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我算计关子烈,你生什么气?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对他怀有怜悯之心吧?”
燕淮脸色铁青地沉默着,半晌才道:“初八那天斓斓也在现场,她去水下救了关子烈——你这么做,差点把她也害了。”
甄昱了然:“敢情是那姓唐的小丫头破坏了我的计划?”
“幸亏她破坏了你的计划,否则你从此就背上一条人命了。”
“背人命是什么新鲜事吗?关肃身上不也背了你父亲的人命?燕淮,你太仁慈了,你该认为他所获得的一切惩罚都是报应。”
“但是……关子烈并没犯什么错,你想害死他,未免太恶毒了。”
“父债子偿,这道理你不懂?”甄昱极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刻,他几乎是在对燕淮谆谆善诱,“你仔细想一想,要报复关肃,最好的手段是什么?就是先毁掉他赖以自傲的儿子,再在舆论上给他施压,最终令他全线溃败,露出破绽,我们才有机会一击得中。”
燕淮看着他,极度犹豫。
甄昱又道:“就算你认为,你父亲的债应该记在关肃身上,那你小青梅的那笔账,总是关子烈惹起来的吧?我当初在魔术俱乐部见过她跟关子烈一起,挺漂亮的小丫头特别凶,对关子烈百般维护,还敢和我大打出手——她对你和关子烈孰远孰近,你心里没点数?”
“……”
“燕淮,夺人所爱是多么不地道的事儿,你居然也忍得下去,你到底还要在他们关家那里吃多少亏?”
是啊,要说他对关肃的恨,恐怕穷尽多少年也消磨不尽。
只是他没想到,当有朝一日自己终于鼓起勇气回到港城的时候,却发现那位曾维系着自己全部温情的姑娘,已经跟关家的儿子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当初对他毫无保留的维护,如今已全部给予了别人。
为什么是关子烈?为什么一定要是关子烈?
这大概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一个诅咒。
“好,你要怎么对付关家,我都不管。”燕淮缓声道,“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再误伤斓斓。”
甄昱这次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啊,太妇人之仁了,你这么关心你的小青梅,就没想过,她万一知道了真相呢?”
燕淮手指一松,盛满汤的勺子掉在了桌上。
甄昱依然没有放弃对他的刺激:“别忘了当初她跟关子烈去蓉城的事,是你通知我,后来关肃的□□才能被爆出来;还有这次,也是你听到了关于初八彩排的消息,我才能设计事故——她一旦知道真相,还会原谅你吗?”
是的,当时燕淮听说唐安斓要去蓉城,最终选择是告知甄昱;而唐安斓和关子烈通话的内容,他也全都转述给了甄昱。
可以说,他是甄昱的传讯官,也是唐安斓的背叛者。
唐安斓看上去温柔宽容,内心其实非常的爱憎分明,她不会原谅他的。
恐惧与不安的负面情绪,逐渐席卷了燕淮心头,他恶狠狠一咬牙:“这是我和斓斓的私事,不需要甄先生操心,无论她将来怎么看我,你都不许打她的主意。”
甄昱笑意更深:“行,本来我也犯不着跟一小姑娘较劲,只要她别坏我计划,我的目标只有关家。”
“你能保证遵守承诺吗?”
“当然,你我现在是盟友,尽管出发点不同,但殊途同归,我没有必要欺骗你。”甄昱给他盛了一碗汤,语气如长兄般和蔼,“新的学期你努力备战高考,不要有太多顾虑,有需要我随时找你。”
燕淮静默无言。
碗中的汤渐渐凉了,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
高二下半学期开学后没两天,程骁就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那边的女孩子自称任雪薇,说受了父亲叮嘱,要挑个良辰吉日,跟他见一面。
这种事,程骁自然要第一时间汇报给钟晓笛。
钟晓笛的答复简单干脆:还挑什么良辰吉日?就今晚吧。
于是当晚放学后,程骁预订了一家西餐厅,跟钟晓笛一起,和任雪薇见了面。
任雪薇迟到了十分钟,来的时候被全西餐厅的顾客行注目礼。
她编着脏辫,穿着银黑配色的短款外套,大长靴,化欧美妆容,五官深邃冷艳,又酷又飒,走路带风。
她坐在了程骁对面,双臂往椅背上一搭,微微扬起下巴笑了:“程少爷吗?幸会幸会,容我多问一句,这位是你的……”
结果程骁还没回答,钟晓笛就替他解释了,而且严肃正经,很有礼貌。
“任小姐你好,我是程少爷的同学,家境贫寒,最近靠他接济吃饭。”
程骁:“……嗯,确实如此。”
诚然,这是一个正常智商的人都能分辨的拙劣借口,换作其他的千金小姐,可能就要当场采取点什么措施来宣示主权了。
但是任雪薇没有,她很淡定,甚至还带着几分看戏的愉悦之情。
她说:“喔噢,程少爷还真是慈悲博爱,不过换作是我,碰上这么漂亮的姑娘没饭吃,也会义无反顾伸出援手,顺便还要跟她交流一下感情。”
钟晓笛小嘴一撇:“你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感情可交流,我只是饿了——可以点菜了吗?我要西冷牛排、蟹肉沙拉和抹茶熔岩蛋糕。”
任雪薇友情提示:“这里的冷烤羔羊腿和奶油烩香肠也挺好吃,建议你尝尝。”
“那行,听你的。”
“还有黑鱼子酱要不要?”
“你觉得好吃就都要。”
然后俩人就认真研究起了菜单,完全把程骁晾在了一旁。
程骁一头雾水,这气氛很怪啊,和自己预想的情况有很大出入啊。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谈话扯回正轨:“那个……任小姐啊,你也知道,今天咱们见面的主要目的,是……”
“我知道。”任雪薇头也不抬,语气坦然,“是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为将来订婚打下良好基础。”
“……”
她轻笑一声:“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英姿飒爽,一看就是女中豪杰。”
“那让你跟女中豪杰谈恋爱,你愿意吗?”
这问题太直白了,感受到钟晓笛在桌子底下掐自己的力度,程骁强忍疼痛,委婉地回答她:“出于负责任的态度,我认为有必要跟任小姐你说清楚,其实我目前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并没考虑过恋爱的问题——退一万步讲,你和我也未必合适。”
任雪薇奇道:“那还用退一万步讲吗?明眼人都看得出咱俩不合适啊。”
“……”
这是什么奇怪的出牌方式?
程骁兀自发愣,钟晓笛倒是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她试探性地问:“怎么,听任小姐这意思,你不想跟他订婚啊?”
任雪薇笑:“谁会喜欢包办爱情呢?敷衍敷衍长辈而已,而且我看程少爷接济你吃饭就挺辛苦了,估计心里也装不下别人。”
“……”
程骁尴尬挠头:“这么明显的吗?”
“你都带着人来给我下马威了,居然还问我明不明显?”
“呃……这也是万不得已的计划,希望你别太介意。”
“我不介意,反正与我无关。”任雪薇潇洒耸肩,“你有心上人最好,免得我还要担心你被我迷倒,紧追不舍。”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程骁已经被她独特的说话方式击倒好几回了。
他擦了擦额上冷汗:“那就谢谢了。”
“但我还是有条件的。”
“……啊?”
任雪薇迎着两人疑惑的视线,不紧不慢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玫瑰葡萄露。
“我爸是个粗人,除了房地产业,他在其他行业的人脉并不算广,比不上你父亲。”
程骁纳闷:“所以呢?”
她痞气挑眉:“所以……我想请你想办法利用程家的人脉,帮我去见一个人。”
第39章 棉花糖
程骁原本还发愁, 任雪薇想找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万一是特别难接近的、大神级别的人物, 自己要怎么绕过父亲程真, 动用人脉关系替她找到对方。
然而一听任雪薇介绍,他当场就惊了, 进而觉得神清气爽, 豁然开朗。
就这点小事儿, 根本不用担心,他有最强援兵,近水楼台, 保守估计成功率能达到99%!
然后他就把消息传达给了关子烈,并再三叮嘱。
——阿烈, 兄弟的幸福可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行。
——你可一定不能搞砸了啊!
——啰嗦死了。
话虽这样讲, 可关子烈还是把程骁的委托放在了心里, 恰好Randy周末约他去一趟魔术俱乐部,他当即应允, 并叫上了唐安斓一起。
周末的魔术俱乐部极其热闹, 在这里能看到各路奇人大显身手,Randy三人组照例放下了手头工作, 还准备了鲜榨果汁和各色小零食, 只等关子烈来。
关子烈团宠之名, 名副其实。
“阿烈,节目录制还顺利吗?那期综艺什么时候播出?”
“一切顺利,下月月初就播出了。”
Randy很欣慰:“那就好, 最近记得认真学习,毕竟要高考了。”
“嗯,我知道。”关子烈应了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他,“Randy,你们今天特意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正事?”
“确实是有,关于上次俱乐部断电的事。”
唐安斓正自己剥着夏威夷果吃,闻言立即警惕起来:“是那个临时溜走的员工小张找到了?”
她把这人记得很清楚。
“没错。”Doris点头,“小衡特意去了小张租的房子那里,发现他前几天搬家了,于是又费了点工夫,查到了他的新地址。”
“他说什么了?”
“他开始死不承认,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是我们冤枉他。”余衡环着手臂往椅子上一靠,鄙夷轻哼,“后来我就稍微威胁了一下他,警告他不说实话,将来就再也别想在港城有立足之地,他这才有点怕了,告诉我是甄昱给了一笔钱,并承诺事成之后聘他到自己公司去上班。”
Doris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市井小民心态,就凭小张那点本事,去了甄家公司也一样只能打杂,能有什么区别?”
“贪图眼前利益么,这怪我,当初就不该招他进来,相当于养了只白眼狼。”
唐安斓转头,低声对关子烈说:“你猜对了,果然是甄昱。”
关子烈漠然垂眸:“除了他,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恨不得我分分钟消失。”
“操,我早看甄昱这小子不顺眼,之前在我地盘上就拽得二五八万,把俱乐部当成他家开的,我那时顾及到大家都是同行,不跟他一般见识,结果他给我干这种王八蛋的事儿。”Randy一向是不着调老大哥的形象,很少生气,现在一提起甄昱,都忍不住破例骂人了,“这次我绝饶不了他,魔术俱乐部对他永黑。”
唐安斓提出顾虑:“只凭小张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法对甄昱造成实质性打击,没有确切证据,他不会认账的,可能还会反咬一口,说你们栽赃陷害。”
“这你就不懂了小丫头,惩罚一个人并非一定要让他认罪,方法多得很。”Doris眼波流转,笑得风情万种,“我们仨平时虽然不争不抢,但在业界也是有一席之位的,更何况在港城魔术圈,我们有绝对的发言权。”
余衡漫不经心地附和:“甄家那父子俩天赋一般,魔术造诣更一般,长期靠吃老本在圈内混,再卖个公益人设,看似比关肃口碑好,其实也就是半斤八两——要给他们制造麻烦,爆点黑料,慢慢蚕食他们的现有资源,都不算什么难事。”
“对,逐步深入,搞垮他。”
“干掉他。”
唐安斓由衷感慨:“你们简直是魔术界的少林扫地僧吧?”
Randy和Doris是官二代,余衡是富二代,三人之所以这么铁,源于他们以前同属一个风靡过亚洲的少年魔术团体,十八九岁就把各大奖项都拿了个遍,拥有无数铁粉。直到团体解散,三人开始合伙做生意搞投资,还开设了港城魔术俱乐部,积累了大量人脉,圈内势力自然不可小觑。
简而言之,即无事随和佛系,有事开挂虐敌。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啊。”Randy抚着下巴沉吟,“据小张交代,那天阿烈彩排的事儿,是甄昱主动找到他实行计划的,也就是说甄昱早已提前知道了消息——谁向甄昱走漏了风声?”
关子烈沉声道:“只要甄昱想盯着我,八成都能打听到,况且咱们也没有特别保密。”
“我只是觉得蹊跷。”
唐安斓从没有怀疑自己人的习惯,但在此刻,她心中那片模糊不清的疑云,变得更加浓重了。
她沉默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夏威夷果。
正在这时,听得关子烈又道:“衡哥,我有件私事跟你讲。”
“啊?”余衡纳闷,“你能有什么私事跟我讲?”
“关于你的少女粉丝,想见你一面的私事。”
Randy和Doris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了八卦笑容,Doris愉悦接茬,声情并茂。
“要说我们小衡的少女粉丝,那可是太多了,想当年他是我们团的颜值担当,如今也依然不减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