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杀死吗?”季睿吼了回去,“小冉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叶玉,我说过这辈子都会折磨你到死,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叶玉当然知道,她爹恼季睿骗了自己,又怕那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幸福,让那个叫苏慕冉的姑娘死得惨烈。
就像是她爹为了她愿意承担所有的黑暗,爹做错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想过推卸罪孽。
看来季睿是没打算放过自己了,叶玉苦笑:“季睿,你不仅说过,你也做到了。你把我困在这个地狱里,把我困在一个既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的身边;看着我受辱,接受着我的父母被人羞辱。消耗掉了我的所有时光、我的感情,我的……”生命,她停顿了一下,“你成功了,彻彻底底地报复了我。”
叶玉很少这般质问季睿,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却看进了季睿那双同样压抑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叶玉甚至觉得那个被困住而不得自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人。
叶玉去推季睿,季睿似乎是被她这么一堆话给愣住了,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推开了。
“大人,”叶玉已经恢复了平常,“我想给阿宁写封信,可以吧?”
叶玉与季宁的所有接触都要经过季睿的允许。
季睿也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叶玉看到的那个痛苦挣扎的眼神只是幻觉:“你想写便写吧。”
叶玉看着他离开了,转身也回了自己院子里。
铺开纸,研磨,提笔,临到写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也只是写了一句话:“甚念。”
季宁现在已经是她对这世间的唯一挂念了,季睿不许他们过多接触,把他养在何水瑶名下,比起自己这个亲身母亲,阿宁自然更亲近那个养育他成人的母亲。
叶玉突然觉得胸口憋闷,不由捂紧了胸口。喉咙里泛出血腥味,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妙晴在外面一听到她咳嗽马上进来了:“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她给叶玉递过手帕后,就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半晌,叶玉才慢慢停下来。
手帕拿开,尽管叶玉已经下意识遮拦了,妙晴还是看到了那暗红色的血迹,想到之前李大夫说的话,她一阵心慌。
“夫人……”
“我没事。”叶玉知道她肯定是吓坏了,柔声宽慰道。
怎么可能没事?妙晴哽咽:“夫人,您等等,我去找大夫。”
叶玉来不及拦她,轻声叹口气就随她了。桌子上的信也沾上了几滴血痕,叶玉把它折了,又拿出一张纸,想想刚刚的话太过矫情了,再提笔是怎么都写不出来那两个字了,便转而写了些平常的问候给装了起来。
她刚把信装进信封里,妙晴已经带着府里的大夫进来了。
可这大夫一进门,她就愣了。叶玉这个冬天没少生病,府里的大夫自然也没少来,眼前的男子三十余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不仅脸出众,那周身的气质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叶玉寻思妙晴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从哪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大夫?虽然用这个词形容男人好像不太好。
心思虽然这么百转千回,叶玉面上却只象征性地露出几分诧异。
“这是?”
“夫人,”妙晴赶紧向她介绍,“这是咱们府里的新大夫,段大夫。”
段云知视线与叶玉对上一瞬后,拱手向她行礼:“云知见过夫人。”
这么一个嫡仙似的人物对自己弯腰,总有一种折煞人的感觉,叶玉赶紧起身:“段大夫不必多礼,原来是新来的,我说怎么没见过。其实我并无大碍,就是一些老毛病了,是我这丫鬟太紧张了。”
既然是新大夫,叶玉便不太想他为自己诊脉。原先那个不管是真诊不出还是假诊不出,叶玉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会通知季睿。对于这个人,她是不敢妄自揣测的。
听到叶玉说“没有见过”时,段云知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又很快消失。
“但是柳嬷嬷说夫人都咳血了,还是让我看看比较好。”他将医箱放在了桌子上,一副打定主意要替叶玉诊脉的架势。
妙晴也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啊,夫人,您让段大夫给您看看。”
叶玉却是犹豫着不肯落座,段云知见此知道她是不信任自己。
“夫人,我虽受丞相大人所雇,但却是为夫人而来。夫人完全可以相信我。”
叶玉心头一震,再看到段云知眼里的真诚,电花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
“是有人让你来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我确实是受人之托了。”但选择进府,却是单纯为眼前之人。
叶玉基本上已经猜到是谁了,她垂了垂眉眼,敛去了眼里的情绪后坐了下来。
“既是如此,有劳段大夫了。”言语间虽有疏离,但并无失礼。
段云知想到了林枫在他进府前说的话。
“你放心,就算她猜到了是我让你去的,也不会迁怒于你。”
第10章 喝药
叶玉坐了下来,由着段云知给自己把脉。
段云知的表情一直很平和,但是叶玉知道林枫找来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应该是已经了解自己的病情了。
良久,段云知才收回自己的手:“夫人,我来给您开个方子,等会儿让柳嬷嬷跟着我过去拿吧。”
“嗯?”叶玉不知道他是要开什么方子,但想了想也就应下了,“好,妙晴等会儿你陪着段大夫走一趟吧。”
段云知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叶玉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然而他很快就拿出了纸笔开始认真写方子。
他写得很是认真,叶玉看着他完美的侧颜,觉得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翩然出尘的人会是一位医者,因为他看起来应该是不近人情的那种,与一般人心中那种悲悯天下的大夫相差甚远。
叶玉想得入神,等与段云知的视线对上时,才发现自己是一直在盯着别人看。她有些赫然地转开了视线。
段云知脸上平淡无波,但如果仔细看,却能看见耳尖慢慢晕开淡淡的粉色。
叶玉没打算真的吃药,说来奇怪,她吃了大半生命运的苦都没觉得什么,偏偏吃不得嘴上的苦。反正怎么着自己都活不长了,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吃那些药。
至于段云知,她也无意与他争辩。段云知后面还有林枫,断不会轻易允许自己任性的。所以要开什么药,随他去好了,端来了自己不喝就是。
叶玉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妙晴把药端回来的时候,后边还跟着段云知。
“夫人,快趁热把药喝了吧!”妙晴已经把药递到了跟前。
叶玉未做推辞地把药端了过来,小勺在碗里搅了又搅,本就暗黑的药更加混浊了。
妙晴她是好糊弄,可这个段云知,似乎就有些棘手了。
叶玉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得问道:“段大夫还有什么事吗?”
段云知就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一双眼睛紧盯着还没被开动的碗。
“我是医者,自然要对病人负责。所以需要知道您喝下药以后的感觉。”
妙晴也在旁边帮腔:“夫人您不知道,段大夫可热心了,刚刚从抓药到煎药,都是段大夫亲自来的。”
现在这府里不狗眼看人低,对夫人尽心尽力的人可不多,妙晴对这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叶玉还想说什么,就听段云知似叹息似得说道:“夫人,你便是想活下去,我也救不了你。这药只是减轻你的痛苦而已,你总不会想等少爷回来的时候,用一副病容见他吧?”
打蛇打三寸,段云知这番话可是把叶玉的死穴季宁拿捏得死死的。
叶玉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难得林枫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可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我也未说不喝,只是让它凉一凉。”于是她这么轻笑道后,便一口把药喝了下去。她虽怕苦,终究是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整个过程眼都未眨。
等她一喝完,妙晴就把空了的药碗接了过去轻笑:“就是啊!我们夫人可不是怕苦的人。”
叶玉感受着嘴里泛开的苦味有口难言。妙晴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要想糊弄过她,就必须伪造出自己一点不怕苦的假象,导致妙晴一点都没察觉。
“妙晴姑姑,能不能让我再为夫人号号脉?”段云知在一边突然问道。
“当然,”妙晴赶紧给他让开了路,还顺带把空碗拿去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叶玉抬眼看了一眼他,心想这又不是什么绝世奇药,难不成还能刚喝下去就有什么成效?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手却还是递了过去。
段云知这次诊脉明显跟刚刚不一样,与刚刚那极其细微仔细的探寻不同,这次他只是略微搭上脉按了一下就收了手,叶玉以为他收了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个东西,是刚刚他不动声色递到自己手上的。
“妙晴姑姑,我那里还有些对夫人有用的药材可以泡茶喝,还请你跟我去取一趟。”
叶玉听到他这么对妙晴说道,妙晴自然是不疑有他地爽快答应了:“诶!段大夫您真的是太有心了。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医者了。”说完又转身对叶玉说道,“夫人,那我就先过去了。”
叶玉知道段云知这是在支走妙晴,她与段云知对视一眼后,对妙晴轻轻点头。
“那夫人,在下也告退了。”
“段大夫慢走。”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叶玉才摊开手,出乎意料的是,手心上静静躺着的只是一颗包着纸的蜜饯。
叶玉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略一思索就打开了包纸,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其实看着外面的包装她就已经认出了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家食品铺的蜜饯。嘴里的苦味还没完全散去,叶玉怀着复杂的情绪把蜜饯放进了嘴里。
甜味冲击着蓓蕾,慢慢带走了嘴里的苦涩。叶玉把手里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一片空白,怎么看都只是一块单纯的蜜饯。
说实话刚刚那一瞬间她本来以为会是林枫通过他来给自己带什么话之类的。
自己爱吃这个,也是林枫告诉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叶玉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那是直觉会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第11章 季星华
难得缠绵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雪地里隐隐可见太阳的光芒,叶玉却无法感受到温暖,只觉得更冷了。
“夫人,”妙晴从门外走了进来,“段大夫来了。”
叶玉听到后把开了个小缝的窗关上了:“是吗?请他进来吧。”
段云知现在几乎每天都来为她诊脉调方,煎药都是亲力亲为,还必须得看着她喝下去。托他的福,叶玉现在晚上都咳得少了,能睡得安稳了些。
段云知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叶玉的气色比起自己刚来时已经好多了,眼里也带了些笑意:“夫人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样吗?”叶玉回以微笑,“还是段大夫的医术高明,这些日子确实感觉好多了。这样下去,假以时日我大概就能恢复健康了吧?”
段云知摆针具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叶玉,叶玉只觉得被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这么一看,熟悉的心虚又来了。
还好段云知很快又转移了目光,只是说出的话倒是半点都没留情:“夫人是怕我把你治好了吗?你大可放心好了,这毒只怕大罗神仙来了都回天无力。”
叶玉心里松了口气,这段云知看起来神乎其神的样子,她是真怕这人真给自己治好了。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但是自杀这种需要莫大勇气又代表着懦弱的行为她又做不出来。这毒,不就是正好吗?
她面上半分情绪也未流露,但对面的男人就像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般,清瘦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女人稍微有一点求生的意志?
段云知掩下了所有的情绪,低下头照常为叶玉认真诊疗,认真调整方子。
他们也算相熟一些了,对于这个真的是对自己尽心尽力的人,即使知道是林枫找来的,叶玉也生不出讨厌。她放弃了之前一直保持缄默的态度,开口问道:“段大夫的医术如此神乎其神,不知道是师承何方?”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段云知搭话,段云知握着笔的手颤了颤,有些不自然抿了抿唇才回答:“药王谷。”
叶玉一愣,就算她只是这深院内的一个平常妇人,也知道这药王谷在江湖之中的威望。她失笑:“看来林将军真是出了不少的本钱。”居然为了她把药王谷的人都找来了,只是自己又哪里值得那个价钱?
段云知的笔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夫人愿意出双倍让我走?”
虽然不知道林枫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价钱,但能请动药王谷就绝对不是自己能出得起的,叶玉摇头:“我一个深院妇人,哪里敢跟林将军喊价。”
段云知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大概因为药里有助眠的药,叶玉喝完以后有些昏昏欲睡,正想小憩片刻,妙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叶玉难得见着她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
“夫人,二爷回来了。”妙晴有些喘气。
“星华回来了啊?”上次叶玉在老夫人那里就已经听说了他要回来,此刻也没有太惊讶,“回来了就回来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是,”妙晴赶紧去给她拿披风,“二爷一回来就往咱院里来了,夫人你得准备一下,不能失了礼数让别人说闲话。”
叶玉一愣,随即轻笑出来:“这孩子。”
季星华与季睿的年纪相差挺大的,叶玉刚嫁进来的时候,他才是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对叶玉一向亲近,即使最后自己与季睿关系闹僵了,他被季睿再三申令不准接近自己,那孩子也还是我行我素。或者说季星华的性子一向如此,老夫人又疼他,这府里就没人能治得住他。
叶玉从来也是把他当做亲弟弟疼爱,但毕竟男女有别,自然也是做足了礼数,移步到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