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挑了几个大嬷嬷跟出来帮十四阿哥总理这宅子, 这会子都已经立在屋里，指点着丫头们摆上温好的酒水。
每张小桌子上罩着厚厚的木条纹毡布, 防水保暖, 桌底下汤婆子平放着，整个人窝进去，连脚底板都是热的，这饭还没吃上, 却别提有多舒坦，浑身更松弛了些。
“十四，你这东西巧了，大冬天吃饭再也不怕冷了。都怎么想出来的……”九阿哥惊喜夸道。
榻榻米了解一下？罗协扔出百年不变的借口：“这高手在民间，都是听底下人闲谈，若有所悟罢了。”
别问，再问都是墙角。
“嗯，九弟喜欢就赶紧回去弄个，省得在这眼馋。这法子简单，不费什么功夫，今晚你就能吃上自己家的一顿。”七阿哥这会脾气还在，四贝勒爷他惹不起，底下弟弟还是他的弟弟。
十阿哥按住他的九哥，抬头看向四阿哥。
果然，胤禛慢条斯理吃下一口饱含佛跳墙汤底精华的鸡枞，眉眼未抬：“吃完，趁着保暖，都早些回去。”
意思是，赶紧吃，顺便滚，省得碍眼。
三位阿哥低着头开吃，心里头还在转着其他主意。
门外帘子又被掀开，十三阿哥那股拉碴子腔调传了进来：“四哥，十四弟，我来了。这老东梅一个劲要过来，我拦不住，只好带来了，这才迟了……”
胤祥絮絮叨叨一抬头：“嗯？人这么齐的吗？拜见七哥、九哥、十哥。”
“这就是十三常说的那条柴犬？长得怪好看的。”十阿哥倒喜欢他手里的家伙，九阿哥不喜欢养狗，偏好养波斯猫。
十三点头，挨着十四坐下了，低声道：“什么情况，你摆私宴吗？”
“没有，到点自个来的。”
如此，十三便自顾吃起来了：“十四，你这厨子都挖的四哥家的吧？怎么吃着就一股熟悉劲。”
罗协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谢谢十三哥的梅花，这个可费功夫了吧？”
“可不是，老大功夫弄进来的，比我都早回来。”十三阿哥说完就埋头于美食，不说话了。
“院子里那老梅，不会是咱们跟汗阿玛出去路上见着的吧？”十阿哥问道。
罗协点头：“可不是，也没说，今儿个住进来了，才知道的，说不止这个，四季的花一路都备了好些。”
这梅花易得，老梅难得，能费这番心思，是对兄弟真的上心。
九阿哥啥也没说，抬起酒杯：“胤祥是个实诚文雅人，九哥敬你。”
十三阿哥应了，喝了。
如今都出了府，四阿哥自然不拦着他们吃酒。
十三阿哥的府邸比十四的早了几天，宴席也摆过了，今儿个过来，其他兄弟才知道他出的力，一时也不好再留。
九阿哥和十阿哥便相携去了。
罗协让他们披上厚厚的氅皮大衣才让回去的。
回来，罗协坐到了七阿哥身边：“七哥，七嫂是个直脾气，但也是因为爱重你的缘故，若是她丝毫没有在意，只怕你这心里头才真的难受。今儿个，在弟弟府里口味可还合意？”
听十四这么一说，七阿哥脸色便和缓了：“合，都知道你的嘴刁，能入了你的眼的菜谱，哪里有不好的？”
“那改天让厨子把食谱递给七嫂，你就是在家也能吃得上。”
这十四梯子又递了，七阿哥也不得不起身。
要说这夫妻俩闹矛盾，不是什么大事，亦不是什么好事，可不知为何，他们总会愿意到小十四这里来说上两句。
胤禵这小小年纪，几句话就说到兄弟心坎里，还不见他有半分看法的样子。
如此，才总让人愿意多多交心。
要是他身后没有那座大冰山就好了……
大冰山胤禛今儿个吃得算多了，还夸了句：“这佛跳墙入味。”
罗协让人把十三面前的肉菜撤了一些，意思是让他多吃点菜，营养均衡。
起身走到哥哥身边，挨着他：“哥哥，晚上真过来跟我住？”
“嗯。额涅的意思。”四阿哥点头。
那怎么不见他去十三那？
罗协自然不拆穿：“哥哥真好。”
“吃完了？那走，去你的书房，写几个字，哥哥看看。”
罗协：……如果不抽查功课就更好了。
“我看了，你那马厩里还缺点意思，这字写得好，回头送进门的这马儿的毛色就会更亮。”四阿哥抛出了个甜头，就看罗协扑地就起身了。
不想拥有好马的阿哥不是好地主。
“十三，吃完赶紧回去，老东梅可以待几天，他想新西兰了可能。”罗协不忘对十三喊道。
“你行不行啊，十四，差我一张床吗你？”胤祥差点没扔出手里的排骨。
“差！就差！”罗协头也不回，跳着去了。
“老十四，春天你这院子就只看得见兰花，看不见迎春杜鹃牡丹山茶风信子了……”
“害，我有种桃子树，能开桃花呢。不怕。梨花也挺好看的，就是梨子不够香。”
胤禛捏了捏他的小脸：“是啊，你这桃花怎么尽开在自家兄弟里了？盛开得很，一朵不落。”
罗协：……这话没法接了。
吃醋的哥哥，贼可爱。
是夜，十三阿哥窝在贵妃榻上横得不像话，被四阿哥一裹，裹成了个美式春卷，一动不能动，像个蚕宝宝。
“可算老实了，上次睡觉还踹了我呢。”罗协躺在大炕上笑道。
四阿哥回到自己的宝蓝罗纱帐子大床：“睡吧，哥哥在。”
罗协安心闭了眼。
等到大半夜，听见打雷声，惊醒，看见隔壁胤禛关切的眼，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瞥了一眼隔壁还在打呼的十三，继续睡了。
这出府的第一夜，真好。
*
这天四福晋带着弘晖过来找十四和新西兰玩耍的时候，被大阿哥府邸的人急传了去。
大福晋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消息传来，意料之外，是大福晋毕竟还太年轻，嫡子还在襁褓里，人没熬过两趟病气，就这么去了。
情理之中，因为她的身子骨肉眼可见的消瘦，毫无精气神，仿佛完成了任务，对这世间少了许多留恋。
罗协去看过她，那双眼空洞茫然，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
他不了解，这位女性从一开始到最后的心路历程，只觉可能她太辛苦了吧，没能熬也不想熬过去。
大阿哥是真伤心了。
罗协看见他垂着眼，默默擦去了几滴泪，然后打起精神来应对来的各路人马。
二十六岁的大好青年，便失了嫡妻，想来任何一位男人都会伤心不已。
这事儿，确实让人黯然神伤。
康熙爷听了，派人过来吊唁，白发人自是不送黑发人的。
惠妃娘娘在宫里又急又气又心疼，这媳妇进门便不太讨喜，如今正值胤褆大好之年，她连这个福气都跟不上，居然能扯这个后退。
知道儿子还是挺心仪这位大福晋的，否则也不会靠一个嫡长孙之位，埋头要跟伊尔根觉罗氏生。
这会子也只能在宫里头，唉声叹气，急火攻心，胸口闷得都传了两趟太医，瞧着倒也挺替儿孙们操心的。
十四阿哥年纪还小，每日跟着四阿哥夫妻俩倒也过去瞧着，干坐着，看着一派宗室守夜时还能偷懒打个牌玩个骰子什么的。
从他刚一到大阿哥府邸的第一天，便有几双眼睛总偷偷盯着他看，每次一回头，又都是埋着乌黑绑着丧服绸子的头，罗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和大阿哥年纪跨越得远，加上性情不投，政治站岗也不对口，这府邸他也就来了这么屈指可数的几次。
“十四叔？”一道怯怯的嗓音响起。
罗协心想好不容易自己落了单，终于被找上了门，他一转头，见是一位杏儿眼装满哀伤和好奇，跟自个儿一般大的女孩子：“你是？”
“十四叔，我是阿玛的大女儿。”女孩子开口，字正腔圆。
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是跟他一样大的年纪，害，这声“叔”喊得……
“嗯？有什么事吗？”罗协想办法学四阿哥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这是四妹妹，她最喜欢看你的小猪佩奇，一直想过来跟您说一声。”大女儿身后这才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头，脸上是还未褪出的婴儿肥，同款的杏儿眼。
“十四叔……”奶音奶气的喊得罗协心里一苏。
这六岁的小娃子可能对额涅没了的概念还不是很能理解，十岁的姐姐大概拗不过小妹，这才想办法上来搭话。
罗协在身上掏出了一把糖。
先前十三阿哥爱赖床，早上总是赶不上吃，容易低血糖犯晕，他便经常带着，后来养了侄子小弘晖，口味又添上了许多，这古代的袍子就是能装东西，尤其是这大冬天的各色厚重袍子。
“过来。”罗协唤四妹妹。
大姐摸着小妹的头，让她过去。
四妹妹便瞅着那糖，挪了两步。
“喜欢吗？”罗协问道，“告诉叔，你叫什么名字？”
四妹妹歪着头，大声道：“小妹！”
罗协：……
一时突然有些生气，这四朵金花，可能连个名字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上小可爱“兰陵草”原创小剧场：
九，十：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地盘
七：贱人就是矫情
四：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妃
十四：你们聊，我只是一个可怜，无助，但有房的小猫咪
哈哈哈哈?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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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初次随扈
罗协一心软, 先把糖给了小妹，问大姐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大姐低着头, 看着鞋面，不说话。
重男轻女亦不过如此。
大姐只比自己小9个月，连个名头都没有，瞧着小妹眼馋糖的那样, 可见她们平日里也不一定能吃得着。
这阿哥府邸不若皇宫规矩森严，想来是下人们眼高手低, 眼见大福晋卧床不起，又不看重四位姑娘, 这才怠慢了几位。
就算放到现代，再偏远山区的女孩纸还能取个“招娣”、“若男”等虽然听着也辛酸的名字，而这还是在皇家, 以后的县君们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几位姑娘虽都成长, 嫁人, 但没有一位活过她们的阿玛大阿哥, 寿命最长的三妹33岁没的。
大姐24岁就没了，24岁, 不过现代大学生刚毕业不久的年纪。
罗协一时心软得不行, 这遇上了，他带着温和的笑：“诗经的蒹葭，会吗？”
大姐这才抬起头，点了点：“会的, 十四叔。”
“那叔点个‘宛’字，你们名字的第一个字就自己挑，当作小名，可好？”
“好。我喜欢。”这时才从林子里又蹿出了两道细瘦的身影。
“三妹，不可失礼。”大姐温声纠正她道。
由此，大姑娘采宛，二姑娘伊宛，三姑娘白宛，四姑娘湄宛，彼此之间有了称呼后，私底下各自称呼得起劲。
大阿哥到底是康熙的儿子，很快从丧妻的痛苦中走了出来，重新回到朝堂和太子胤礽奋斗。
康熙爷对此是赞赏的。
等到大阿哥再回头一看，就不知何时自家的几位女娃娃总爱提起那位其他兄弟都宝贝得很的十四叔。
大福晋没了之后，罗协起先多次登门，给她们送新鲜小巧的玩意儿和吃食，甚至还把新西兰和老东梅也带上门去。
新西兰高冷，但他喜欢女孩子啊。
更别提老东梅那只人来疯了。
再久一点，罗协便跑去给大阿哥请示，带四朵金花出去耍。
大阿哥一向不管底下其他兄弟的事，想着嫡子吃过十四的糖，便准许了。
谁知这只是个头，罗协自然是先带她们到街上九阿哥的书局，然后再到四阿哥的管弦茶馆，天仙居这个奢华场所，罗协大概思索了30秒，便掉头也就进了。
巧了，撞上了八福晋，于是罗协就更轻松了。
八福晋简直是天仙居的自来水安利大使。
他相信，四朵金花在八福晋的带动下，即使后来出嫁，必然也不会怠慢了自己。
女孩子嘛，第一个要学的便是爱自己。
不过，四朵金花最喜欢的还是呆在十四叔的府邸，罗协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她们最爱的是罗协带着她们在垫子上……做瑜伽。
因为这项活动她们在家也都做得，姑娘们还小，伸展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赏心悦目。
十三阿哥有一次闯了进来，第一反应是捂住双眼，额滴妈呀，这是什么群魔乱舞的景象。
罗协回复扭转的身子，领着四朵金花：“这是你们十三叔。”
四朵金花立正站好：“十三叔好。”
面对四颗小萝莉，十三阿哥一向男女有别，一下就站直了：“不用多礼。”转身就回去隔壁自个儿府邸里，翻起了送给四位大侄女的礼。
四朵金花面面相觑。
罗协笑道：“他回去给你们找礼物了，等着领赏吧，大花二花三花小花。”
不知道为何十四叔自己取好的名字不好好喊，她们的名字真的变成了“花”。
罗协：……当然是因为，分不清啊。
不过小姑娘都喜欢十四叔，她们不介意。
往后，四朵金花又喜欢上了饭量大，长得高大，很会害羞的十三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