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几个官员的嘴里拿到了这个名字，如今能和他挂钩起来的银子还不到十万。
那些铺子即使认真经营，但收益绝对不够图伦绅施展。
他的银子成箱成盒往直郡王和纳兰府里递了进去，要不是知道大阿哥胤褆脑子不够用，而八阿哥胤禩私心再重，也不会有大不敬的想法。
图伦绅挣的银两都够装备部署一队精兵，在京城这样的地界上一队精兵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骗子自恃聪明，但都有一个共同弱点，因为聪明，他们反而比一般人更怕死，怕死又贪财的人，在他们的谨慎之下，仍是逃不过一个贪。
罗协一边派人去查，一边加大邓元方、桑配这边还钱的态势，誓有不追讨到手不罢休的样子。
他可以等他主动出手。
*
这大半年过去了，十四阿哥当初说的，半年后出手果真不虚，如此又过了三个月，荼蘼花开尽的时候，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人账目上都有还银，金额亦十分可观，国库一下多了五百多万两。
京官大臣们冷眼瞧着，都觉得，这样差不多了吧？再这样下去，康熙的仁政名头还要不要顾？
于是，这天康熙上朝，一个个出来有事启奏，全部是弹劾户部追银，枉顾圣上尊荣、皇家体面，尽使些让人啼笑皆非、损人颜面之举措，让臣子们近来皆不敢出行，就怕被百姓嘲笑，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衣食起居。
“皇上，如此狂风暴雨式的追讨，全然不顾上位者之颜面，无形之中必然助长百姓对官家的不满，不利于官府行事，增加治安隐患，老臣心中实为不安，特提请皇上处置。”
康熙爷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吵，然后意有所指看了几位阿哥爷。
朝堂上十一位阿哥皆不出声。
太子爷和直郡王对视了一眼，居然也默不作声。
罗协冷眼看着，这些大臣哪些是大哥阵营，哪些是二哥阵营，还有哪些是凭借自己的无耻之心，在大殿之上言辞恳切的启奏。
十三阿哥第一个跳出来了：“照董侍郎如此说，户部应当如何行事？”
“自然是留给臣子时间，慢慢还清。如今形势已经大好，再如此咄咄相逼，怕是会糟反噬。”
吏部那边开始出声：“皇上容禀，年初便有许多官员向吏部提请辞呈……”
四贝勒爷出声打断他：“这些官员都是哪些？他们罢官都和户部追银有关？”
“回四爷，大多是京官，什么品阶都有，且数目繁杂，皆言近来是他们致仕后颇感困苦的时期……”
“怎么？为官到了清廉之时，为民却是吃不了苦？借银子大手大脚很有脸面，还钱却被指指点点，因为被指点，大臣们纷纷要罢官不做。几位大臣是想告诉汗阿玛，在他的英明治下，户部如果不额外借钱，那么他的朝堂便会成空，无人为民诚心做事吗？”七阿哥跟着出了声，他的嘲讽一向有力。
五阿哥跟着道：“七弟此言差矣，如今官员冗杂，与其养着这一堆的闲人，不如就留一些踏实肯干的，跟着我们就好。汗阿玛，儿臣不才，愿为大清尽绵薄之力，纵使辛苦，受千万人指点，只要儿臣心中无所愧对，那便仰俯只在于天地。”
“要说这支出开销，我们这几位爷都比不上五弟来得潇洒。纵观户部借银榜单，皇子们已悉数还尽，按理来说，我们的借银到底也不敌几位有功之臣来得数额巨大。出宫这几年，眼见着，竟不知在京的开销如此巨大，亦或者，有多少位大臣家里是和魏大人一样，亲人缠绵病榻，亲戚皆自顾不暇？”三阿哥瞧着龙椅上康熙仍是不出声，但神色远比方才稍霁，内心暗叹，自己居然慢了弟弟们一步。
分期代言成功人士魏东亭，如今老脸皱纹都少了几条，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户部所推行之分期确实为大臣们的福利，且利息合情合理，帮扶政策针对性亦强，确能起到缓解大臣们之急。所谓‘授之鱼不如授之以’，这么简单的道理想来几位大人都比下官来得更明白些。”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这些老臣贪图脸面，就想坐享其成，利息这点事都不乐意，想让皇家无息补贴你们挥霍攀比的奢靡生活，不然你们就威胁朝廷，要罢官回家，脸呢？
那么大一张，怎么就都不要了呢？
罗协暗自给这几位点赞，谁替他说话，他就看谁一眼，眉眼弯弯很是清秀喜人。
大臣们明面上从未提及十四阿哥，但暗里不就是在指责他做事年轻糊涂，贻笑大方。
户部尚书和侍郎倒是据理力争，但是他们数人难敌其他五部之力。
康熙皇帝是明君，也甚少听任大臣在大殿上之上如此争吵，他一向令行禁止，内心有了主意，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如今沉默不语，怕是还有什么他想听到、看到但还没有出现的人。
“魏大人，没想到你经营有方，居然在户部扶持下，成功还款。但我们身居要职，平日里为公务已经绞尽脑汁，家里又都是不成器的儿孙，悉心教导竟无如此省心省力之人，当真让人羡慕不来，亦无法效仿。”
“廖大人辛苦，若只是烦恼这等小事，大人力所不逮，但你们家里的孩子倒是可以跟着我。汗阿玛，儿臣不才，但这些年走南闯北，多少有些所得，愿为几位大人的后辈指点一二。”
这是家里高官挣不来银钱，让后辈们跟着九阿哥经商。士农工商，商者最贱，在清朝商人想做官，户籍还得走后-门，堂堂朝廷大臣的孩子没有搏前程，要为生计愁苦，是俸禄低微如此，还是你们奢靡成风，又贪财无道？
十阿哥同样出声：“汗阿玛，十四弟忧心黄河流域灾民，为国库丰盈劳心劳力。如今这批银子中大部分都已悉数运往各地。大臣们为百姓忧心，可以如此以表爱民之意，民间皆盛传。”
大臣们前面还气着，这继续一听，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我那么大一国库银子就这么没了，第二个反应是，人家十四阿哥运银赈灾居然美化了他们的名声，这……
“户部行事仁德，臣等感激不尽。”魏东亭大人率先聊表敬意。
另有其他今日尚未出声的大臣，或不满这些脸皮厚的大臣，或心中有其他成算的，此刻皆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感激不尽。”
康熙仍是面无表情，坐了这么久的皇位，几十年看腻了的老戏码，今日倒是看出了新鲜花样。
以往这些阿哥从未有如此一致过，这倒新鲜，虽然都不算最说得上话的几位皇子，但都出声这是为了户部这件好差事，还是为了办事的那位？
只除了……
康熙拢了拢明黄箭袖道：“太子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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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天花降临
康熙爷在朝堂之上问太子爷的见解, 是带指点的意思，这是例行公事了。
不过其他几位阿哥还是紧张了起来，大臣们倒是重新燃起了点希望, 目不转睛看着那抹同样是杏黄色的身影。
胤礽从方才起眼光便大多数在十四阿哥身上，这会他成了焦点，倒是瞄了直郡王一眼，他突然兴起转问了一句：“儿臣想先听听直郡王的说法。”
康熙爷眼里的意味就更浓了些, 这还是第一次这势成水火的两人，太子主动问起对方看法。
直郡王脸色如临大敌, 太子这是想给他挖坑？
大阿哥胤褆智商到底还是在及格线上的，他深知户部追讨银子对国库来说绝对是好事, 但惠妃娘娘一向不喜永和宫，自然也讨厌这次他们出的所谓好政策，底下臣子们倒都是一片倒, 在他这里纷纷讨伐十四阿哥如何霸道任为。
直郡王都听了, 但他仍记得那个几年前身子还弱却会陪着他几个女儿, 细心宽慰的样子。
他那样温柔体贴的一个弟弟, 怎么在几位猛将大臣的嘴里成了这般虎背熊腰、伶牙俐齿模样。可见，人言不尽可信。
不过, 伶牙俐齿倒是真的, 直郡王不知想起什么，反而微微笑了。
大臣们还在骂着胤禵，这下突然愣了下。
当时直郡王察觉自己失礼，但仍是继续笑着：“好了, 这件事本王自有主张，你们回去，能拿出来的多少补一点，大家的脸面都好看，回头在万岁爷面前要个说法才站得住脚，不是？”
没想到，罗协当时一个转身，如今直郡王一个微笑，就把他这个阵营的基础还款奠定下来了。
此刻在朝堂上，直郡王不自觉也看了十四阿哥有一会儿，但见他瞅着那些慷慨发言的大臣，大眼睛里都是好奇的神采，丝毫不见任何慌乱，敢情还是在看别人的戏，这难道不是他唱主角的台吗？他倒好，一言不发，是真耐得住。
如此想着，直郡王难得言简意赅：“回汗阿玛，儿臣认为，户部还银国库充盈是好事。”
这句话，只是非常客观描述。
说完直郡王看了八贝勒爷一眼，胤禩表示收到。
太子爷笑了：“巧了，汗阿玛，儿臣附议。只是……”
康熙爷眉眼似乎都展开了些，追问：“只是什么？”
不愧是太子爷，在朝堂之上，说话都敢吊人胃口。
“只是如今进度，确实是赶了些。这半年来，势头已成，接下来还是以步步为营甚好，以免，乱了民心。”太子爷把话说完，看了十四阿哥一眼。
罗协：……这是讨赏的眼神吧？他没意会错吧？
你堂堂一个太子爷讨弟弟的赏……这讨得，好！他准了。
然后太子爷把目光对准了没有开口但显然准备好了的八爷。
胤禩自认众望所归向前一步：“启禀汗阿玛，儿臣附议。这要慢下来，依儿臣所见，户部提出的办法分期，以及宫外皇家的银行贷款便很是及时，且可以任选亦可以配合，大大缓解如今众人紧迫局面，亦可促进众臣京官，穷则思变。”
“好好，好一个穷则思变。”康熙总算首肯表示了态度，总算有个把他有参与的银行贷款提到明面上来的，那可都是他的银子。
这仁政宽厚，减轻朝臣负担，益久难免成依赖、松懈之态，治下不严，纪律不明，人性总是容易钻空子。
康熙近年来便是想以主动出击，拿下叛乱混杂之地，转而推动内部继续发力，但显然打仗时候大家还能动一动，一旦安逸，众人拿着借银还是打着各自为营的想法，私底下动作。
前几年灾情虽也严重，但还不至于国库如此空虚，去年的形势比人强，加上他对继承人产生猜忌，这才动了心思要重新整顿。
而这也切合了罗协的心思，这钱一动，大家心思动了，官员自然也要跟着流动。而章程他早已拿给吏部的十阿哥胤珴，看样子或许已经完备将折子也递了上去。
“朕这里有一份今年科举进士的章程，大家可以听听。”
梁有功照着念了。
方才出声的吏部侍郎此刻额上的汗珠都滴了下来，他这才以罢官“威胁”，皇帝拿出新的招人章程，这不明摆着表示，你们要走便走，朕正好想要新的空缺，填上新的人才。
梁有功的声音平稳，字句清晰，明明白白就是四个字：走好不送。
大臣们第一次感受到康熙联合十二个儿子的组合重拳，而不是互相掐起来，留给他们进言争取自身利益的空间。
散了朝阿哥们被留下了。
剩下朝臣们和等在外面的其他品阶较低的官员面面相觑，到各自阵营的大本营里继续开会讨论。
十二位阿哥们站着，各个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意气风发，康熙的神色倒显得有些严肃，他的内心实际上非常激动，但这几十年的掌权养成了越是激动越是平静的习惯。
“今日，你们很好，齐心，协力。”康熙知道他们不可能商量过，才有这份自信夸人，一心向外使力，临时起意，谁的话说完了就过，显然没有预谋。
而康熙看重的便是这份没有预谋的齐心协力。
朝堂之上人人只看真相、说真话，而不是看阵营图利益，才是一个明君追求的局面。更重要的是，他一代天子养成的儿子，个个出息，为国为民。
“若是你们一直如此，相信不久，朕能看到朝堂上大臣们，公、忠、廉、能兼具，为国效劳。朕，很是相信你们。”康熙说完就撤了，他要去找后宫娘娘们，表达他的兴奋之情。
皇帝开心，当然不能直接让皇子们知道，怕他们骄傲，通过他们的母妃去传达这层意思最为合适，不过有几个嘴笨的母妃，那他得送东西，比如良妃那里他得填东西进去。另外有心也笨的母妃，比如荣妃那榆木脑袋，那他还是回头自个儿夸下。再来便是理解能力不过关的惠妃那种，他得另外敲打一下。
果然，他康-师-傅仍旧是个操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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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六月，万岁爷赐四品典仪凌柱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于藩邸。
按照史实一起的还有耿氏，不过她被转而拨去了十阿哥府里，这人是个温柔娴静且偏安于一隅的，罗协听到了倒觉得合适。
这次户部讨银，又挖出了几个臭虫，紧跟着吏部励精图治，选拔人才，康熙皇帝见着朝堂之上热火朝天的模样，一个开心又开始赏赏赏。
四贝勒爷不知道别人如何想，反正他是没想着要，如今四福晋和十四福晋两人围着那银行贷款打得火热，胤禛瞧着这乌拉那拉氏心是野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没那二三两银子来得重要？哼。
福晋们目光盯着的可不是那些大老爷们的钱，她们看中的是王公大臣府里那些夫人、贵妇小姐们的银子。
这些但凡手里头有几个嫁妆银子的，多少闲钱都是有的，这放着也是放着，她们拿来，贷款给人家，这还钱有保障还是过了皇家明面的正经利钱，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但是到底没有明文，怕的是门槛太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先试用一二。
这既然是试用，那些妇人们难免会有所迟疑。
这几位福晋那可是什么办法都有，办聚会，小的团体性跟几位透个底，交个心，跟传销似的一个个“洗了脑”，再有不信的那几千两便当是投其所好的打点银子，回头真拿了利钱一来二往的便正经结交。何乐不为？
再有实在硬气的妇人，她们便上门各个击破，见着实在不肯的也只说了一句：“这事不过三，过了这村，回头想重新加入的，门不门槛的我们是不清楚，但肯定就没那么容易了。”她们虽是为国家办事，但没拿出皇家名头，人家还真以为是惦记她们那些银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