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臭着一张脸的丹炳也和红鳞一道回来了。
就有关系好的笑嘻嘻来问:“怎么啦炳哥,没完成?”
“别提了,我接了个杀猪的任务。”丹炳一屁股在火堆边坐下来,“晃几个小时连根猪毛都没看见!”
另一人就笑道:“急什么,下一次集市还有一整天呢!明天咱们陪你一起去找不就行了。”
丹炳闻言,脸色松了松,也笑了:“这才是好兄弟。”
“哈哈,既然都是兄弟,还说这些?”
气氛一时很好。大家也都拿出干粮、白日收获的肉食出来烹烤。
真是匆匆忙忙又劳累的一天啊,丹炳揉了揉额角。放松下来后,过了一会儿,他逐渐开始觉得自己似乎隐约遗忘了什么……
是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堆边上坐得人挨人的,丹炳豁然一下站起来,旁边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干啥呀炳哥,一惊一乍的。”
丹炳却顾不上跟他们多说,起身就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地找,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的每一张面孔。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好像早上就没看到人,不会是昨晚落在后面根本没进营地吧?
唉,那女生肯定气坏了。
丹炳懊恼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自己这干的是什么事啊,怎么一激动就把人忘了呢。
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儿,以后要是遇上了,得好好道个歉才行。
正想着,忽地,丹炳一愣,鼻翼动了动。这股味道……?
正是晚饭时间,整个营地都在烤肉,按理说烧烤味儿一点不稀奇。但这个不一样,是那种有点冲、有点咸、有点焦辛的特殊香味儿,很熟悉。
魔武科学得好的人,五感通常都是很灵敏的。
丹炳闻着味儿思索了几秒,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昨天遇到那女生时闻到的烤螃蟹味儿吗!
他一惊,循着找过去,片刻后在帐篷堆后面的围栏边找到了人。
小火堆,小铁架,架子上刷得油汪汪的整整齐齐的三只大螃蟹,以及神情专注地蹲坐在火堆边的粉头发姑娘。
丹炳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半晌道:“你,你没走啊。”
阿盈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干嘛要走?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丹炳忙道,“我是说,我以为你走了。毕竟我昨天……我昨天没有招待好你。”
他看了眼阿盈的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当时太激动了把你忘了,抱歉。”
“噢,这个。”听到这样的话,换个人不说恼羞成怒,脸色也绝不会好看。然而阿盈只是耸耸肩,随意道:“没关系。”
丹炳松了口气,觉得她性格真是太好了。他可是知道,好些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脾气是很大的,稍不顺意就生起气来,有的还会哭起来,实在是惹不起。
他从小到大见到过不少朋友被折腾过来差遣过去的惨状,偏偏他们好像还乐在其中。令人害怕。
所以他除非必要,对那些个姑娘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
但像面前这个叫阿盈的就不一样,就特别好,很适合做朋友。丹炳心想,昨天临时兴起邀请她过来,果然是自己眼光出众,一挑就挑出个跟旁的人都不一样的。
想着,为表歉意他主动道:“是我的错,要不,阿盈你接了个什么任务?明天我和你一起完成吧。”
阿盈瞧了瞧他,一点头:“好啊。”
白捡上门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啊。
丹炳越发高兴,干脆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对了,你接了个什么任务来着?”
☆、第六章
Chapter6
“一个收集任务。”阿盈轻描淡写地道:“就在西边的林子里。”
“那好,”丹炳点头,收集任务,不出所料。他便也将自己的说了:“我的是猎一头野猪。咱们明天就一起去。”
阿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烤架,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好。
螃蟹壳里的油滋滋作响,蒜蓉姜片和辣椒码在白生生的蟹肉上,香气冲起来诱人得厉害。
丹炳看着,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这种硬壳玩意儿真的那么好吃吗?要不……改天我也整一只尝尝?
腹中饥饿难忍,他准备起身回去找点干粮烤肉填肚子了。临走前,又想起来问了阿盈一句:“对了,白天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起来的时候你们都还在睡,我就先去接任务了。”阿盈眨眨眼,无辜道:“去晚了就不好接了。”
丹炳顿时有些羞愧,抓了抓脑袋:“哎,我们昨天玩的太疯了。”
“嗯。下次不要这样了。”阿盈一本正经地道。
丹炳只觉得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片真诚的劝告之意,他感动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那我先去吃东西了,去那边。”丹炳指了指帐篷营地前方大火堆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阿盈的烤架:“你吃完过来找我,我把你介绍给大家。”
阿盈说好。
丹炳便冲她咧嘴笑了笑,起身走了。
阿盈望着他的背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丹炳回到他的朋友堆里,营地里这时到处都几人成堆地在热情洋溢地做饭,他随便往光亮处一站,就有人来拉他加入。
月上中天。
吃饱喝足的阿盈把火踩灭,从帐篷后探出头看了看,发现这群人也许是把酒都在昨天喝光了、又或者说吸取了教训,虽然说还是热热闹闹的,但没有人再喝酒了。
她想了想,披上斗篷提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丹炳正在捉着根木棍,串着一只长角斑卢鸡在烤。一边烤,一边跟围在同一个火堆边的其他人说着话。
阿盈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站在了人圈外面,丹炳身后的几步之外。
对面有人抬头看见她,目露疑惑,阿盈便笑了笑,指指正和人聊天聊得眉飞色舞的丹炳。
那人就喊:“炳哥,炳哥!”
丹炳疑惑地抬头,那人朝着阿盈的方向昂了昂下巴。
丹炳回过头一看:“啊,阿盈你来了。”
“你吃完了?”他把手中的鸡随手塞给别人,站了起来,“走走,我给你介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拽阿盈的手腕,但对上她看来的目光,不知为何又停住了,丹炳愣了一下才道:“跟我来。”
他风风火火地跑开,很快从角落里找到了昨天搭台子的木板,扛着走到营地中央,三两下便重新搭好了一个木台。
接着,丹炳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上面,用力拍了拍手,喊道:“嘿!嘿!大家看过来,朋友们,都看过来!”
营地里的人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不少人以为他要像昨晚那样表演一个什么节目。
大家很给面子地喊:
“呦呼——炳哥!”
“哦哦哦哦~!”
“来一首!来一首!”
“不,不。”丹炳嘿嘿笑着连连摇头,摆手道:“今天我不是来唱歌的,我也不是主角,各位——我是还给你们介绍的,我们有了一个新朋友!”
闻言,营地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下意识地四处环视寻找起来,想要找到那个陌生的面孔。
丹炳道:“我本该昨晚就将她介绍给你们,但我当时太兴奋了,一高兴就给忘了,啊,哎。”
周围响起一阵“哎呀”的善意哄笑。
“嚷嚷什么,我已经道过歉了好吗!”丹炳一边故作愤愤地喊了一句,随即又绷不住笑出来,回头喊:“上来啊,阿盈。”
阿盈这时正站在木台两步外,丹炳高大的身形站在台上,投下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住了。
闻言,她抬头望着这少年亮晶晶的火红眼眸,纵身跳了上去,轻轻巧巧地落在丹炳身旁,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朝他微微一笑。
火光昏沉,将她的眉眼描摹出温柔的轮廓。
见到她上来,底下一阵嗡嗡的骚乱。
有人笑着喊:“哇喔,哇哦,是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哦!祝贺炳哥哦!”
“所以她叫什么,总不能叫嫂子?”
丹炳耳尖,听清夹杂在笑声里的这句话,脸上瞬间泛红,有些恼羞成怒地吼出句:“嘿!住口特里,你这个傻子!她叫阿盈。”
顿了顿,他提高了点音量:“从今天起,阿盈将加入我们,成为我们海栖联合会的一员!”
见大家似乎被“海栖联合会”这个新名词镇住,议论纷纷的样子,丹炳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
他看了阿盈一眼,又重新面向下方:“我知道你们有疑问,但这个我等会儿会说。现在是新朋友时间,阿盈,你说几句吧。都过来,热情点,欢迎我们的新朋友!”
“哦呼!”营地里的少男少女们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挥动着双臂报以欢呼和掌声,一齐朝中间聚拢。
阿盈沐浴在他们的目光里,笑了笑,朝丹炳点点头,又向下方挥了挥手。
红的蓝的绿的,明的暗的花的,五色斑斓,以及因多人汇聚在一处而有些明显的海腥味儿。这就是阿盈的第一感受。
她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海栖族,还站在了他们的中间。
总的来说,海栖种族大多比陆栖长得要“鲜艳”一点,一般以红蓝绿为主色调,深浅明暗各自不同。尤其修魔武科的,魔力一运一闪一闪的脑袋就跟彩灯似的。
特别是其中有一个一边玫红一边亮蓝发色的阴阳头兄弟尤其显眼,偏偏这人留着的还是过肩长发。
阿盈微微提高了音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各位好,我叫阿盈,灵窍科学生,很高兴加入你们。”
她没有说自己的种族,虽然下面的人觉得有些奇怪,但丹炳不觉得啊,他在心里早已经给阿盈盖章定了“章鱼乌贼等头足纲系种族”了。
阿盈一说完,他就在一旁用力鼓起掌来。丹炳开头,每个人就也都鼓起掌来,种族什么的,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倒是有人看她长得漂亮,在下面起哄吼着说“新人来个才艺表演”之类的。
海栖族向来热情奔放,这也是常见的融入方式。丹炳就看向阿盈,目带询问。
阿盈思考了片刻,点头。
锡兰族人当然是能歌善舞的,且在整个大陆上都颇享盛誉,被称颂为“圣灵之宴”。
族人们喜欢在月光洒满的森林中,穿着传统的锡兰衣裙,美酒、欢歌,在花丛中翩翩歌舞。阿盈从小看这种歌舞到大,每一次看都觉得确实是非常优美。
但她自己是很少跳的,倒不是羞涩或者别的什么,主要是怕族长锡兰秋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身为新一代成员,阿盈当然打小就要学习族里传统艺能。
身为族长兼收养人的锡兰秋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了这份教养责任,从此开启了自己长达十多年至今的噩梦生涯。
阿盈并不属于桀骜不驯那种,她时常介于听话与不听话之间,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很正常的。但问题在于,阿盈这个人,你会很难判断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很难跟上她的脑回路。
除了跟她朝夕相处十来年的锡兰秋能够稍微掐到一点她的尾巴,对于所有的其他族人来说,阿盈这孩子属实是一朵奇葩。
小一辈觉得她阴晴不定,性格怪异,最重要的是还特别能打。作为一个不善武力的种族,族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们少有没被她揍过的。
阿盈并不经常出手,但让人害怕的是,你有时候不知道她为啥打你。
不过等长大一点去学校了,这些孩子们就打心底地释然了。因为他们在进了学校以后,发现阿盈对所有人都这样,谁也不特殊。而且神奇的是,这姑娘还以灵窍科学员的身份打遍整个学校的魔武学生愣没找到一个对手。这就相当灵性了。
他们看着自家族长三天两头被请来商议,但最终通常只会给出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尤其从二年级起,阿盈就加入了校纪检队。
一开始只是个普通小队员,后来进去没多久就因为出色的“业务能力”三级跳式上位。等到了她毕业,一进入中级学院就直接任了整个37区中校联盟的总纪检队长,名头所到之处广大学子们无不闻风丧胆。
于是,锡兰一族的年轻孩子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挨打”时代过渡到了“被罩”时代。挂着“锡兰”这个姓,整个学生时代顺顺当当的,几乎没被除了她本人外的其他任何人为难过。
那能咋办呢,认怂呗。
阿盈本人对于别人的目光以及外界关于自己的传闻向来不怎么在意。
她也并不是要故意去特立独行,平常就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闲了种种花养养草钓钓鱼,放学了就回家找秋,自认乖巧得不得了。只是,有些行为前世今生早已经养成习惯了,可能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有些我行我素。
这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她毕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她是拥有上一世将近二十年记忆的成人。
阿盈上辈子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女,降生在一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一座偏远小渔村里。五六岁便没了父母,算的上海生海养,肆意生长。
成人与一个真正的孩子最大的差别大概就在于,一个像泥团,可以任意塑造,而一个内胚已成型,任如何雕琢也只在外壳上有所改变。
且阿盈恰恰是那么一个比较执拗的人。
以往秋反复教自己舞蹈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阿盈想起秋细致的眉眼,舞动时花枝般轻盈圣洁的模样,心中涌起淡淡的思念来。
这一世自从见到他以来,她还从没离开他这么久过。不知道秋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她,会不会哭?
再多的思绪涌出,在现实中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阿盈恍然回神,面对着周围注视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她只思索片刻就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好,那我跳个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