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生香——月下无美人
时间:2020-07-06 09:35:42

  沈棠溪脸上罩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左边半张脸来,可是却不妨碍让人看到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和眼中的笑容:“我特地来探望老夫人的。”
  谢老夫人笑哼了声:“你就糊弄我吧,我瞧着你是来看小六的吧?”
  沈棠溪声音含笑:“老夫人冤枉,我可是真心来看您的。”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个不大的油纸包来,拿着递到老夫人身前:“金玉楼的芙蓉酥,还有饴糖荷花糕,都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我这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避开所有人,偷偷给您带进来的。”
  谢老夫人眼睛一亮,连忙接过之后打开来瞧了一眼,闻着香气顿时笑眯了眼:“算你小子有良心。”
  沈棠溪坐在一旁,看着被一包点心就哄的眉开眼笑的谢老夫人,眼中笑意更真切了些。
  他走到谢老夫人身旁不远处坐下,便自己倒了茶,然后又给谢老夫人也倒了一杯后,这才说道:“刚才我瞧着老夫人对碧荷苑那边很是上心,看来那个苏阮很讨您喜欢?”
  谢老夫人吃了块芙蓉酥后,闻言睨他一眼:“去见过珩儿了?”
  沈棠溪也没否认,点点头:“见过了,我听说老夫人将苏阮收成了干孙女,让她不入二房。”
  谢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些:“所以呢,他让你来替他当说客的?”
  沈棠溪连忙说道:“当然不是。”
  他神色认真:“老夫人行事自有成算,看人的眼光也比旁人要准,您既然能这般喜欢苏阮,甚至主动开口收她当孙女,想来她定然有过人之处。”
  “您不让她入二房,定是有您自己的考量,而且青珩他们也并未与我多说什么。”
  谢老夫人听着沈棠溪的话后,脸色这才好了些。
  要是谢青珩当真背着人在沈棠溪面前说苏阮的不好,甚至让沈棠溪来当说客指责苏阮,那她才是真的要对谢青珩失望。
  谢老夫人捏着芙蓉糕说道:
  “不入二房的事情是阮阮自己提的,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这样对她,对二房都好。”
  “青珩他们三个不喜欢阮阮,阮阮就算强行入了二房,冠上了谢家的姓,往后也不会快活,而且青珩他们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阮阮那丫头性子太硬,如果他们一再招惹,较真起来他们斗不过阮阮的。”
  沈棠溪眉心微动:“老夫人就这般看好苏阮?”
  “不是看好,而是心疼。”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知道人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吗?”
  沈棠溪摇摇头。
  谢老夫人轻声道:“那是因为心中太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体会不了一个人在失去了所有庇护,身边满是绝望看不到将来时,是怎么竭尽全力的在泥沼之中挣扎求活。”
 
 
第30章 匪气
  沈棠溪被谢老夫人的话说的有些出神。
  看着谢老夫人时,见她惯来笑容满满的眼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晦暗。
  沈棠溪忍不住问了句:“老夫人苦吗?”
  谢老夫人咬了口荷花糕,那饴糖在嘴里化开,满嘴香甜。
  “我苦什么?”
  她微弯着眼,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像是刚才那失落是人眼花一样:“我儿子是宣平侯,我如今是一品诰命,府里头子孙昌盛,儿子媳妇儿孝顺,我有什么好苦的。”
  “我就是与你打个比方。”
  “阮阮那孩子吃了太多苦,所以才磨出了一身尖锐来,其实她心肠很软的。”
  沈棠溪扬扬眉,想起谢青阳至今下不了床的模样,有些不置可否。
  谢老夫人见状哼了声:“怎么,觉得我偏心眼?那我问你,要是有人砸了你沈家先辈的牌位,扰了他们的安宁,你会如何?”
  沈棠溪怔了下。
  如何?
  怕不是直接打死那人吧…
  沈棠溪见谢老夫人盯着他不转眼的模样,像是等着他的答案,不由苦笑了声告饶道:“老夫人,我这也没说她什么,您这般护着她来找我的麻烦,也忒不讲理了。”
  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你嘴上没说,心里头想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着什么玩意儿,我今儿个可跟你说了,苏阮如今是我孙女儿,那她就是谢家小姐,算你半个表妹。”
  “我不管珩儿他们三怎么说,但是你给我收敛着点,不许帮着珩儿他们欺负苏阮,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棠溪连忙道:“您这儿都护成这样了,我哪儿敢得罪她?你老放心吧,您都说她是我表妹了,我可没有欺负自家人的习惯。”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罢休。
  沈棠溪坐了一会儿,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谢老夫人就垮了脸。
  “一个个不省心的。”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梳妆台边,从一侧的柜子顶上摸索摸索找出不大的长形盒子来。
  那盒子只有尺寸大小,放在柜子上表面却是没有半点灰,打开来后,就见着里面躺着支木头簪子,那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十分陈旧,上面雕出来的桃花也都已经有些磨平了棱角。
  谢老夫人安静看了一会儿,这才抱着手里的油纸包,有些恶狠狠的啃了一口里头的芙蓉酥。
  “死老头子,让你不听我话,让你非要去蹦跶,死了吧,还留下一堆烂摊子。”
  “当初还嫌弃老娘是土匪窝里出来的,说我行事太要强,可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娘镇着,你这宣平侯府早叫人端了。”
  “我可跟你说,你早早滚去下面了也就算了,银子得给我攒着,不准乱花,如今我有吃有喝享福着呢,还认了个乖孙女,等以后我腻歪了就下去找你,你的银子全都得交给我,我儿子孙女给我烧的银子,一分都不给你用。”
  “羡慕死你!”
  芙蓉酥入口即化,谢老夫人竖着眉毛嘴里说着浑话。
  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
  “我跟你说,你那混账儿子跟你简直一个样儿,平日里精明着,可一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你说你当年娶我入门的时候,差点被你爹打断了腿,要是你这会儿还在,指不准跟你儿子还能成个知己。”
  谢老夫人想起陈氏的模样,哼了哼:
  “不过那儿媳妇儿倒真是好看,跟我年轻的时候就差一点儿,迷晕了你儿子倒也情有可原。”
  她摸了摸不甚光滑的皮肤,朝着旁边的铜镜瞅了一眼,笑眯眯的说了声“真好看”。
  外间突然有脚步声靠近,谢老夫人连忙闭了嘴,她一把将那盒子盖上,塞回了柜子上面的角落里,然后眼里的凶色瞬间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白胖慈祥的样子。
  “老夫人,您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已经打点好了,等着小小姐出了孝期,奴婢就让人给她送过去,只是那八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打哪学的浑话,奴婢想着要不要训训再送……”
  柳妈妈进来一边撩着暖帘一边说道,可谁知道一抬头就瞧见谢老夫人手里抱着的油纸包。
  她顿时睁大了眼:“老夫人,您怎么又偷吃!是不是表少爷又偷偷给您送东西了!”
  谢老夫人连忙抱着油纸包,三两下合了起来朝着身后一藏。
  “你眼花了,哪来的什么东西?”
  柳妈妈一脸震惊,您老人家撒谎的时候能不能先擦擦您的嘴,那糕点屑还挂着呢!
  谢老夫人无视了柳妈妈,手脚利落的将油纸包朝着褂子里一藏,然后拍了拍因为宽大半点瞧不出来的褂子,理所当然的瞪了她一眼:
  “你可不许胡说,大夫说了不准吃糖,我已经很守着规矩了,你再这么冤枉我,我可真去吃了。”
  柳妈妈:“……”
  我信了你的邪!
  ……
  沈棠溪从谢老夫人那儿出去之后,原是准备出府的,可是听着谢老夫人说了一通苏阮的好,到底没忍住好奇,朝着碧荷苑那边走了过去。
  原是想要借口恭喜之事,瞧瞧那个能哄了谢老夫人的女孩儿,谁知去时却是吃了闭门羹。
  知道苏阮在替苏宣民守孝,沈棠溪愣了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一个不大的荷包来递给了采芑,让她转交给苏阮,然后就告辞离开。
  采芑颠了颠那荷包,觉得里头有些重量,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了想就直接给苏阮送了进去。
  苏阮正穿着孝服,跪坐在矮桌旁抄着佛经,听到有人送东西来不由诧异:“你说是谁送来的?”
  “是沈家表少爷。”
  “沈棠溪?”
  苏阮对这个名字已经有些模糊,记忆里只隐约记得那沈家表少爷小时候烧伤了脸,后来脸上就一直带着面具,与谢青珩三人关系也极好,只是后来好像出了意外。
  她不由好奇,沈棠溪怎么会给她送东西过来。
  打开荷包,苏阮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等着看清楚那落在桌上的东西后,她不由微睁大了眼。
  冬瓜糖?!
 
 
第31章 怨怪
  苏阮看着桌上的冬瓜糖愣住。
  沈棠溪给她这个干什么?
  “他说什么了?”苏阮问道。
  采芑摇摇头:“表少爷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让奴婢将这个交给小姐,然后就走了。”
  苏阮闻言更加纳闷。
  她伸手捏了捏冬瓜糖,上面裹着的糖浆落在指尖,有些轻微扎手。
  苏阮想起沈棠溪和谢青珩三人的关系好像挺好,又是亲近的表兄妹,难不成他是想拿这冬瓜糖贿赂她,让她下次别对谢青珩骂的太狠?亦或是干脆拿糖收买她?
  苏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扭头见澄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糖块,说道:“想吃?”
  澄儿连忙摇头:“不想!”
  然后咽了咽口水。
  苏阮眼睛微弯:“想吃就拿去吧。”
  “小姐不吃吗?”
  “我不喜欢冬瓜。”
  “为什么?”
  苏阮挑挑眉:“大概,因为笨吧。”
  澄儿茫然,冬瓜还有笨的?
  苏阮见着澄儿傻乎乎的样子,轻笑了声,扭头对着旁边的采芑说道:“把这里收一收,我佛经快抄完了,你去取个盆过来,好将佛经烧给我爹。”
  采芑连忙点点头,碰了澄儿一下,澄儿这才上前收拾起桌上的冬瓜糖来,只是满脑子都还在想着冬瓜为什么会笨?
  ……
  苏阮在房中守孝,刚开始时谢青珩几人都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后来接连两天,她都一直留在碧荷苑里,既不外出,也没再像以前张扬。
  碧荷苑大门紧闭,除了谢老夫人外,就连谢渊也进不去半步。
  谢青珩听着府里人带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加紧去寻替苏宣民制作牌位的材料。
  寻常牌位都是用松木或是栗木,可是之前谢老夫人亲自开口,要让谢青阳寻灵木替苏宣民重造牌位。
  谢青珩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落了口舌,被苏阮抓着不放,所以去了好几家做丧葬品的铺子之后,最后才寻到了一截做佛像的上好檀木,让人做好了牌位之后,便将其用黑布裹着带回了府里。
  去到碧荷苑时,门前却没人守着,谢青珩有些奇怪的入内后四下看了一眼,却没见到苏阮的那两个丫环。
  他皱了皱眉,在院中站了片刻后就想着先行离开,可是刚转身,就听到房中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
  “阮阮,你当真就不肯原谅娘吗?”
  那声音如水,明明在哭,却细细的像是没有半点脾气。
  谢青珩一下就听出来,那是陈氏的声音。
  他神情顿了顿,不欲偷听,可是苏阮的声音却又跟着传来。
  不似那天嘲讽他时的似笑非笑,更不是当初在外院时的悲戚,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哪怕没有瞧见她的神情,可谢青珩却依旧能听得出来,她说话时脸上定然是没有笑容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怪你,又何来的原谅?”
  苏阮有些平静的过分。
  陈氏却是红着眼:“你就是在怪我,怪我嫁给谢渊,怪我瞒着你。”
  她微抬着头时,泪水顺着脸上滚落。
  “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夫人的话,跟别人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陈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苏阮。
  “阮阮,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我只是不想再颠沛流离,不想要过朝不保夕,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那些恶心目光,面对的都是那些不断追杀的日子。”
  “在荆南时,我处处拖累你。”
  “我知道我没用,我没本事护着你,我不想要你为了保护我变得戾气横生,我更不想让你为了护着我,有朝一日手染鲜血…”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有这张脸,我只能用自己去找一个能够庇护你的人。”
  陈氏说话时声音哽咽,带着泣声。
  “你相信我,在荆南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谢渊,那天他救了我们之后,我只以为他是寻常富贵公子,他跟了我们两个月,我只以为他足以护得住我们。”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宣平侯,可是当时他直接便入宫求了旨,宫中赐婚,由不得我拒绝……”
  苏阮看着陈氏,听着她嘴里的话。
  一句不怪就在嘴边,可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喜欢陈氏的软弱,不喜欢她只会流泪,更不喜欢她上一世因为隐瞒之后一味的讨好和放纵。
  陈氏自幼便在闺中被陈家娇养下来,后来嫁给苏宣民后,也是被他捧在心上舍不得她吃半点苦。
  她过的一直都是富贵安稳的生活,哪怕为人妻为人母,她也没学会要怎么照顾自己,更何况是在失去庇护之后照顾年幼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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