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件事儿霍英没说,当初阮正业长得又帅学历又高, 是整个公社适龄女孩的梦中情人,这里面当然包括陈招娣。
后来这朵高岭之花让霍英给摘了, 陈招娣没少在家阴阳怪气的骂呢!
不过, 后来陈招娣嫁给了纺织厂里一个小主任,觉得跟霍英拉开了距离,也只有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比一比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找上门来,霍英也不想搭理她。
看着还在摆架子的陈招娣, 霍英不耐烦道:“你找我丈夫有事?”
这么一说, 陈招娣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她伸出手拍了一下躲在自己身后的小胖子,“快出来!”
“我今天是来找你们要个说法的!你家这个傻子放狗咬我儿子屁股!孩子魂都吓没了!”陈招娣说的挺厉害,但是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对儿子的关心, 反而给人一种,她是特地冲着霍英来的感觉。
霍英也看她那个装模作样的架势就想笑,还以为她又嘚瑟来了,本来不准备搭理,但是看见陈招娣身边那个小胖子时,她愣住了。
小胖子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脸色惨白,捂着屁股,时不时的朝着旁边张望,显得特别紧张。
霍英收敛了笑容,拍了拍甜妞的后背,“甜妞,你认识他吗?”
甜妞转过身,指着小胖子叫道:“他抢我的馒头!”
小丫头记仇着那!
陈招娣冷笑了一声,“你家这个傻子病还没好呢?我家是什么条件,我儿子会抢你的馒头?”
嫁给纺织厂主任是陈招娣最得意的地方,第二得意的就是她生了儿子,霍英生了个闺女,而且这闺女还是个傻子!
话音刚落,原本显得有些傻傻的小胖子突然流着口水说道:“馒头!馒头好吃!”
他一边说一边往甜妞的方向走,眼睛直勾勾的,特别凶。
“馒头!”小胖子像陷入了什么执念一样,一边说还一边要伸手去掏。
要不是霍英闪得快,甜妞又得挨一爪子。
这基本上是情景重现了都,还有啥看不明白的!
陈招娣又是气愤又是丢人,上前把儿子扯了回来,狠狠拍了两下他的屁股,“家里短了你吃喝了是咋的!馋成这样!再敢哭我还抽你!”
小胖子打了个嗝,不敢再哭了,跟个鹌鹑似的躲在陈招娣身后。
陈招娣还来劲了,指着儿子跟霍英嚷嚷,“看见没有?我儿子魂都吓没了!都是让你家傻子放狗吓得!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霍英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道:“你又欠抽了是不是?再叫一句傻子我听听?”
陈招娣冷哼了一声,没敢往枪杆子上撞。
甜妞小嘴儿巴巴的开口,“我没放狗吓他,是他挠我大灰才帮我出气的,而且根本没咬到!”
“咋可能没咬到,没咬到我儿子能成这样?”陈招娣盛气凌人的冲了甜妞一句,她还不信邪的去扒拉小胖子的裤子。
这小胖子一向养在姥姥家,陈招娣不咋管,但是一听说被霍英闺女放狗咬了,她蹭的一下就来了。
裤子一脱,陈招娣就傻了眼。
看着那肉墩墩的,不见一丝伤痕的屁股,霍英拉着丈夫转身就走,“别搭理她,神经病!”
这个举动也不知道刺激到了陈招娣哪根神经,她又想起了自己被霍英压着打的那些日子,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谁都不抓,偏抓甜妞,那架势就跟要把甜妞吃了一样。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今天你们不给我解决了,我就住你家了!谁也别想好过!”陈招娣恶狠狠的说道,一手还紧紧拽着甜妞的肩膀。
甜妞动作也快,嗷呜一口就咬她手上了,疼得陈招娣五官扭曲,扬手就准备扇人耳光。
“你想干什么!当着我面打我闺女?”霍英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拧,疼得陈招娣顿时就嗷嗷的喊了起来。
“松手!松手!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霍英就松了手,不过不是怕她喊人,而是她叫的像杀猪,怕把闺女吓着。
陈招娣拎着篮子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肌肉突然开始抽搐起来,这眼神更是有点疯疯癫癫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么给钱,要么大家一起死!”
她一边说,还一边要上来推搡霍英。
真是蛮不讲理!霍英让她气得有些无语,正准备说话,阮正业上来把霍英护在了身后。
陈招娣看着阮正业,脸上肌肉抽的更凶了,手微微抖着。
阮正业把目光落到了她的篮子上,“纺织厂主任的夫人是吧,我注意到你很久了,你家张永贵偷厂里的东西出去卖,我现在就去厂里举报你!”
“我没有!”陈招娣尖叫道。
她好像被吓了一跳,脸上也不抽了。
阮正业继续说,“你篮子里的就是证据,偷走的布你全放在篮子里,借着回村里探亲的名义藏在你娘家,我猜的对吗?”
陈招娣抖得更厉害了,一个劲儿的说,“我没有!我没有!”
但是她这么一抖,那些原本盖得就不严实的稻草开始移位,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的确良!”霍英惊呼道。
的确良现在可不便宜,毕竟化纤布料才刚进入市场,物以稀为贵,一件的确良衬衫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了,大城市的人爱穿这个。还得那种大领导,或者家里贼有钱的人才能买得到。而且看篮子里,还不少呢!
霍英冷笑了一声,“好啊你,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来我家找茬了,等着,我们现在就去厂里举报你。”
这时候,老阮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阮婆子从里头窜了出来。
“不行!不准去!”
阮婆子早在刚才陈招娣鬼叫的时候就醒了,披上衣服赶紧来看,她之前没说话,是巴不得陈招娣使法子把这两个丧良心的东西给抓了。
现在霍英说要去告发怎么行!她自己也沾过林小英不少光,万一把自己也抓起来咋整?
老太太想拦着阮正业两口子,陈招娣一边撒泼一边死不承认,场面都闹翻天了!
在这些嘈杂声中,甜妞嘴一撇,突然哭起来了!
甜妞之前哭都是眼巴巴的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的掉眼泪,这一次是扯着嗓子哭,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所有。
阮正业刚才还游刃有余,看见闺女一哭,额头就开始冒大汗。
“我们现在已经断亲了,要做什么跟您没关系!”
把老太太的手一撇,阮正业抄起行李,拉着娘俩就这么走了!
陈招娣拔腿就想追,可她刚一迈开步子,她家那小胖子就一个跟头摔前头去了,把陈招娣也绊了一跤,
阮婆子就更别说了,她这个小脚干活都费劲,追什么追。
夫妻俩还没怎么跑就把人给甩下了,一路跑到村口去等车。
这年头可没什么公交车之类的东西,想要从村里去县里,得坐牛车,还得看运气好不好,运气不好,就只能走着去。
甜妞还在哭,小妞把嗓子都哭哑了,给阮正业心疼的够呛,从兜里摸了半天,可算摸出来一块糖塞闺女嘴里了。
甜妞含着糖,总算不哭了,笑眯眯的在嘴里盘这块糖。
阮正业狠狠松了口气,拿过霍英手上的行李,“英子,你看着甜妞,我上前面看看有没有牛车。”
霍英点了点头,目送丈夫走到了旁边,这才伸手一刮甜妞的鼻尖,“装哭的吧?小馋虫!”
甜妞抿着嘴笑,然后认真的说道:“那个姨生病了,很严重,我不跟她打架。”
这么一说,霍英也开始怀疑了,她觉得陈招娣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于是这一路上,霍英都在想,究竟不对劲在哪。
直到看见丈夫带着行李直奔的不是火车站,倒是有点像纺织厂,她一愣,“正业,咱们真要告发她啊?”
“必须告发。”阮正业严肃道:“我看见她不止一次的往村里运东西了,偷走的东西绝对不少,她丈夫偷的不只是厂里的东西,更是国家的东西,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刚才在陈招娣面前霍英说的还挺凶的,但是真的动了真格儿,她有点害怕,因为她记得陈招娣的丈夫张永贵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万一……”说到一半,霍英闭了嘴。
她知道丈夫不能容忍这种事,索性不说了。
夫妻俩进了纺织厂,迎面就来了个保安。
“你两位,干啥来的?”保安倒还算客气,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样子让人受不了。
“我来找你们潘厂长,有点事情要跟他汇报。”阮正业不卑不亢的说。
保安上下打量了阮正业一眼,脸上流露出轻视。
“你以为厂长是乡下的大队长,想见就能见……”
话还没说完,阮正业打断道:“我是公社小学的校长阮正业,有很重要的事情汇报,今天必须见他!”
一听这话,保安立刻收起了轻蔑的表情,有些讪讪的看了阮正业一眼。
谁能想到,这个衣服打补丁的小年轻是校长呢?
保安应了一声就往厂里跑去。
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插着腰直喘粗气。
“我们潘厂长病了!今天不在,你得改天来了。”
“病了?啥时候回来?”阮正业皱眉道。
虽说张永贵只是个小主任,但做人可是一把好手,在厂里是左右逢源,到处都是朋友,这事儿还非得跟厂长说不可。
保安一摊手,“那我不知道了,我也只是个小保安。”
这时候,霍英在背后拉了拉阮正业的胳膊,“潘厂长不就是三弟的老丈人吗?你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阮正业想起自家三弟那个德行,突然叹了口气,拉着老婆孩子往回走,“今天这事儿干不了了,等回来我再跑一趟。”
“等等,你们要找潘厂长?你是阮正义的哥哥?”身后走来一个人。
保安及时介绍道:“这是我们车间主任张永贵,张主任,你们有什么事儿找他也是一样的。”
找他告发他自己?这事儿绝对不行啊!
霍英第一回 干这种正义的事,心里底气不足,现在看见了这个正主张永贵,尤其是张永贵的眼神还不住的往自己和甜妞身上瞟,霍英觉得不舒服。
扯扯丈夫的袖子,霍英说,“咱们走吧,快赶不上火车了。”
正常人听见这话就给放他们走了,张永贵偏不,他要拉着阮正业说话。
“阮连长,真是久仰大名,这是你闺女吧,真可爱,这样,来我办公室吧,你们有什么事我也可以解决。”张永贵脸上带着笑容,好话一套一套的往外流。
见到张永贵第一眼的人绝对会认为这是个好人,说话好听,为人和气,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来。
阮正业本来都准备走了,动作一顿,笑着说,“我早就退伍了,不是连长,你叫我阮正业就行了。”
张永贵从善如流的改口,“正业,咱们去办公室说。”
往办公室走的一路上,每一个路过的基本都跟张永贵打招呼。
“张主任好。”
“张主任吃饭了吗?”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都是笑眯眯的,和蔼的。
看的霍英都禁不住佩服了,这人得多两面派啊,一边偷东西,一边还能跟厂里人保持这么好的关系。
到了办公室,张永贵上来就给甜妞冲了一杯麦乳精,“小丫头尝尝,这特好喝。”
甜妞瞅了她娘一眼,见霍英点了头,这才捧着杯子咕嘟咕嘟的往下灌,喝到最后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
“还要吗?叔叔这还有。”张永贵作势要拿杯子。
甜妞捧着肚子摇头,“不要啦,饱了!”
“这孩子真机灵。”张永贵又夸了一句。
他见到阮正业第一眼,先是恭维,然后又话锋一转,直接夸甜妞,夸得自然又不留痕迹,此人跟人打交道确实有一手。
现在夸完了,张永贵进入了正题。
“你今天找潘厂长是要做什么吗?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张永贵笑道:“说起来我爱人跟你爱人还是同村呢,从小一块长大的,陈招娣,还记得吗?”
他这话是问霍英的,眼睛看的却是阮正业。
霍英从进这办公室开始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背后发黏,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勉强一笑,“记得。”
他这话一问出来,阮正业心里就有数了。
自己之前看出陈招娣不对劲,跟过她几次,这就被张永贵发觉了,他今天就是特地来打探消息的。
想了想,阮正业说道:“这不是我娘让我来问问,啥时候能把我弟安排进厂吗,家里人着急。”
“你弟?不应该找阮正义吗?我们厂长都是他老丈人呢!”张永贵面露惊讶。
阮正业搓着杯子说,“他不顶用,说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都没有,我娘就让我直接找潘厂长,你看这事儿能给我们解决一下吗?”
阮正业营造出了一种农村汉子进城,啥也不清楚的局促形象,果然让张永贵放松了警惕。
“成,你放心,你弟弟的事情我肯定给安排,我一看你家这小丫头就亲近,不如等我下了班,咱哥俩来我家喝一杯?”张永贵往椅子上一靠,微笑着说。
“不用了,我还要带娃赶路。”阮正业起了身,“带她上市里看病去,那事儿你帮我费费心。”
张永贵摆了摆手,“好说好说,放心吧。”
临出门之前,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跟阮正业两口子擦肩而过,进了张永贵的办公室。
一直到走出纺织厂,阮正业收起了那副孙子样,挺胸抬头的往前走。
霍英抱着闺女,凑到丈夫耳边,“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不对劲。”
“咋不对劲了?”阮正业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