足所以心中有愧,便想用这华服来赔礼道歉。
而原主本就为衣裳之事发愁,一见到华贵的服饰,便忘记了自己和嘉嫔势同水火的关系,还美滋滋的穿上华服,去参加了宫宴。
嘉嫔哪里会这般好心帮原主,事实上,她在这华服上做了手脚。
原主身娇体弱,对花粉过敏,也不知嘉嫔在这大冷天的,从哪里搞来了花粉涂抹在衣襟处,总之原主穿上华服后,吸进那花粉便开始出现过敏的反应。
即便原主拼命忍耐着身体的奇痒,可宫宴还未结束,原主的眼睛就肿成了核桃,还耐不住的一个劲打着喷嚏。
最终皇上发现了原主的异常,嫌弃万分的命人将原主抬回了永和宫,顺带敷衍的给原主指派了一个太医过去。
宫宴结束后,皇上便留下了嘉嫔侍寝,而原主则躺在永和宫中,过敏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嘉嫔的手段可谓是高明至极,花粉沾染在衣襟上并不显眼,原主的衣裳基本是每日一换,脱下来之后便会立刻送到浣衣局去。
因此原主还没回过神,更没想通到底怎么回事,证据便已经被销毁干净了。
在原文中,这送华服是在宫宴前一夜发生的事情,而此时距离宫宴还有两日之久,估摸着也是因为蝴蝶效应,才会改变时间。
这华服她肯定是要收下的,能让剧情回到原轨上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昨日只因为她走路慢了些,便改变了之后众多剧情,她才发现能按照剧情演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最起码按剧情来走,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在进了冷宫之后,想一出金蝉脱壳,假死逃离这犹如囚笼的皇宫。
但若是不慎改变了哪一点的剧情,导致后面的剧情都一起崩了,她在这后宫之中只会越活越艰辛。
每日都要面对,像昨日侍疾般突如其来的状况,她的小心脏实在是承受不来。
想到这里,沈楚楚抬眸笑道:“既然这赔礼诚心诚意,那本宫若是不收下,怕是会令嘉嫔伤心……”
见她松口,嘉嫔连忙笑眯眯道:“娘娘说的是,还望娘娘宽宏大量,莫要再生嫔妾的气。”
嘉嫔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愿再多逗留,她刚要准备告辞离去,眸光便在不经意间扫到了贵妃榻边的黑色狐裘。
她蹙起眉头,这狐裘好生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楚楚本以为她送完东西就要走了,可左等右等,嘉嫔却没有离去的意思,还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后看,瞧着怪吓人的。
碧月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主子没注意到嘉嫔的目光,她却看了个清楚。
想起昨日嘉嫔落水污蔑主子的事情,她就一肚子气。
她望着那狐裘,眸光一亮,自顾自的将榻上的狐裘大氅拿起来抖了抖。
抖完之后,碧月将大氅披在了主子的身上:“殿内冷,娘娘莫要着凉了,若是冻着了,皇上定是要心疼娘娘的。”
嘉嫔脸色一白,碧月的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这狐裘是皇上怕沈楚楚着凉,所以特意给沈楚楚披的。
皇上怎么会关心沈楚楚冷不冷?莫非是因为昨日侍疾之后,皇上改变了对沈楚楚的想法?
不,不可能!
皇上最爱的人是她,她与他青梅竹马,单是这份感情,便是无人能超越的。
嘉嫔的脸色像是走马灯似的,一会红一会白,五颜六色的甚是有趣。
沈楚楚瞥了碧月一眼,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年纪虽小,倒是精得很,外表看着内向好欺负,实际上心眼多着呢,私下里还十分记仇。
碧月定然是因为昨日之事记恨了嘉嫔,所以才用这种法子给嘉嫔心中添堵。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但沈楚楚并不在意。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看着嘉嫔吃瘪,她心情还能欢畅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殿外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空气,小德子疾步走进了永和宫,看见沈楚楚后,他弓着身子温声道:“给娘娘请安,劳烦娘娘跟奴才去一趟养心殿。”
沈楚楚和嘉嫔一同愣住了,去养心殿做什么?
第6章 六条咸鱼
小德子望着面前两位神色怔怔的娘娘,心中不禁苦笑,等他将楚贵妃带回了养心殿,只怕又是要挨一顿骂才是。
今日本该轮到皇贵妃侍疾,也不知皇贵妃怎地染上了风寒,到了养心殿之后,那咳嗽一声接一声,病的比皇上还厉害。
皇上本就不喜被人侍疾,见皇贵妃染病,皇上便顺水推舟命他将皇贵妃送了回去。
哪里想到他送皇贵妃回寝殿的路上,碰见了去佛堂礼佛的太后娘娘,太后见皇贵妃那病恹恹的模样,随口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
一听说皇贵妃病了不能侍疾,太后脸色一变,先是叮嘱皇贵妃近日不要靠近皇上,而后又命他去请永和宫的楚贵妃去养心殿侍疾。
小德子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就楚贵妃昨日那糟糕的表现,只怕皇上短时间内都不想看见她。
可偏偏这是太后的吩咐,皇上都不会忤逆太后,他就更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了。
大不了就是他将楚贵妃带到养心殿,皇上看到楚贵妃之后,将他师父杨海训一顿,届时师父再私底下训斥他一顿。
沈楚楚见小德子面色一阵阵发白,以为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解释小德子突然跑过来请她去养心殿了。
只是就算皇上出了什么事,也不该来找她,她一不是太医,二不是太后,既不能为皇上治病,也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楚楚又仔细想了想,好像电视剧里演的皇上驾崩的时候,就会让太监去各个宫殿找来位份高的嫔妃,然后嫔妃们好到皇上的寝殿里哭上两嗓子,再见皇上最后一面。
她有些激动,难道又是因为蝴蝶效应,所以本来该在原文中活下来的皇上,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驾鹤西游了?
这样一来的话,她岂不是直接自由了?
毕竟只要皇上死了,嘉嫔也就没有理由跟她斗来斗去了,届时她只要收拾好包袱,等待逃出皇宫的机会便可以了。
沈楚楚越想越兴奋,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劳烦德公公稍候,本宫准备一下。”
小德子有些愕然,难道楚贵妃都不想问一句找她去养心殿做什么吗?
而且楚贵妃现在衣着整齐,妆容端庄,她还要准备什么?
小德子面上恭敬的应了一声,他在心中暗叹道,都说楚贵妃爱慕皇上,这般看来果然不假。
听到要去养心殿,连问都不问一声,便要急着梳妆一番,楚贵妃定然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皇上了。
沈楚楚自然是要准备一番,她今早穿的是鲜艳的红裳,若是皇上驾崩,她一身红衣过去,届时难免会落人口实。
换个素净些的颜色,省得旁人说三道四,寻她麻烦。
沈楚楚去内殿换了一身嫩绿色的广袖蜀锦缎绸裙,这是她唯一一件看起来没那么扎眼的衣裙,碧月翻了半天才从衣柜底下翻出来。
原主衣柜中清一色的都是深红色,暗红色这一类颜色艳丽的衣裙,不知道的还以为原主多喜欢这个颜色。
事实上,正红色只有皇后才可以穿,所以沈楚楚估摸着原主或许并非是喜欢鲜艳的衣裙,而是借着衣裙的颜色,来抒发她想做皇后的心。
换好了衣裙,沈楚楚便急匆匆的走到了外殿,她刚要与小德子一同前往养心殿,就看到杵在外殿中还没有离去的嘉嫔。
一想到皇上要死了,沈楚楚看着嘉嫔那张虚伪的面庞,倒也没那么厌烦了,她温声道:“本宫还有事,今日便不陪你吃茶了,待到往后有时间再好好请你吃茶。”
其实她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只要皇上一嗝屁,她就会收拾东西潜逃出宫,哪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嘉嫔身上。
听着沈楚楚的话,嘉嫔的脸色黑了黑,她心中暗暗咒骂着沈楚楚是两面三刀的贱蹄子。
平日里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装模作样,一到私下没人的时候,沈楚楚便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
如今不过是皇上与沈楚楚多见两面,沈楚楚便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真以为自己重获圣宠了,简直是可笑至极!
皇上最宠爱的人一直都是她沈嘉嘉,从前是她,往后也只会是她。
嘉嫔心中将沈楚楚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装出欢喜的模样:“那嫔妾便先告退了,娘娘可要记得今日和嫔妾之约。”
沈楚楚点了点头,风风火火的跟着小德子出了殿门,院子外停着一抬步辇,她望着那步辇一愣神,心中越发的确定狗皇帝要不行了。
这步辇是皇上平日在后宫中代步用的,若非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不然皇上和她关系又不好,怎么可能让她乘坐他的步辇?
见楚贵妃上了步辇,小德子暗叹一声,皇上刚让他用步辇送走了一个娘娘,现在他又得被迫抬回去一个娘娘,待会皇上看到楚贵妃,脸色定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碧月也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家主子或许要得宠了,心中便忍不住替主子高兴,脸上也带着笑意。
若是沈楚楚自己走着去,约莫是需要一炷香,也就是半个小时,但坐上步辇便快了许多,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养心殿外。
沈楚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脸上看起来带着些悲色,待到她摆好姿势,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养心殿。
杨海看到她出现,显得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明明吩咐的是让小德子将皇贵妃送回寝殿,可从未提过让小德子把楚贵妃抬来。
皇贵妃走后,皇上心情还不错,难得在午时小憩一会儿,刚刚才睡沉,不管楚贵妃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让楚贵妃扰了皇上的清梦才是。
杨海面上带着为难之色,对着沈楚楚说道:“贵妃娘娘,您来迟了……”皇上已经睡着了。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沈楚楚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来迟了?”
那就是已经死了?狗皇帝这蹬腿的速度也太迅速了点吧?
沈楚楚迟疑一下,虽说皇上死了,那她也得装模作样的在众人面前哭一嗓子,免得日后落人话柄。
想着,沈楚楚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狠狠的朝着自己大腿上扭了一把,为了防止自己哭不出来,她可是下了狠手的。
这一把下去,泪花就在眼眶中打转儿了,杨海看着楚贵妃突然梨花带雨的落泪,一时间被她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