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协每次都能像观察精密仪器一般计算他的体力、速度、时间和状态。
可最难得的是，无论少年出现如何的窘态，十四阿哥始终对他尊敬有礼，从未有一丝看不起，一直照顾他的感受，把他当成大人一般寄予希望和未来。
这在身边人看来，便觉得尤为不容易。
下人们照看着这么一个“怪物”、“疯子”，心里都特别不舒服也害怕。
谁知十四阿哥只听到过一次，那些下人便被扔了出去，他告诉了八福晋。
郭络罗氏很快重新选派了更为稳妥的一批下人过来：“十四，你有心了。八嫂都看在眼里，这次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八嫂见外了，原本是我有心在做，我们互相取信罢了。”罗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倒是在一旁的何有术听了终于忍不住，在他们独处时候说了句：“爷，近来外面常有流言。”
身为皇家人，京城无时无刻都能有他们的传言，不甚稀奇。
“既然知道是流言，为何要提？”罗协反问。
“奴才是怕福晋听了会伤心。”
这要是影响了他的心肝宝贝云璃那可就了不得了：“说说。”
“爷近来常往八福晋的郊外宅子跑，外面都说是爷耐不住了，趁着福晋不方便在这里养了……”
罗协心知猜到了，不禁冷着脸道：“养着什么？”
他常年温和，甚少如此修罗般气场，倒和四贝勒爷如出一辙。
何有术此刻都抖着道：“养着外室。”然后便是一脸讳莫如深，斟酌不知还要不要说的模样。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罗协已经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近来为了戒毒少年花的心思甚多，连户部催银都懈怠了不少，想来是那些需要收拾的臣子又出来乱跳。
“还说是八爷指使八福晋笼络你的手段，说是你近来偏离了永和宫一脉，在户部搞臭了四爷名声，私底下就是八爷他们阵营的人。”
“愚蠢。糊涂。”罗协气得骂了两句后缓和道，“以后这种流言整理好后报给爷，每天。”
何有术知道自己虽然报的是臭事，但仍旧说得对，总算一脸宠辱不惊点头：“是，爷。”
“去找哥哥。”想起胤禛，罗协内心便一软，还有点委屈。
他在自个儿福晋面前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可只要回到胤禛面前，他便是个永远惹人怜爱的弟弟。
想着，罗协催促：“快点。”
*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用过膳了吗？”胤禛已在书房，披着石青八宝暗纹外衣，坐在炕上柔声问道。
“哥哥……”罗协开口便是软糯的语气。
胤禛瞧了他一眼，心下同样一软，近来他这弟弟雷厉风行、风-骚手段，他都快不认识他了，但鉴于信任和观望，加上皇帝也颇为宠爱。
十四已经成家，又进了他的户部，在外要发号施令，若他还是经常当着同僚、家人的面训斥他，便不合适，不利于胤禵树威。
兄弟俩都忙，如今独处机会少了，许多交心的话又心照不宣，便少了指点。
“这是还没吃东西吧？让你嫂嫂做点送来。”胤禛知道要哄他这个弟弟，没什么比吃的来得更快，“近来天是回暖了，但夜里还是凉，怎么穿得这样少？”
说着，胤禛那带着清冷味道的外衣罩在了他的身上。
罗协便顺势靠在了四贝勒爷的怀里，这些年他到底没长得比胤禛高，更别提那跟电线杆子似的的十三阿哥胤祥了。
容貌秀丽，性情温和，十四阿哥无论多大撒娇都不带虚。
“怎么，你不是有个说法叫熊孩子吗？那像你这样的叫什么？撒孩子？”胤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罗协还是不出声，蹭了蹭他的肩。
“在外头累了吧？”
“唔。”罗协勉强应了声。
“你放心，近来那些风言风语，哥哥会处理的，只不过让他们再发酵一会儿，我们才好行事。十四弟妹那里你得亲自费费心便是，她近来身子已经很重了，得小心才是。”
“哥哥，你都知道了？”
“我们小十四这么能干，哥哥那里就能都知道，这不是等着你忙完来告诉我一声吗？”胤禛还是逗他，“快，喝点这个松茸汤，你嫂嫂估计是被大小魔头给缠住了，过不来。”
自从弘晖病好了之后，四福晋愈发宠爱两个儿子和圆圆，胤禛看着倒也没拦着，这好不容易人活下来，不珍惜几下哪里可以，连他都是过了年才让弘晖回去上书房继续习文，到底是没忍心。
想到十四阿哥小时候同样受的那些苦，一上学就愈发身子弱，胤禛干脆让身子养好了再去，反正他们兄弟在康熙爷面前挣的脸面够大，也不需要弘晖现在就去上书房里在大阿哥和太子爷的孩子里夹缝求稳，怪没意思的。
“魔头还不是哥哥宠出来的？”罗协安心吃着美食。
“可不是，你就是我培养出来的第一个魔头。你听听京城里是怎么说的？说冷面阎王底下从小养大的无情判官十四爷，善恶皆有罚。”
罗协只能喊一波666，这些京城闲人吃瓜看戏打弹幕也都很利索嘛，他决定这几年把户部余孽、大烟禁了，也要恢复之前的闲散阿哥生活，回头大事发生了，他也要和哥哥一样在圆明园里种菜养花，做个彻底的富贵闲人。
“那弟弟托了哥哥的福，必须好好继续罚他们。”罗协接过话，愤愤道。
“嗯，有一些人确实是要好好罚。”胤禛从书桌暗格里取出了份折子递给胤禵，“先前你让我查的大烟背后。”
罗协一边吃着一边看完：“所以是因为银行贷款的事？”
“嗯，你户部借银、外面福晋她们做的银行贷款利息都不高，大大侵犯了高利贷产业的利益，这些人有一些根本就不从户部借银的，什么阶层都有，做起事情来便更脏。你看看大烟的那些销售渠道，几乎都是坑蒙拐骗，还带直接武力灌的。”
“这个手法简直集结了邓元方、桑配、图伦绅三人的精华，无恶不作。”
“手都伸进宫里了，这份折子七弟那边我也给了他，相信他会出手。说说你在郊外养的那小年轻？”
“哥哥，养什么？”罗协乌黑的大眼眯了起来，像猫咪发作前的信号。
胤禛立即撸毛：“他可好些了？”
“嗯，差不多了。”
“下次让哥哥知道你再接触这么危险的人物，看阎王如何把彼岸花种在你身上。”
罗协立刻变成了撸毛的那个：“哥哥，他不危险的，别人不懂我懂着了，而且都是姜太医冲在前头的，再不济七阿哥也比我积极呢。”
“嗯，这一波集齐了老弱病残，胤禵好本事。”胤禛嘲起人来，几乎不废力气。
就这么个毒舌，康-师-傅到老是如何没发现的？
“哥哥，我才不弱。”罗协没什么反抗力度道。
胤禛笑了：“知道了，吃吧。早点回去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嘤 没有小可爱互动的罐 逐渐凋零
第90章 宠妻
罗协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近来他归家的时辰不定, 府里人都知道，但完颜云璃每次都会留着灯等他。
可他走到西厢的时候，竟是满室昏暗。
这自他们成婚后几年以来, 还是头一回。
罗协心下觉着有点新鲜，但更深的自然是有一丝不安，他低声问门口下人道：“今日都有谁来看过福晋？”
“回十四爷，小的不知。”
“哦, 那你是如何看门的，何有术, 这渎职下人如何处置？”
十四阿哥惯是个温和的，不然下人也不敢如此糊弄他, 此刻吓得跪下：“爷饶命，小的说，小的这便说, 下午有几位不是十分面熟的夫人过来找福晋坐了一小会儿。福晋便说累了, 休息到现在, 还不曾用过晚膳。”
“糊涂东西, 福晋如今是能不吃东西的身子吗？”罗协骂道。
何有术手脚便上去了，他看着用力, 实则避开下跪那人的所有要害, 只是看着声势颇大，以平息主子的“盛怒”。
屋里十四福晋也正听得绿药禀告：“福晋，爷过来了。紫竹不肯说，还打骂了紫竹。福晋, 奴婢斗胆，这在从前可未曾有过。”
完颜云璃同样听得心惊，难不成下午那几位夫人来传的流言都是真的？她的偶像在外有了小-三，对她竟这么快没了情分，连下人都遭了他的打。
可八嫂为何要如此对待他们？这等虚无之事她乍一听自然觉得是假，可想到如今爷回来得不定时，每每疲惫不堪，有时还说着话，一转眼爷便自个儿睡了。
倒像是真的又几分不耐？
那些个夫人和她相交不深，本着与人为善的目的，如今又是皇家贷款银行之际，纵然她们嘴碎了些，但心思倒不算坏。
她们请示了几次，十四福晋才答应让她们过来喝了个下午茶。
谁知，她们竟抱着这样的心思。
她们走后，完颜云璃还耐着性子将她们出借的银两算个明白，打算过阵子就让八嫂出面，此后这几位夫人的借银便不再受纳了。
可大抵气顺不过来，如今她身子这般重，根本也睡不安稳，吃也吃不下。
完颜云璃内心自然是无比相信自己的夫君，她气的是自己，居然还是让这起子小人乱了自己的心神，她仍旧觉得烦躁不安。
不懂别人为何就是看不惯自己的幸福，硬要来让自己不舒坦。
其实若是在平时，以完颜云璃宽容大气的性子，很快便会明白，这些夫人强烈无处发泄的嫉妒之心。
如今得了这样让人痛快的消息，她们怎么忍得住不过来膈应这个京城最幸福最幸运的女子？
但是人家只是听着，末了淡淡一句：“若夫人只是过来闲谈，无事的话，我乏了。”
“怎地，福晋听了竟不气愤？姐姐可以去替妹妹出气啊。”
“又非真事，何来生气之说？倒是尤夫人家中还是有几个可以让你出气的人，我就不拦着你了。”完颜云璃气人的这点小本事那自然还是有的。
只是人被她气跑之后，她这内心反而也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怎地，绿药过来问她，是否留灯时，她失口便道：“睡得不稳，今日便熄了它吧。”
下人们竟替她出气，居然不想回答主子爷的问题，倒也是该打骂两声。
可见从前，爷对她有多么爱惜……如今到底见得少了。人的感情最禁不得消耗，何况天天面对一个大肚便便的孕妇，想来爷也是会兴致缺缺。
但要是让她将自己夫君往外推，完颜云璃这辈子都做不到，下辈子也做不到。
就当她是真的被十四阿哥给宠坏了，总之她这辈子是信了爷当初的承诺。
纵然知道爷最近忙于正事，可她毕竟是委屈了。
如此想着，完颜云璃哭着哭着，突然觉得下腹一阵熟悉的阵痛，她出声喊道：“绿药，我好像要生了……”
“爷，爷，福晋要生了。”
一下子，十四府邸乱了起来。
*
罗协一下在西厢外面屋子里等着，内心算了算，这日子和历史上的四月初三足足早了半个月。
本来人就气着，又听得说十四福晋她这一胎有忧思之状，怕是不好生。
一下就更气了，正好有可以出气的人。
罗协找来兰英问：“下午福晋都见了哪些人？”
这是个跟着给十四福晋提账本的陪嫁丫头，个性比起绿药来得沉稳些。
兰英一一回了。
罗协让何有术将书房的几本账目拿来。
他一一核对，一边低着头，压着自己心头的阴霾道：“去，告诉你们福晋，让她安心用力生，外头这几个让她不舒服的，我立马一一帮她出气。”
罗协本想进屋，但知道两人如今必然有了一点误会，他怕自己进去，反倒让阿璃分神。
本还想让人再传点话进去，比如甜言蜜语、安心承诺什么的，想想又都不妥。
这些个杀千刀的，趁他近来事忙，居然给他的后院的点火。
罗协暗暗决定，此后那些所谓“正事”他都会一一交给兄弟去做，名头他本就不要，往后他最大的正事就是谁让他不舒服，他就一个个还回去。
做个绝不让人欺负的“大闲人”兼“和气生财”十四阿哥，哦，还有“宠妻狂魔”这个头衔他必须要，就是天王老子跟他抢都不行。反正他家老子是个大猪蹄子，也抢不走。
这些个夫人如此骄纵、自私、无聊，喜欢给别人撕开口子，然后撒盐。
能得见阿璃的夫人身份自然不低，出身都属名门富贵，想来能像隆科多那样宠出个让人气得毁天灭地的李四儿天下可能也就独这一份。
罗协先看夫家，一看有无户部欠银，二看有没有在大烟之列。
夫家若无，便查看他们的娘家。
但凡扯得上一个名头的，罗协都打算一一收拾。
连夜就让人上门催讨，若问起缘由，便让他们去问自个儿家的夫人，今日都做了什么好事？
十四福晋连夜又生了第二个小阿哥的喜事，伴随着，十四阿哥连夜去催讨一些大臣的欠款消息第二日传遍了京城。
于是，此前养外室的流言不攻自破，八福晋随后在十四阿哥政策之后插上一脚，这些个传了流言之人，一概不能借银。
紧跟着，九阿哥的胤九书局不欢迎他们，天仙居也不欢迎这些大臣和夫人。进也不让进，买也不让买。
再往后自行车也不让买。不过，牛痘是依旧让种的。
几乎施行“连坐”制度，连同他们的远方亲戚都不肯提供任何服务。
这下，又把自己的宠妻程度提高了足足五成，他在京城夫人里的名头愈加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