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秋水晴
时间:2020-07-07 10:03:21

    周兰若弯着大眼睛,声音揉着笑意,“我方才先去清宁宫向皇后舅母请安了。我听皇后舅母说,太平虽然愿意选驸马了, 却给圣人舅父出了个大难题。”
    李沄听着周兰若叽叽喳喳的声音, 仿佛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道路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 两个小贵主走在此间, 身后跟着一群侍女。
    说起驸马的事情,李沄只觉得头痛。
    “那叫什么难题?他和阿娘选的人,我觉得都挺好,辜负了谁都不对,干脆让他们都住进公主府。谁也不会因为自己没当上驸马而失望难过,这难道不好?”
    周兰若抿着嘴笑,“那太平呢?太平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是挺好的小郎君,若是愿意没名没分地住进公主府,当然是照单全收啊。”
    周兰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永安县主跟着李沄去了丹阳阁的雪堂,雪堂的案桌上放着一摞册子。
    太平公主对永安县主十分了解,才进门,便往那摞册子一指,“喏,那都是阿耶和阿娘为我相中的小郎君,永安看去吧。”
    周兰若果然迫不及待地走过去翻起那些册子来。
    槿落和秋桐两人让侍女去端了点心茶水进来,李沄就歪在靠窗的软塌上看着门前的那棵银杏树。
    周兰若翻着册子,开始考虑起李沄的婚事来。
    李治和武则天选的小郎君之中,自然是有薛绍和武攸暨的。周兰若手中的册子停留写着薛绍大名的那一页,就没有再往下翻。
    “绍表兄和攸暨表兄也在。”
    李沄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他们都在。”
    “太平心里到底想要谁呢?”
    李沄有半晌没说话。
    周兰若走过去,像过去那样跟李沄一起靠着大迎枕排排坐。她顺着李沄的目光看出去,那是一棵至少长了上百年的银杏树。
    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来,悄然无声。
    沉默中,她听到李沄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不知道,没想过。”
    周兰若将头靠在李沄的肩膀上,一只手不自觉地缠绕着她散落在肩膀的青丝,“那你如今就开始想。太平,下降不是坏事。”
    圣人舅父的头疾犯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若是有个万一,而太平也还没下降……周兰若不敢再想。
    太平是大唐最为尊贵的公主,有朝一日新君即位,皇后舅母成为了太后……太平的婚事,又将会如何?
    太平这么好这么聪明,她心中大概早就想过这些事情。
    可是,谁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太平?
    攸暨表兄?
    薛绍表兄?
    还是哪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家才俊?
    初夏的风吹过,门口的那棵百年银杏的枝叶在风中摇曳。
    缠绕在周兰若食指的一缕青丝散开,周兰若轻声说道:“太平早早为永安选好了夫婿,为何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驸马将是怎样的?”
    李沄笑了起来,她侧头看向周兰若,“永安,你当初见到宋璟的时候,心中是什么感觉?”
    周兰若愣住,“什么感觉?”
    李沄点头。
    周兰若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柔声说道:“初次见到宋璟,觉得他长得好看,竟不逊于两位表兄。后来与他交谈,觉得惊才绝艳。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心中既紧张又忐忑,即便后来皇后舅母为我张罗婚事,我心中还担心他会介意妻子的地位比他高。”
    李沄抬手,手指虚虚地刮了刮周兰若的侧颊,“永安心中喜欢宋璟,所以在意他的想法与感受。”
    “太平也在意两位表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李沄侧头,望向周兰若:“永安是真的不懂吗?你也很在意两位表兄。”
    从年幼开始,就一直相伴在大明宫中,煮茶赏花,月下放花灯,护国寺说禅……他们曾经一起度过那么多的岁月。
    如今各自长大,两位阿兄各自出宫建府,武攸暨回了国公府,薛绍回了公主府,可住在大明宫里的太平公主,还是会经常想起从前的时光。
    那样简单而纯粹的相伴和亲密无间的情感……换了谁会不在意?
    李沄笑着跟周兰若说:“我能想象等我老了,与两位表兄花下闲谈的场景,却无法想象自己下降给他们,手牵手漫步花下的场景。”
    周兰若抿了抿红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太平,圣人舅父和皇后舅母他们选的这些郎君,谁都比不上攸暨表兄和绍表兄啊。”
    李沄闻言,笑了。
    “没事,我打算这段时间去会一会这些郎君们。”
    周兰若目瞪口呆:“什、什么?”
    这么多,怎么见得过来?
    李沄安抚似的拍了拍周兰若的手背,笑着说道:“别惊讶,我已经跟阿耶说过了,他答应了。”
    周兰若:“……太平打算怎么见啊?”
    李沄弯着大眼睛,“我打算变成五郎君,去这些郎君们喜欢玩的地方转一转。”
    周兰若:“……”
    真不愧是太平,从来就没有她想不到的事情。
    周兰若入宫,在日落前就出宫了。
    永安县主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拖家带口,身子也重,不能像从前那样陪着李沄住在丹阳阁里。
    初夏的夜,清风阵阵。
    李沄却没有睡意,她在想薛绍和武攸暨。
    这两个少年郎,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两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可是要跟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李沄默默地汗颜了。
    两个小表兄确实是神仙颜值,才华出众,可她睡不下去啊!
    李沄翻了个身,如水的月光从窗棂洒了进来,冷冷清清的。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得多了,便觉得累,倦意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她,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跪坐在母亲的座下,跟母亲苦苦哀求。
    “驸马无辜,求阿娘放过他。”
    “驸马什么都不知情,他一直与太平在公主府中,他的兄长们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阿娘,太平腹中的孩子不能还没出生,便没了父亲。”
    “阿娘……”
    阿娘,阿娘,一声又一声,声声凄切。
    座上的母亲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的身旁。
    母亲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太平,太平啊……”母亲的声音温柔而慈爱,“你的苦,阿娘何尝不知?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薛绍即便是你的驸马,阿娘不将他处死,他也活罪难逃。”
    她愣愣地看着母亲。
    母亲却招来了女官,将她扶出长生殿,送回公主府。
    “公主,驸马被打了一百杖,投入狱中。”
    “公主,驸马他……已经去了。”
    “……”
    梦中人声吵杂,有许多人出现在她的身边。父亲,太子阿兄,二兄……很多人在喊她,还有永安,一直抱着她喃喃说着太平你别难过。
    可是薛绍呢?
    薛绍在哪儿?
    就连梦中,她也没能看到她的驸马薛绍。
    她茫然四顾,看向窗外。
    此时忽然雷声大作,天空一道闪电,漆黑一片的天地遽然被点亮。她看见了一身素衣常服的薛绍站在窗外,那双桃花眼黯然无光。
    薛绍的声音幽幽响起——
    “自从下狱,我便一直在等你。太平,那一百杖,打得我后背皮开肉绽,好疼啊。我在狱中,又冷又饿,一直在等你,可我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你。”
    “太平,你为何没来见我?”
    “太平,我要走了。黄泉之下,愿永不相见!”
    亮起的天地瞬间又归于黑暗,她看到自己奔向薛绍。
    “不,绍表兄,你回来!”
    “轰隆”的一声巨响,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抓住,心头一阵剧痛。
    “公主!公主!”
    耳旁传来槿落的声音,她猛地张开了眼睛。
    室内灯光昏暗,外面风雨大作。
    李沄坐了起来,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渗透,鬓发也湿透了。
    槿落举着琉璃灯,眉目尽是忧心,“公主,可是做噩梦了?”
    她让人拿了干毛巾过来帮李沄擦了汗,有帮着李沄将身上汗湿的衣服换下。
    李沄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才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
    李沄抿了抿红唇,感觉自己终于缓过神来。
    临睡前还月明星稀,夜风送爽。可就是这天太任性,说变就变,好端端就夜半惊雷,风雨大作。
    她果然最讨厌这样的雷雨天了。
第144章 有匪君子74
    144
    圣人和皇后殿下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挑了不少驸马人选, 李沄既然说了会挑,那便是真的开始挑。
    她将册子上的人名拟了一张单子, 便让人去请武攸暨入宫。
    周国公是当今皇后殿下的娘家人, 与几位皇子和公主交情都好,随时都可以入宫。
    年幼时曾在房州的山林里嬉戏玩闹的武攸暨十分英俊, 与薛绍那谦谦君子的气质不同, 周国公潇洒倜傥, 为人随和又不失锐气。他既能与工匠们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也能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尤其是向户部讨银子对账的时候,擅长算学的周国公能当着圣人的面将户部的人怼得跟鹌鹑似的。
    武攸暨到丹阳阁的时候,李沄正在丹阳阁的荷塘水榭里赏荷。
    槿落引领着武攸暨到了水榭,只见水榭四周的帘子已经被拉起, 少女坐在水榭中的案桌前,案桌上已经摆放好了茶具。
    武攸暨望着那个端坐在水榭中的人,荷叶碧连天,在一片碧色之中,少女穿着一身素色常服,一头乌浓的秀发并未梳什么复杂的样式, 只是简单地用发带束了起来。
    有的人,越简单, 越显其美。
    李沄似有所感地抬眼, 一抬眼, 便看见了武攸暨。
    阳光下, 青年缓缓而来, 仿若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贵族郎君。
    李沄忍不住感叹,武攸暨和薛绍两位表兄越长越俊是要闹哪样?
    也不知长安到底有多少年轻贵女,对他们魂牵梦萦。
    “太平。”
    “我准备好了茶具,等着攸暨表兄来煮茶给我喝。”
    武攸暨笑着坐在了李沄的对面,接过她手中的茶具,轻车熟路地煮起茶来。
    李沄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武攸暨煮茶。
    在大唐,若论煮茶,武攸暨若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片刻之后,一杯热茶推到了李沄前方的案桌。
    茶汤上面的图案被武攸暨分成了一朵荷花。
    李沄笑道:“攸暨表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总是让人自叹弗如。”
    武攸暨剑眉微挑,戏谑着说道:“太平忽然这么夸表兄,表兄有些惶恐啊。”
    李沄也不睬他,望着茶汤上那朵尚未消散的荷花,“听说攸暨表兄前些日子在大朝会上与户部算账,心算之术出神入化,险些把户部侍郎气昏了。”
    夏日的荷花开得正好,阵阵荷花清香萦绕在旁。
    武攸暨端起茶盅,眼睛半垂着,笑着应了一声,“没气昏,只是每次问户部要银子,户部便哭穷。我看他们总是说这里花了多少,那里花了多少,没钱修路了,便有些沉不住气。”
    那条路始源于李沄和周兰若年幼去东都时,在路上见到关中饥民时突发奇想,说若是蜀中的粮食若是能通过陆路运到长安,会不会对关中的粮食紧张有所缓解。
    两个小贵主画了个初稿图,后来妙手大师花了几年,从蜀中走到长安,一路走一路考察,终于定下了蜀中通往长安的陆路图。
    武攸暨将那个陆路图献给李弘之后,李弘便将那个地图献给了圣人李治。
    就是因为那张地图,原本还不确定武攸暨该进户部还是工部的皇后殿下,将年纪轻轻的周国公安排到了工部。
    蜀中到长安的路,本是该要修的。
    可是这两年战事又起,尤其是讨伐突厥一战,粮仓都快空了。加上天灾不断,户部也要调拨银子去赈灾安顿灾民,是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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