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右手一下又一下摸左手那个镯子。
他的血浸染在镯子里,将白玉染成了红玉,血腥味儿极浓。
云听画从小就知道自己受灵兽喜欢。
也不是喜欢,反正灵兽都挺听他的话。
不管是多凶的灵兽,他都能捡回家,放凤凰山上养。那黑白煞来的时候也凶得狠,也是他出现后,对方才安分了一些的。
正因为此,他才打算带着苏饴糖去捉凤凰。
其他人,谁敢说自己能捉凤凰?
他目光凝视前方。
还好,前面就是斗兽场。还好,他虽然很弱,神识只有一滴水那么点儿,却不受禁灵镯限制,可以随意施展。
云听画神识看不到斗兽场的灵兽,他只是在脑海里想那些灵兽,那些灵兽他都熟悉,每次灵兽对战,他都能判断出胜负,就是前几次连输了好多回,他怀疑是有人对那些灵兽动了手脚,但他看不出来,李叔都没查出来原因,只能作罢。
“出来!”云听画在心里说。
他用龙渊剑,割破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本来楚荀他们看到云听画提起龙渊剑还稍微警惕了一下,虽说没了灵气支撑的龙渊剑也不过是凡铁一块,但这是古酌大师打造的武器,异常锋利,被他劈到还是挺危险的。
哪晓得云听画提剑的手都在抖,他抓不稳剑,反而割伤了自己。
楚荀带头骂道:“废物!”
云听画心想,甜甜说得没错。
楚修是渣,他哥哥也是渣!他本来对楚修他们心生了点儿怀疑,可叫他出来的却是周小胖。那个主动提醒他的人。
他没想到,在小澜州,对付他,还使出了高阶禁灵镯。那东西是灵器啊,大澜州都买不到,古酌大师都没这个本事炼制的灵宝,居然用到他身上?
这群世家能弄到禁灵镯,不可能!那到底是谁想害他?
此刻已没时间多想,云听画把剑横在身前,还挥了下剑。
鲜血从剑身上滑到剑尖儿,那一滴血珠飞溅到远处。
楚荀吩咐:“拿下他!”
几个小厮提刀上前,跟云听画战到一处,云听画仗着龙渊剑锋利倒是斩断了几把刀,但是他压根儿不会用剑,就是胡乱挥砍,被人围攻就应付不过来,在一人偷袭直接一个横扫踢到他腿时,云听画一个踉跄摔倒,用剑撑在才没摔到地上。
“把他捆起来!”
“李临,你现在停手,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在看到云听画被围困住之后,其他几个金丹期修士道。
他们人多,但是李临实力更强。
他们束手束脚,谁都留着后招,而李临为了救人却是拼命的打法,因此能够说服李临停手是最好不过了。
李临吼:“做梦!”
他周身血气涌动,眉心更是出现一点儿金光。
这是!
要燃寿强行提升实力。
没想到,云家这个金丹期护卫竟然如此忠心耿耿,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些世家的金丹期年纪都不小,没什么拼劲儿,在小澜州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根本不愿意拼命。
但凡他们有勇气有冲劲儿,也不会窝在小澜州了,毕竟他们是有资格去更大的天地的。
本以为李临也跟他们一样,却没想到,他这个死老头子竟然如此疯狂!
就在大家惊得连连后退时,就见一股浓香从身后飘来,本来要献祭寿元的李临手脚发软,眉心金光稍稍一滞,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的献祭被打断,一直蛰伏在一旁的花芸身形鬼魅地闪到他身边,直接一个手刀劈向他脖颈。
“李叔,得罪了。”
她跟李叔共事多年,一直受他照顾,不想李叔把命葬送此地。将他打晕,反而能留下他一条命。
然而就在她动手之时,大地剧烈颤动起来。
斗兽场,乱了!
一只疯狂地铁甲兽挣脱枷锁冲了出来,它体型庞大犹如一座小山,奔跑时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这只铁甲兽是最近才从外头弄过来的,已经是三阶初期,修为境界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筑基期大圆满,但因为灵兽本身肉身强悍,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天赋能力,因此它的实力不比一些金丹期初期的穷修士差。
不只是铁甲兽!
越来越多的灵兽从斗兽场冲了出来,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往云听画的方向过来,一路横冲直撞,因为来得太快许多人都来不及反应,以至于到处一片狼藉,不少人死于灵兽冲撞和踩踏。
隐藏在人群中的秋玄池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变故。
他有点儿急,难不成要再次动手?就是不想露出一丝一毫破绽,他才不插手,让小澜州这些世家去啃云家这块硬骨头,哪晓得刚刚险些出了岔子,害的他对那个李老头用了药,如今,他又要动手不成?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出现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透着丝丝寒意,让秋玄池背心瞬间凉透。
是那个神秘人!那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元婴期强者,他也在这里看着。
那人跟他一样,都不愿意亲自动手,设局引人入套,他钻了对方的套,又拉了几个世家一起做局。
只是他要的是金精兽,却不知道那个神秘人要的是什么!
他一个元婴期大能,为何也要藏头露尾,不敢直接出手对付一个小小云家?
秋玄池理解不了。但这会儿,他只想求助,这么多灵兽,那群废物根本应付不过来。
然而那神秘人只是笑了一声,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秋玄池想了想,也暂且忍住。他不是傻子,连元婴期修士都有忌惮不敢明着来,那他就更不应该动了。
很可能,云家的背景没那么简单。
就让这群没脑子的世家去挡着,到时候真有人找上门来,他们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那边,灵兽冲了过来,把一群人撞得人仰马翻,连金丹期修士都受了波及。
云听画揪住一只灵兽翻身爬上去,并冲李临喊:“李叔,快跑!”
被他骑着的灵兽先是腿脚一软,险些跪地,随后又哼哧哼哧地爬起来,飞快地往前冲。灵兽对灵气的依赖没那么大,它本身就速度快,没有灵气也一样能跑,比云听画自己用两条腿跑路要快得多。
李临趁机一个瞬移闪开,也跟在了云听画身后。
其他人反应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摆脱缠住他们的灵兽,接着便朝云听画的方向追了过去。
云听画骑的是一只旋光。
速度快是它的特点,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跑得最快的灵兽了。
只是这只旋光在之前斗兽的时候受了点儿伤,后脚微跛。在平地上跑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等到了云河上,速度就慢了下来。
它脚上的伤沾了水,会很痛。
“李叔,你别管我,你先回去!把阵法打开,不让这些人进去!”云家家仆众多,他怕那些人杀红了眼,连下人都不放过。
李叔一碰到他就会灵气受阻,他不能带他一起离开,倒不如先走一步。
孰料李临咳嗽一声,笑道,“少爷就是心善。”
他说:“要是这次能脱身,少爷要听老爷夫人的话,还有,跟苏菁生个孩子吧。”
李叔猛地停下。
他站在云河上,往前猛地拍出一掌。云河河面平滑如镜,本来毫无波澜,然而在李叔一掌击出后,河面翻滚起浪,浪推着旋光和云听画快速往前,直接将一人一兽给掀到了河对岸。
而他,则是手持长刀站在河中央,每一次刀锋入水,便能斩起大片浪花,犹如水幕一般,挡在了追兵之前。
他镇守于此,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除非,他死,绝不退让。
云听画眼里有泪光闪烁。
他没敢回头。
李叔拼命要送他回家,他是个累赘,现在倒回去只会添乱。
身下的旋光再拼命往前奔跑,它后脚的伤口已经完全崩裂开,在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血脚印,然而它像是不知道疼痛和疲惫一样,朝着云家的大门冲了过去。
然而,此刻的云家已经乱了。
仆人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衷心护主,一部分则是被钱财迷了眼,早早叛变,倒向了其他世家。
有人杀他。
也有人想救他。
他分不清哪个是好,哪个是坏。
无奈之下,云听画只能跑,他依靠旋光的速度左躲右闪,一路冲进了花园,冲进了阵法密道。
也就在冲入密道的那一瞬间,旋光彻底力竭。它冲进来的时候被砍中了好几刀。
特别是腿,有个人专门盯着它的腿,都把它的后腿给斩断了,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勉强将骨头撑住,如今进了密道,感觉到云听画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这只跑了很久的灵兽终于撑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
云听画直接被摔了出去,头撞在墙上,嘭的一声响。
没有了法宝保护,他的身体脆弱得多,头怎么都比不上石头硬,伸手一摸后脑勺,都摸到了一手的血。
等他转头再看那只旋光时,它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云听画眼中含着的热泪终于再也憋不住从眼角滚落,透过那只死去的旋光,他仿佛看到了李叔。
伤痛是无情的风雨,摧残枝头的新芽,熬过去,才能茁壮成长。
云听画咬紧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之前为了命令那些灵兽,一滴水一般的神识已经完全消耗一空,头本来就疼得厉害,现在又撞破了头,更是头晕目眩,走路都跌跌撞撞,想要联系苏饴糖,神识都没了无法激活传讯符,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他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只知道,他得拼命往前走,到冷翠山上去找甜甜,找黑旋风。
这条路,是他们的血铺就而成的路。
……
冷翠山上,苏饴糖疯狂喊滚滚。
她也联系了凤凰山的灵兽,然而凤凰山的灵兽都圈在了结界里头,它们根本出不去。
之前也有人想上山,那些仆人站在山脚的阵法处通过那的留影石喊她,她听到了,却没敢下去开。她知道出事了,那些仆人也并不是都背叛了云家,有人摸过来想叫她打开阵法结界,自然也有人冲过来阻拦。两帮人打在一起,鲜血飞溅,像是都从屏幕里洒出来了一样。
这个时候,她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不出去就能暂时躲过去,却没想到,该来的始终会来。
如今她只能庆幸这几座山的阵法并不是有钥匙就能打开,要进来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有能够出入的钥匙,而是需要云听画同意。
她不知道现在云听画怎么样了,她只想把滚滚叫起来,可是这次的滚滚睡得极沉,根本喊不动。
苏饴糖嗓子都喊哑了。
“我烧竹子了!”
“我真的烧竹子了!”
“你再不起来,你竹子全没了。”
……
现在已经是初冬,黑旋风睡觉就睡得沉,它听到苏饴糖的声音也懒得睁眼,一点儿都不想搭理她。
云家出事了?
哦,那它就换个地方再睡嘛,小事小事而已。
云听画有危险?
哎,那小混球是还不错,可天塌下来我都想睡觉,现在可是冬天了,怪冷的咧。他死啊活的,都是小事嘛,反正云听画基本上不能觉醒只能活个百来岁,迟早都是要死的人。
它这么一想,就自动屏蔽了苏饴糖的声音,哪怕她喊得再声嘶力竭,它也听不到。
只是它对竹子这两个字格外敏感,等听到苏饴糖说烧竹子的时候,黑旋风睁开眼,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冷光。
不是从前那样故意做出的凶相,而是真的眼含杀意。
一巴掌拍死了,就能不吵了吧。
“信不信我这一巴掌下来能打爆你的头。”永绝后患!
苏饴糖却没被它吓住,“滚滚,云听画有危险了,你救救他!”怕是有点儿怕的,只是现在她能求救的只有滚滚,能够救云听画的只有滚滚了。
夜里他陪着她,她对他的好她都知道。
黑旋风烦得很,爪子都扬起来了,只是一点儿掌风,都把苏饴糖往地下拍了几寸,双脚都陷在了泥地里。
叮铃一声响。
黑旋风瞄了一眼头上挂着的铃铛,有风吹过,铃铛便轻轻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布做的风铃,上面还挂了黑白布料缝的小黑白煞以及绿色的小竹子,看着还蛮可爱。
窝里干干净净,窝旁边还摆放着食盒,它神识扫一眼,就知道里头还装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它视线往外移,又看了一眼身后那边长得茂盛的竹林。
睡觉的这段时间,新种的玉堂竹长得郁郁葱葱,那嫩绿的颜色让它都觉得现在不是初冬,而是玉堂竹最鲜嫩可口的春天。哪怕睡梦中,它都能闻到清新的竹香。
看完了,收回目光,视线落到哭兮兮的苏饴糖身上时,黑旋风心里头默默地骂了一声“格老子的。”
“要救云听画是不是?”
苏饴糖猛点头。
“做什么都可以?”
苏饴糖也没犹豫,继续点头。伺候滚滚,她本来就心甘情愿。
黑旋风冷冷看着苏饴糖:“也不是不行,那我们来签订个主仆契约吧。”
它咧嘴一笑,露出血盆大口,“我主,你仆。”
许多人修都说把灵兽当朋友,当兄弟,就好似云听画那样的,但实际上,他们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觉得灵兽就是他们的工具,跟那些个武器法宝丹药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养着灵兽,灵兽就要为他们冲锋陷阵。
关键时刻,还要挡住危险,为主人赢得逃命机会。
一个不顺心,就是锁魂铃惩罚,要不就是鞭子抽,不给吃饭,罚这罚那,它见得太多了。
既然什么都可以,那就签订个主仆契约,我当主人,你当仆人,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你答应,我就勉强出个手。
不是做什么都可以,那就对天立誓,立刻结契吧!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饴糖,目光嘲讽。
它就晓得,这些两脚兽都是口是心非的,真的涉及到这些问题,个个都不会同意。就算迫于无奈答应下来,也自觉受了莫大的屈辱,心里藏着恨,手里捏着刀,一旦找到机会,就要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