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市有一块地方很杂乱, 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外地人，巷子里的路坑坑洼洼的, 一到下雨天到处都是泥巴, 时不时有人咒骂的声音传来。
本地人经过那边的时候都是埋着头快走，生怕被人盯上，因为这里有一群流里流气的混子，整天不干正事, 盯着别人家。
附近有人丢了东西第一个怀疑就他们, 可是他们一群人一起怪搞，一般人家根本不敢招惹他们，有多远离多远。
星星点点的烟头闪烁, 吐出一口口的烟圈往上飘，烟圈破了，散出很多烟, 有人抱怨：“涛哥, 那小子到底来不来, 莫不要被他骗了。”
“急什么，还早呢, 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他一个外地的，巴着我们涛哥还来不及, 要是敢耍我们，我第一个收拾他，打得他变鬼叫。”
几个人嘻嘻哈哈, 被称为涛哥的人一直没说话，他靠在墙壁上，微微仰头看着对面长满苔藓的墙壁，没人知道他想什么，也没人敢去打扰他。
他是这群人的头头，所有人都要称呼他一声涛哥，打架不要命，大罪没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天天做。
“快看，那小子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原本有人不满正在骂顾城，这会儿找到宣泄口，撩起袖子就朝着他走去。
顾城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人歪头看着他，“你排面很足啊，我们兄弟在这里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有本事就别来啊。”
顾城微笑，并没有和他争辩什么，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是的我错，让兄弟们久等了，我在外面定了馆子，正好吃羊肉，驱驱寒，大家别客气。”
原本有怨言的几个人立马没了声音，对顾城的脸色好了一些，不在为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识相。”
顾城往前走去，来到了涛哥面前，他掏出火柴，送出一根烟，在涛哥用嘴巴含上的时候点燃了，明灭的跳来跳去，要不是顾城用手捧着，就被风吹灭了。
烟头点燃了，涛哥没有后退，顾城手一直捧着，直到火柴燃尽，烧到了他的手，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不喊疼，涛哥不动，他不动。
涛哥轻笑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那还等什么，兄弟们，走，下馆子去。”
一个破落的馆子并没有在街道两旁，而是在巷子深处，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有馆子，心照不宣，馆子的老板手艺好，羊肉火锅做的一绝，一大块的肉煮的软香有劲，配着小酒一起吃，简直绝配。
在一群人吃的尽兴时，说话声音很大，他们没什么规矩，有人甚至踩在桌子上，老板看了有怨不敢发，只能在心里心疼，而顾城跟他们大块吃肉不同，他一直在忙碌，替他们倒酒，下小菜，一口没吃，从这边伺候到那边。
林子亮则是一直没说话，默默的看着顾城做的一切，要不是亲眼看见顾城不要命，被一群亡命之徒围攻还能全身而退，要说打架不要命，这里没一个人比得上城哥。
他实在不懂，城哥为什么要捧着白涛，对着一群他都看不上的人卑躬屈膝，难道就因为他们砸了徐家？
林子亮不说话，板着脸坐在一旁，自然有人看不惯，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兄弟，懂不懂规矩，过来，给哥倒酒。”
林子亮不懂顾城到底想做什么，没有直接一脚踹在这个让他讨厌的人身上，他哼了一声，根本不搭理这些人，出了门，在外面吸烟去了。
被无视的人叫做猴子，他唉嘿了一声，喝的有点多，声音高昂，“涛哥，这小子不识趣，我得去教训他一顿，让他明白调子别高。”
顾城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道：“猴子，我那兄弟被惯养了，脾气和我们这些人肯定不同，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都是兄弟，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顾城不等他说话，先干为敬，猴子骂骂咧咧的不肯罢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涛一脚踹在他深邃，“滚犊子。”
猴子安静了，不敢闹腾，默默的坐下，就是脸很不好看，不服气，碍于白涛的威压，不得不妥协。
白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顾城坐下，酒推到他面前，不用他开口，顾城一口喝下。
“顾城啊，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跟着哥混怎么样，不是我说你，你那个投机倒把干着有什么好，人苦哈哈的整天对着人嬉皮笑脸，各方都要喊大爷，跟着我们就不同了，好吃的好喝的全有人送上来，不用干活，睡到自然醒，比你现在强多了，我可是诚心邀请你，考虑一下？”
白涛看好顾城，打架一把好手，要是跟在他身后混，以后其他人见了还不得躲得远远的，他作为头头，会轻松很多，以后不想干的事也可以让顾城干，反正在他眼里，顾城识趣，人聪明，说几句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涛哥，你看得起我，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可我死去的爸妈跟我说了，让我脚踏实地的干，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不瞒你说，以前我在村里的时候也是跟着大哥混的，那时候不懂事，把爹妈都气死了，我跪在他们坟前发誓，以后不混了。”
顾城说的真诚，看不出半点虚假，要是林秀秀在这里，肯定双眼瞪大，不可思议，顾城真的不要脸，这时候把爹妈拉出来当挡箭牌，还跪在爹妈坟前，他连他爹妈在哪块山头都不知道。
白涛变了脸色，摔碎了手里的碗，原本热闹的众人全部停下来，馆子的老板直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生怕这些混子把他的家砸了。
顾城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看得白涛一阵火大。他俯身，拍了拍顾城的脸，语气带着不悦，“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哪能啊，跟涛哥比我就是个小喽啰，小喽啰能干啥，都得涛哥罩着，别说这顿了，以后兄弟我随叫随到，涛哥要是不嫌弃，下次我过来给你们带烟。”
这时候的烟不好买，又贵，他们哪里吃得起，都是几个人同抽一根，你一口我一口，就算是白涛，也不能随随便便抽，这些日子顾城给了他们烟，才过了瘾。
“哈哈哈”白涛打破沉默，笑得快要岔气，半晌才稳住，他面色通红，拍了拍顾城的后背，“你小子啊。”
白涛一行人还在吃，顾城找借口先离开了，离开之前去了老板那里付了钱，看到老板颤颤巍巍的样子，什么都没用说，抬脚离开。
到了外面，看到了趴在那里偷看里面动静的林子亮，给他使了个眼色，什么都没说，往前走去。
林子亮跟在他身后，走出老远，直到拐了几个弯，再也听不到身后那些人大声喝酒的声音，才道：“城哥，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低声下气，别告诉我你怕他们，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顾城平时说起白涛的时候，眼里的鄙夷他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真的怕白涛。
顾城轻笑一声，“委屈了？”
“我是替你不值，那几个臭老鼠，我看到了就厌烦，凭什么对他们那么好，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他们配么！”
“亮子，他们挺好养的，关键时候有作用。”顾城看着前方，一片漆黑，只有面前的手电筒光芒，虽微弱，却能在黑夜里照亮前方，“我们要弄批发，到时候麻烦肯定少不了，有他们在，需要的时候自然要顶上去，吃我的东西，不付出点代价，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林子亮一开始没听懂，走了一段距离，一拍脑袋，惊讶的啊了一声，“城哥你是打算……”
“嘘，我们什么都没做，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明白吗？”顾城打断他的话。
林子亮忙不迭的点头，他又不傻，肯定不会到处嚷嚷，他侧头，看着走在他斜前方的男人，拍了拍胸口，“城哥，幸好你是我哥，要是跟你作对，我肯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好我有眼光。”
——
林秀秀自顾城去了派出所以后，一直提心吊胆，快要天黑的时候，一个半大的小子跑到她面前，跟她说顾城已经从派所成出来了，因为有点急事，要晚点回来，让她别担心。
顾城很忙她是知道的，留了一盏灯，就去睡觉了，可是一直睡不着，时不时看一下时间，当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顾城和林子亮说了几句，然后房门被推开，顾城脚步很轻，小心翼翼的，看到桌子上的煤油灯时，怔愣了一下。
他看向床铺，她背对着他睡觉，不知道睡着没有。
吹了灯，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爬上去，钻进被窝，没忍住从身后抱住她，发现她身体僵硬，知道她装睡。
顾城索性装傻，从背后开始吻她，耳朵，脖子，颈窝……
林秀秀缩着脖子，痒痒的，没绷住差点笑出声，她在他腰间掐了一下，“你干什么呢？”
“媳妇儿”
顾城把被子一拉，盖住了两人，不一会儿发出细微的声音，渐渐的声音没有了，只有闷闷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林秀秀听到徐海洋要被关五年的时候，彻底的放下心来。
这时候的流.氓罪很严重，搞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徐海洋喝醉了酒，加上他平日里风评好，街坊邻居大多都是夸赞他，没做过错事，才从轻处置。
一大早，顾城刚爬起来，外面天都还没亮，一只手拉住了他衣摆，林秀秀含糊的声音传来，“几点了？”
“快六点了。”
顾城以为把她吵醒了，想替她盖好被子，让她多睡会儿，哪里知道她爬起来了，眼睛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没忍住，在她嘴角落下一吻，“怎么不睡了？”
她的起床气大，不搭理顾城，闭着眼坐的身子发冷，才不情愿的睁开眼，对上顾城含笑的眼睛时，愣了一下，好奇的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以为他已经出去了，她哪里还知道，朦胧的晨光里，她娇俏的脸颊特别好看，顾城吻了她之后，一直在旁边默默的观察她的小表情。
亲眼看见她闭着眼与瞌睡斗争的整个过程，一直憋着笑，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她。
他掐了她的小脸一下，飞快的松开，“你等会儿，我先去厨房烧火。”
等到火烧好，厨房里暖烘烘的，林秀秀堵在灶口，坐在小马扎上面，一动不动，烤得身体特别舒服。
冬天最难受的就是早起，平时她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顾城一般都不见了身影，厨房里有火，只要稍稍刨一下灰，所以根本没体会到这种冷。
洗漱好之后，简单的吃了早饭，林子亮时不时偷看林秀秀，他在城哥家里住了几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嫂子早起，不由的稀奇。
林秀秀的起床气久久不散，吃饭的时候没说话，气压低，看起来很不好惹。
顾城和林子亮要忙正事，早出晚归很正常，要出门的时候他把林子亮先赶出去，拉着林秀秀的手，“媳妇，我今天会给你一个小惊喜。”
他特别想看见林秀秀见到惊喜时的表情，可惜了他走不开，不能在家里陪着她。
林秀秀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能也会有惊喜给你。”
她起这么早，是因为学校那边出名单，她要过去看看，这边离那边有点距离，走路大概要四十多分钟。
顾城挑了挑眉，嘴角带笑，“那我今天早点回来，你到时候告诉我。”
“好”
小夫妻两个在门口分别了，顾城跟着林子亮开着车忙去了，林秀秀在屋里翻箱倒柜，挑选了一身看起来得体的衣服，穿着皮鞋，出门了。
到了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她觉得自己来的挺早的，没想到外面已经等了一群人，都是一些年轻人，一大早过来等通知。
苏美娇看到她的时候招手，“秀秀，这边。”
林秀秀走过去，得到了苏美娇放光的眼睛，“秀秀，你这样可真好看，衣服哪里买的，我怎么都没看到过，还别说，穿着好好时髦。”
她穿了一件长款的大衣，里面一件半身及膝裙，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毛线衣，不要温度的穿了丝袜，看起来好看，可是真的冷。
走了这么久的路才暖和，相比较这里的人比起来，确实看起来很新奇，其实在林秀秀看来，穿的淑女了一点，并不时髦，甚至还有点土，可能找到的衣服就是这样，她已经尽力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家卖衣服的，衣服随便挑，看上哪件穿哪件。
不一会儿，上次那个登记的通知拿着一张红色的纸过来了，“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不要挤。”
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让开一条道，让他把名单贴好，很多人凑上去看，苏美娇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这时候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形象的往里面挤。
不一会儿传来欣喜的声音，有人说考中了，有人失望的哀嚎，可能是情绪被感染了，林秀秀不由的紧张起来，本来她很有把握，自从苏美娇跟她说两个老师讨论一个厉害的人，还是跟她报考的两门一样，不由的担心起来。
因为这个担心，她跟家里人一点消息都没透，今天跟顾城说的惊喜，也是说的可能。
“哈哈哈，中了，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秀秀。”苏美娇在人群里大叫，往旁边一看，发现不是林秀秀，收敛了一些，继续找，直到把整个名单看遍了，都没有看到林秀秀的名字。
她不敢笑了，走出人群，朝着林秀秀小心看过去，冲着她摇了摇头。
林秀秀的心一沉，难道真的这么倒霉，没考上？
不该啊，别的她不敢说，读书从小就是学霸，不敢说第一，一般全校前十没落下过，家里一堆奖状，况且她特意的避开了政治和语文这种带着时代特色的科目。
怎么想都想不通，林秀秀顾不上淑女形象了，往里面挤，当名单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都没有她的名字，她又去看外语和数学第一名的分数，越看眉头越紧。
她的分数肯定比第一名高，为什么第一名在里面，她却不在？
苏美娇见她神色不对，安慰道：“没事没事，大不了下次再考，可能是太久没看书，学过的忘了，等好好复习，肯定能上，或者下一次考个别的，数学和外语竞争力太大了，我们连外国人都没看到，哪里会什么外语。”
林秀秀没跟苏美娇说话，眼神四处张望，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登记的同志，她朝着他走过去。
“同志，我想问一下，录取的条件除了看分数高低还有其他要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