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有道理,关肃今晚绝对不会放过关子烈的。
唐安斓忧心忡忡,莫名地感到难过:“阿烈是他亲儿子啊,他为什么要对阿烈这么坏。”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家长这一角色,也有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譬如关肃,他是怎么给孩子做榜样的?”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唐墨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发现她没跟过来,顿时疑惑回头。
“怎么了斓斓?”
唐安斓迟疑着,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讲,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不讲,可能以后就更难有机会再讲了。
“爸,我……有件事想问你。”
唐墨更纳闷了:“你问就问呗,干嘛紧张兮兮的,我还能不告诉你?”
“因为是挺敏.感的事。”
“嗬,那你说说,我听听有多敏.感。”
唐安斓低声问:“爸,你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关肃这个人极不可靠了对吗?”
“你这话太客气了,他哪里是不可靠,他其实就是个混蛋。”
“那么,为什么呢?”
唐墨看着她,沉默了。
“爸。”唐安斓没有等到答案,她坚持继续追问,“总要有一些具体的例子,让你认定了关肃的人品啊,你难道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
“……斓斓。”唐墨蹙眉,“其实你也并不是想听我举例子吧?你想听的是某件事,对不对?”
那是他和安知晓都轻易不愿提起的事,也是他们希望能尽力瞒住唐安斓的事。
然而纸怎么能包住火呢?
唐安斓的心跳得厉害,她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和燕淮有关?”
唐墨为难叹息:“你真要听吗?这对你真的没好处。”
“我明白没好处,可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爸,毕竟阿烈和燕淮都是我的朋友。”
她不想作取舍,只想知晓真相。
夜风骤起,吹动道旁枝叶簌簌作响,父女俩站在无边月光下对视,良久无言。
唐墨终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拍了拍唐安斓的肩膀,低声开口。
“你还记得燕淮的父亲燕康吧?他曾经在关肃的魔术团里,当过三年道具师。”
“……”
而巧合的是,燕康早在五年前,就因意外事故去世了。
唐墨道:“燕康死于火海逃生的魔术彩排,不是公关言论中的所谓意外,他的死,完全是关肃一手造成的——但关肃的手段太厉害了,背后很可能还有人大力支持,所以这件事甚至都没来得及发酵,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唐安斓震惊不已,只感觉凉意瞬间袭遍全身:“燕淮了解真相吗?”
“怎么会不了解?关肃的巨额封口费都送上门了,谁不明白?”
“那周阿姨她……”
“周雅分文没收,扬言要讨回公道,最后把关肃逼急了,用燕淮的安全来威胁她,她这才不得已妥协,带着燕淮去了别的城市,整整五年没再回来。”
难怪每次在饭桌上提起去世的燕康,周雅在悲伤之余,总有愤怒与不甘的情绪显露出来,而燕淮也从来都沉默不语。
那一刻,唐安斓蓦然想起了一些,自己已经快要忘记的旧时碎片。
譬如曾经在燕淮家熊熊燃起的,那场大火。
第44章 甘草糖
校园文化节开幕的那几天, 学校里到处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有宣传社团的、买卖二手图书的、DIY小饰品的、咖啡拉花现场教学的……
自然, 文化节联欢晚会举办的当晚, 月牙大礼堂也是一座难求,有很多没来得及报名抢座的同学, 只能齐刷刷站在后排, 或者坐在走廊过道, 亦或者趴在二楼栏杆处,那场面极壮观。
唐安斓和学生会的会长比较熟,在演出开始前帮对方调试了一下话筒, 检查了一下投影仪,顺便又导入了几首暖场音乐, 故而就坐在了第二排工作人员的位置, 和舞台的距离刚刚好, 连拍照也清晰无比。
她之前看过彩排,对不少节目都心中有数, 所以期待值并不算很高。
但钟晓笛与程骁的合唱曲目, 她的确是百听不厌的,另外, 还有关子烈的魔术表演。
不知为什么, 就在晚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上台致辞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燕淮。
燕淮先前还说要跟她坐一起,但因为她要帮学生会长的忙, 没能如愿。
她转过头去,目光锁定了第七排中央燕淮的座位。
巧之又巧的是,燕淮也在同一时刻望向她这里,四目相对,他忽而展颜一笑,笑容干净,如阳光般明亮开朗。
他向她挥了挥手。
唐安斓也微微笑了,而后她察觉到自己手机振动,打开一看,是燕淮刚刚发来的消息。
【斓斓,今晚有安排么?去吃夜宵?】
短短几秒钟,她的脑海中像是过了一整部电影,考虑到了无数已发生和未发生的事。
换作以前,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垂眸打字回复。
【有安排的,关肃先生回港城了,说已经找到了上次在蓉城偷拍我和阿烈的人,让我俩今晚去一趟。】
【好。】
除了这个字,燕淮再没有任何回应。
钟晓笛和程骁的节目是较为靠前出场的,鉴于程骁的人气在高二年级非常高,刚一出场就赢得了女孩子们高分贝的尖叫。
他给钟晓笛摆好椅子,又调整好话筒的高度,这才优雅地朝台下鞠了一躬。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小礼服,恰好与钟晓笛的白色公主裙相配,舞台灯光柔和,晕染出不真实的梦境感,而少年少女则是今夜最美的造梦师。
前奏缓缓流淌,似湖面倒映着月色清辉,这首歌叫《致你》,是钟晓笛至今所出歌曲中,唯一的一首小清新情歌。
有不少粉丝经常说,这可能是夜笛特意写出来和男朋友表白的。
其实不是,钟晓笛当初只是看了部又甜又治愈的爱情剧,突生灵感才创作出了这首。
不过那时的她完全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遇上某个人,心境与歌词完全契合。
她轻拨琴弦,低回又婉转地唱:
“致我的小月亮,你不要悲伤,
孤单长,期待也长,
一生哪里会有无尽的,甜蜜的时光,
可忧愁的日子终将过去,
有我在就不让你感到迷茫,
别忘了,请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学生会长听过这首歌,挺惊讶地说:“她简直和原唱一模一样啊,了不起。”
唐安斓忙着给两人拍照,笑而不语。
当然一模一样啊,毕竟就是原唱。
台上,程骁笑着侧眸看了钟晓笛一眼,接着唱下去:
“致我的小蝴蝶,你不要飞远,
光与暗,皆入你眼,
这一路上总有太多的,暴雨和雷电,
所有的风景希望你都能看见,
一起踏过荆棘也不知疲倦,
别忘了,我始终把你藏在心里面。”
他转过身去,面对面地与她对视,两人合唱。
“究竟要经历多少的欲语还休,
才能望见这故事的尽头,
你是水墨丹青也难刻画的温柔,
你是繁华巷陌之间的诗词一首,
你是热烈的夏,你是无言的秋,
你是融化的奶糖配烈酒,
你是我年少的守候。”
程骁的声线清朗温润,与钟晓笛的声线契合得浑然天成,两人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彩排,配合得都要完美。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
学生会长忍不住向唐安斓八卦:“情歌对唱啊我的天,这俩人在恋爱吗?”
唐安斓含笑摇头:“不太清楚,总之会长你听歌就好了,有些事是顺其自然的。”
然后她低下头去,打开了自己和钟晓笛、程骁、关子烈的四人微信群。
【可甜可盐的斓斓】:恭喜演出圆满成功~
【智商欠费的骁骁】:好说好说,诶?谁给我改的群备注!
【才华横溢的笛笛】:是我,或者你想改成“有钱无脑”也OK的。
【智商欠费的骁骁】:还有人性吗?怎么,不是你刚才在台上含情脉脉看着我的时候了?
【才华横溢的笛笛】:别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忘情到差点弯腰亲吻我弹琴的手,怎么样,和偶像音乐人一起演出的感觉不错吧?
【智商欠费的骁骁】:我拒绝与你交流……级花儿,阿烈什么时候出场?
【可甜可盐的斓斓】:大概还要过一个相声、一个话剧和一个爵士舞,比较久。
【智商欠费的骁骁】:那阿烈现在在干什么?
【沉默勇敢的烈烈】:在后台坐着,准备道具。
【智商欠费的骁骁】:无聊吗?
【沉默勇敢的烈烈】:你说呢?
【才华横溢的笛笛】:一会儿记得跟我们这些台下观众互动,抛点礼物,或者让我们举起双手欢呼之类的。
【沉默勇敢的烈烈】:不行。
【才华横溢的笛笛】:那你跟斓斓互动互动,宣示一下所有权,她旁边可坐着学生会长呢,我记得学生会长喜欢她。
【可甜可盐的斓斓】:住口,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智商欠费的骁骁】:上礼拜分手了,没有我不知道的最新消息。
【可甜可盐的斓斓】:够了,少爷你太累了,该歇歇了。
就在这样毫无营养的聊天中,终于到了关子烈的表演时间。
他穿着笔挺合身的黑色西装,系着暗红色的披风,五官精致,气质高冷,相比起魔术师,倒更像是中世纪的吸血鬼伯爵。
他以前恶名在外,即使如今有所收敛,偶尔还帮老师发个作业,但那股子寒意依旧没散过。
所以他从后台走出来时,台下的女生们都不敢像见了程骁那样起哄呐喊,只敢窃窃私语,以及拿手机偷拍,闪光灯唰唰唰亮成一片。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唐安斓的闪光灯。
学生会长打量着唐安斓专注的表情,有些别扭地问:“……他很帅吗?”
“很帅啊……啊,我是说,还行,一般吧。”理智让唐安斓保持矜持,尽管她按快门的频率并没有降低,但措辞却格外官方,“我对所有节目都一视同仁,想留下同学们最精彩的瞬间。”
这时突然听得大家一阵惊呼,她立刻放弃了向会长继续解释,兴冲冲往台上望去。
关子烈的披风里很有文章,别看他出场时两手空空,结果五分钟内,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变出了硬币、彩色丝巾、玩偶钥匙链、棒棒糖等有趣的小东西,直至摆满了面前的长条桌子。
鉴于学校的场地和舞台很有限,他表演的都是最基本且经典的手彩魔术,不过这也足够给予师生们惊喜了。
在邀请了教务处一位老师上台互动,成功把老师的手机和订婚戒指变消失,又从老师的口袋里找出来之后,他拿起话筒,平平淡淡地开了口。
“接下来给大家表演今晚的最后一个魔术,烈火玫瑰。”他说,“这次我依然要找一位观众上台近距离体验,座位号将随机产生。”
所谓随机产生,即他从早已准备好的小箱子里抽取纸条,纸条上写着的座位号,就是互动观众。
后台工作人员把箱子端上来,他将手伸进了箱内,那箱子是透明的,看上去貌似真的很公正,然而……
他收回手,淡定扫了一眼:“劳驾,B排7座的同学请上台。”
唐安斓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椅背。
……这公正个鬼啊!他肯定在箱子里塞的都是她的座位号!
全场的视线一时间都集中在了这里,连学生会长都在嘟囔:“这关子烈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无奈起身,迎着全场或羡慕、或嫉妒、或八卦、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线,硬着头皮走上台去。
关子烈就在那里等她,他的神色波澜不惊,仿佛真的与她不熟,只是魔术需要罢了。
他的语气,和刚才跟教务处老师讲话时一样。
“这位同学,会叠纸玫瑰么?”
“……会的。”
他手腕轻抖,转眼间掌心就出现了一朵纸玫瑰,虽然叠得很精致,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那种。
“这样的?”
唐安斓配合他,也正正经经地点头:“没错。”
“请退后一步。”
“好的。”
就在她依言后退的瞬间,关子烈的手猛地往下一沉,只见那朵纸玫瑰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火焰蓬发,光芒摄人。
台下已经有人惊呼出声了。
唐安斓也没料到突然有这么一出,好在她见他变魔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并不畏惧,反而好奇心更甚,低下头去聚精会神想看清他的操作。
说时迟那时快,关子烈忽而单手扬起了自己的披风,披风如幕布般迅速落下,短暂隔绝了观众们的视线。
在火光即将完全熄灭的刹那间,一枝交缠着绿叶的真玫瑰花苞,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用右手盖住那朵花苞,很神秘地吹了一口气。
他缓慢地,一根接一根地抬起了修长手指——
奇迹发生了,花苞变成了花瓣舒展的红玫瑰,绽放正盛,娇艳欲滴。
台下掌声雷动,唐安斓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关子烈将玫瑰递向她,他重新拿起话筒,嗓音沉稳地说。
“这位同学,可以亲这朵玫瑰一下吗?你将给全场观众带来好运。”
他的眼神幽深专注,像是要望进她心里去。
纵然是见惯了暧昧场面的唐安斓,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心生局促,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