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嘟着红唇埋怨,“你昨晚太过分了,我醒来身上腰酸背疼。”
他伸手碰了碰那温软的红唇, 低声哄道:“是我不好。”
李沄软着声音撒娇:“我的手腕很疼。”
苏子乔无奈,小心地帮她揉着那雪白的手腕。他又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怎会弄疼她?昨晚临睡前他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 她身上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诚然她的手腕是挣扎了两下,可是很快就顾不上挣扎了。
但苏将军也知道,这是长公主在跟他撒娇。
他也乐得这样惯着她,宠着她。
苏子乔揉着她的手腕,过了片刻,抬头笑问:“还疼不疼?”
长公主在苏将军面前向来都好哄,她下降后,父亲驾崩了,如今母亲也不在身边,平时想撒娇散德行也找不到人,只好在苏将军跟前撒娇散德行。
撒娇散德行这种事情,就是见好就收的,多了她也觉得腻味。
李沄笑着亲他的嘴角,“不疼了,以后不许你像昨晚那样。”
苏子乔剑眉微挑,一副全然不知道反省的模样,声音坏坏地在她耳旁低语,“昨晚哪样了?明明是长公主先招惹我的。”
李沄:“……”
李沄想一把将他推开,但又有些舍不得。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就被苏子乔抱了起来。
苏子乔说:“为了向长公主谢罪,我今日专门留在府里陪你,可好?”
苏子乔已经许久不曾有一整天的时间留在公主府里,自从太皇太后主政之后,苏将军忙得脚不沾地,不是要检查军务就是入宫见太皇太后,偶尔没有工作也不用入宫的时候,还得应酬,从李弘驾崩后,苏子乔几乎都是连轴转的。
如果苏子乔不是成为了她的驸马都尉,他本可以不用像如今这样留在长安,诸多束缚。
因此虽然苏子乔平时没什么时间陪李沄,李沄也不曾埋怨过半句。
若是他在边关,哪来这么多破事?
李沄不再去想那些令人郁闷的事情,难得欢愉,就得尽兴。
长公主笑着跟苏将军说好。
***
苏子乔不是无缘无故留在公主府里,他昨天被太皇太后召入宫中,太皇太后希望他能离开长安几个月,去巡视军务。
公主府后花园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紫色的花从花架上垂落,在风中摇曳。而那地上,也是一片迷人的紫。
李沄听说苏子乔要离开长安的事情,在紫藤花架下站定。
苏子乔站在她身旁,徐声说道:“在各地的亲王和郡王已经尽数召回长安,朝廷忽然有这样大的动作,民间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先前诸位亲王郡王在任上也有一些人脉,太皇太后担心有人会趁机作乱,让我去巡视军务。”
武则天让苏子乔离开长安去巡视军务,说是巡视,实则敲打。
谁敢不安分,就地解决了完事。
李沄听着苏子乔的话,目光落在垂落在她前方的紫藤花。
又是紫藤花开的时候,她记得父亲离开的那天,阳光正好,春风中,紫藤花瓣漫天飞舞。
父亲才离开多久?
人事全非。
李沄沉默了片刻,跟苏子乔说道:“我本以为因为兵部尚书的事情,阿娘会对裴阁老和子乔心中生疑。如今想来,是我想多了。”
母亲让苏子乔离开长安巡视军务,说明在她心中,苏子乔是她最为看重的武将。
苏子乔看着她的背影,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长发并未疏什么花样,只是简单地束起来。春风吹起她的衣带,仿佛下一刻她也会跟着春风而去似的。
苏子乔上前,结实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苏子乔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笑着逗长公主:“谁让我是长公主的人呢,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太皇太后爱屋及乌,便对子乔多了几分信任。”
李沄被他逗笑了,她转过身,侧头看着苏子乔。
母亲多疑,即使苏子乔是她的驸马,若想得到母亲完全的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如今看着,母亲是真的信任苏子乔,她几乎是把军权都交给苏子乔了,否则又怎会让苏子乔外出巡视军务。平时巡视军务就算了,如今众王被圈禁在长安,各地想要与朝廷对抗的势力蠢蠢欲动,那些包藏祸心的枭雄们,也正想寻求一个合适的理由谋反。
这时候母亲派苏子乔巡视军务,意义非常不一般。
李沄问苏子乔,“你与阿娘说了什么?”
苏子乔神色肃穆,语气一本正经,“我与太皇太后说,我心悦长公主,离不开长公主。只要我在外巡视军务期间,太皇太后看好了长公主,别让她在府里养一群小郎君,我定会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李沄:“……”
苏子乔看着她无语的模样,嘴角微扬。他俯首,额头碰了碰她的,沉声说道:“我说了什么,那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我做了什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需要担心,也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将要走上怎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
李沄愣住。
苏子乔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太皇太后近日在用一些小吏为她做事,我知道你很看不惯这些人。我不在长安的时候,你乖一点,别招惹他们。”
李沄心想,她岂止是看不惯这些人,她都巴不得找个机会将这些人都修理一顿。
那些酷吏之中,有个叫周兴的,已经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害了两名四品大员。周兴是母亲在位期间,有名的酷吏。除了他之外,还有几十名这样的酷吏。如果她治不了周兴,日后会死更多的无辜之人。
她愿意暗中辅助母亲,也愿意推波助澜,让母亲早日登上她梦寐以求的位置,可她不愿意酷吏横行。
可这些事情,李沄不打算跟苏子乔说。
苏子乔巡视军务,地方应该有一堆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她如果没记错,昔日英国公李绩的嫡长孙李敬业,会起兵造反。
当年的英国公李绩对苏子乔有提携之恩……李沄忍不住蹙眉,这可有些棘手。不管李敬业到底会不会走上跟历史一样的路,多些防备总是没错的。
李沄抬头,问苏子乔:“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如今在什么地方来着?”
“李敬业本是担任眉州刺史,可先帝驾崩后,圣人登基,裴师兄等人要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李敬业连上三封奏折,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不妥,应由雍王扶持圣人。雍王如今已经被降为郡王,李敬业也被降职,如今是柳州司马。”
苏子乔牵着李沄离开紫藤花架下,带着她走进了亭子里。
“听说英国公的嫡长孙善骑射之术,很有英国公年轻时的风采。不过我与他没私交,景初说起李敬业这位兄长时,也很是敬佩。太平怎会想起他?”
李沄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跟苏子乔说:“我昨晚做梦,梦到了头发胡子都白得跟雪一样的英国公。他老人家看着精神不错,见到我就对他的长孙破口大骂,说家门不幸,李敬业要犯下滔天大罪,会害得他老人家名节不保,说不定还要被挖坟鞭尸呢。英国公让我见到了李敬业,就把他抽一顿,然后绑回长安,千万不能让他连累祖宗。”
苏子乔捧着李沄的脸,哭笑不得地问道:“太平,你这做的是什么梦?”
李沄伸手,手指戳了戳苏子乔的脸,神情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英国公多少次,就是当年子乔跟着他出征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而已。你说他老人家怎么会想到托梦给我的呢?莫不是李敬业真的有什么动静?”
这个问题,苏子乔可答不上来。
他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李沄的面颊,柔声说道:“你别想太多。”
“怎能是我想太多了呢?李敬业先前确实是希望二兄辅助天泽的,如今二兄被软禁,母亲主政,李敬业因此被贬,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长公主要怀疑一个人,即便是无缘无故,也能说得理直气壮。
李沄说:“李敬业这人我没见过,听你方才那么一说,他也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都被贬到柳州去当司马了,心中难道不会怨愤?他该不会要带着匡扶二兄的名号造——”
长公主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将军捏住了鼻尖。
苏子乔无奈,“别胡说。”
李沄睨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什么胡说,子乔我跟你说,你一定要留意李敬业,英国公他老人家不会无缘无故托梦给我的!”
苏子乔:“……”
苏子乔陪着李沄在亭子里坐着,此时连春风都格外识趣,不再来打扰两人相处的时光。
李沄不再纠结李敬业的事情,她刚才胡说八道一通,不管苏子乔有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儿,碰上了与李敬业有关的事情,大概都会留意的。
她如今比较关心苏子乔什么时候走。
李沄靠着苏子乔的肩膀,轻声问道:“阿娘希望你什么时候去巡视军务?”
苏子乔握着她的一只手,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我明日便要走了。”
要打点的事情很多,他昨天列了清单给李景初去准备。苏子乔侧头,鼻尖蹭了蹭李沄的青丝,徐声说道:“我把段毅和子都留给你,你有什么事情要人跑腿去做的,就让他们去。他们做事,总比凝绿水荭方便些。”
其实长公主手里有人,她在宫里的时候,父亲就给她拨了一队女侍卫,后来也拨了一些暗卫给她。
李治生前是个女儿奴,对李沄宠爱得不要不要的,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李沄用父亲给她的女侍卫和暗卫发展了一些关系,后来下降出宫了,她比在宫里的时候自由多了,行事更加方便。
几个阿兄的府里其实也有她的人在,就是如今离护国寺不远的返思堂,也有李沄的眼线在。
不过段毅和苏子都,是苏子乔的心腹。他想把这两人留在长安,李沄也乐意。
她确实需要有人能随时随地联系上苏子乔。
李沄叹息了一声,她的手按在苏子乔的心房上,笑着说:“这里,记得想我。”
苏子乔莞尔,将她搂进了怀里。
“放心。”
她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未离开过片刻。
第200章 200
苏子乔在春天离开长安,巡视军务不是小事,一年半载的时间是要的。
李沄在长安城外送别了自己的驸马都尉,转身就进宫去了。好些天没见过小天泽了,也不知道小家伙如今在宫里忙活啥呢。
李沄去了上阳宫,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着鼻子埋怨,“阿娘把我的子乔支走了。”
武则天神色莞尔地看了她一眼,“如今倒是舍不得了?你前些天不还说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在长安与不在长安没有区别,让我干脆把他放到西域去吗?”
李沄:“……”
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不是说说嘛!如今西域有程务挺在,北境也有黑齿常之,哪犯得着苏子乔去?而且她心知肚明,母亲把苏子乔留在长安,有她的用意。
长公主抱着母亲的胳膊,摇啊摇,晃啊晃,讨好说道:“我那是气话。阿娘最懂太平了,怎么会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呢?”
武则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啊,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李沄腻着母亲,笑得灿烂,“不管太平多大,都是阿娘的女儿。永远是你的孩子。”
武则天拿她没辙,只好不理她。
说起苏子乔离开长安之事,武则天心里对李沄是有些歉疚的。
武则天想了想,跟李沄说:“子乔不在,你若是觉得寂寞,也不妨养几个小郎君在公主府里。”
太皇太后也是不容易,不仅得操心女儿和驸马的感情,还得操心驸马离开长安后,长公主一人在公主府里独守空房,难免寂寞。
在大唐,贵主们养几个俊俏的小郎君又怎么了?
昔日高阳公主养了一屋子的小郎君,连辩机和尚都睡了,生活荒诞**|靡,惹得太宗雷霆大怒,结果也就是杀了辩机,高阳公主一根毫发都没有伤到。
天家的公主本就可以为所欲为,更何况是她的女儿。
太皇太后摸着长公主的秀发,笑着说:“要不,阿娘为你挑几个?”
李沄默了默,放开了抱着母亲的胳膊,皱着鼻子说:“我倒是想,可这事要是子乔知道了,可不好。”
武则天奇道:“子乔知道了怎么不好?你是长公主,他是驸马都尉,他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他能管得着吗?”
李沄想话虽是这么说,可她也不需要什么俊俏的小郎君啊,如今身边的这些人和事还不够她烦吗?还要整出几个小郎君在公主府里闹腾?那她肯定是疯了。
更何况,她那样喜欢苏子乔。
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满满当当的,溢满了温柔。
李沄一本正经地跟母亲说:“阿娘您不懂,子乔特别好,长得又俊。能文能武,天下再也早不到第二个了,我愿意宠着他,惯着他。再说了,我从前选驸马的时候,说不如将您和阿耶为我挑的小郎君都收进公主府里,你们不也不愿意嘛。如今我也没从前没那么花心了,就先这样吧。虽然子乔不在公主府冷清了些,但我可以入宫来陪阿娘和小天泽啊!”
武则天已经懒得管李沄了,她有些头疼得挥了挥手,说道:“行行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沄嘻嘻一笑,跟母亲说:“那我去找小天泽玩。”
长公主话说完,人就走了,留下一阵香风。
武则天轻轻摇头,倚在榻上想事情。
上官婉儿在旁伺候着,她望着那个远去的赤红色身影,笑着与太皇太后说道:“长公主前阵子看着并不开怀,如今又像从前一般开朗了。太皇太后,这是好事。”
武则天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没搭腔。
上官婉儿帮武则天捏着肩膀,轻声说道:“前任兵部尚书被关在大牢里,负责审讯的是周兴。太皇太后,在兵部尚书的供词里,可要做些什么?”
以周兴等人为首的是太皇太后所养的一批酷吏,如今朝廷中反对太皇太后主政之人并不在少数,一群老狐狸,都是面服心不服的。上个月,周兴才带着他手下的同僚办了两个曾经反对太皇太后主政的四品大员,在朝堂上激起万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