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这分封的旨意，京城里的酒楼都快热闹炸了。
这受了封衔，是要设宴请客的。
本来京城里要设宴出席的名目就十分繁多，生辰、满月、各大节气、婚丧……加上一年到头的喜庆热闹节日, 春节、元宵、端午、中秋、七夕、重阳……再有爱显摆热闹的，赏花、诗会、看戏更是琳琅满目, 层出不穷。
十四夫妻两仗着爱玩的名头，这几年参加的次数就很少, 京城里帖子递得满室，他们也就跟兄弟们来往居多，再有就是姻亲家、臣子青温家, 其他时候他们能宅在家里就在家里, 躲不过他们就想办法跑出去。
这会子罗协和四阿哥、十三阿哥三兄弟坐在四阿哥府里, 噢, 如今已经该称作雍亲王府了。
三兄弟在书房里面面相觑。
还是十三阿哥先问：“四哥，这, 宴会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打算办。”胤禛冷冷的声调, 熟悉他的人应当知道他此刻内心确实烦躁。
罗协跟上：“我打算不办。”
胤祥捂脸：“别闹了，这事是你们不想办，就能不办的吗？”
“那不然咱们三哥俩一起办？”罗协继续扔馊主意。
胤祥摆手：“你们得封，这与我何干？”
是了, 十三阿哥仍是个阿哥，没能得个贝勒。
也不知道胤祥如何得罪了皇帝，每次出行都带着他，该干活的时候一件不落，该得好处的时候，十三也没见个好。
要不是在雍正时期，十三阿哥那一顶唯一的铁帽子王尤其闪耀，只怕后人要忘记康熙这个勤勉的万人迷十三胤祥。
十三不愧是十三，仍是个光头阿哥，也不见他心中有丝毫怨怼，倒是真心为四哥和十四弟高兴。
德妃娘娘却是极为心疼他，虽然如今分封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好事，越大的荣耀背后是越大的危险，倒不如十三阿哥如此来得轻松舒坦些，但私底下，德妃可是赏了好大一堆玩意儿给胤祥。
都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些贵得不要不要的好东西，可把他给高兴地，差点没学着十四弟上前搂住德妃额涅……
胤禛瞥了弟弟们一眼，不说话。
“五哥呢？五哥打算怎么办？”罗协想起他，问道。
这按照排行，太子复立可分封了其他阿哥来抗衡，大阿哥继续幽禁，三阿哥先前罚降级如今仍是个亲王。
要说和四阿哥得封最一样的便是五阿哥胤祺，两人一同得封贝勒，再一同得封亲王，往下便没有和他们同品阶的了。
看似一人，实则内里相差甚大。
五阿哥胤祺先前是皇太后抚养，自是退出夺嫡舞台的，是以他办宴和他们办宴的意味不同。
明面上，四阿哥他们自然是想要相同的，但碰巧，过了年的正月是皇太后的七十大寿，这寻常百姓老人家过整岁都是十分隆重，何况是母仪天下、身份尊贵的皇太后。
康熙打算大肆操办，这依仗的第一人手便是五阿哥胤祺，成全他作为孙辈的孝心。
于是胤祺便借着为皇太后大办寿辰之际，一并连自己的受封筵席挪后，还借了皇太后的光，一举两得。
三阿哥先前被削爵，如今自然是要大办特办的，学不来，也不好学。
这下无人可借鉴，其他人也都看着四阿哥要如何操持。
再加上他还得了个园子，地方大得很，可也荒凉，这园子是汗阿玛赏的，这如何修葺，装点，亦要花费一番心思。
眼见大家都没地方“抄作业”，三人继续发愁。
罗协虽然知道结果，但这办宴实在为他所不喜，现今情势复杂，他就更不想掺杂其中。
见哥哥提起园子，他才灵机一动，国家园林之首，圆明园。
越是简单，在现在倒越是更好的。
他有主意了。
*
发愁的可不止这一家，这圣旨一听，可是把十阿哥胤珴给吓坏了。
他竟越过了他最亲爱的九哥去，得封敦郡王，而九阿哥竟只和十二、十四一同封了贝勒。
十阿哥在心里不停琢磨自己比起九阿哥是好在了哪里？
先前康熙从江南带回的大家秦道然还派给了九阿哥，到府里当他的先生。
这秦先生能入胤禟的府邸，当时大家都以为胤禟即使从商，但在康熙心底还是喜欢这个儿子的。
反观十阿哥，他少年失母，在其他方面亦没有独到之处，常年跟在八阿哥和加个后面，尽量不惹人注意。
如今八阿哥处于不停关进去又放出来的尴尬境地，分封也是直接跳过了他。
按理说，他应该是和九阿哥一同封个贝勒的份，可他直接从阿哥跳成郡王，还得了个封号，府邸牌匾都要重新置换一个。
十阿哥内心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满心都是惶恐。
自从母妃薨逝之后，他便藏起自己所有的东西，好的不好的，他都藏了起来，可会选择八阿哥阵营的他，除了年纪相仿、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身为温僖贵妃那样贵重出身的后裔，他的内心又如何能真的甘心。
正因为他不甘心，所以到底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究竟是在哪里得了汗阿玛的青眼……
胤珴一拍脑门，他知道了。
先前在吏部时候因为接收了十四阿哥一份关于最新登科取士的章程，提交上去之后康熙大为认可，盛赞他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可造之材。
随后依据章程选拔出来的人才亦为康熙皇帝所盛赞，如此他是真的得了脸。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脸居然这么大。
……
十四弟，这让十哥说什么好？
胤珴在这边愁得不行，九阿哥胤禟的心情却是难得的好。
出宫后，他先去和八阿哥报告了这个好消息，既然八哥一直不停幽禁、放出、幽禁、放出，简直是被汗阿玛溜着玩似的，那么如今他们阵营里有个十阿哥能顶上去，亦是不错的。
胤禩听了沉寂良久：“或许，是个好机会。”
如今被反复关得久了，八阿哥人不仅瘦了一圈，脸颊凹陷，最重要的是精气神不佳。
就连原本和他伉俪情深的八福晋在这次遭受皇帝斥责之后，对他也产生了怨怼。
可八阿哥心性之坚定，非同寻常，饶是如此，他从未想过放弃，一心仍在钻营，他人出不去，但汗阿玛也从未阻止他人进来。
亦或者是，根本就阻止不了。
八贤王“贤名”远扬，握在他手中的官员、用度这些年下来，还真的不是其他阿哥能比得上的。
可他抓得越紧，康熙皇帝便越是不放心他。
汗阿玛不断苛责他，他便更加想放手。
如此恶性循环，直到雍正登基后，八阿哥或许仍未放弃，一路被蹉跎了到底。
人是个好人，奈何这不停撞在了错的南墙上。
胤禩会是个好皇帝吗？
答案亦是肯定的，康熙皇帝这十几个儿子的确各个成才，任谁坐上龙椅，都会带来一番气象。
由此，才更能看出胤禛的可贵。
而这个时候所有阿哥都还在这个旋涡当中。
听着胤禩咳嗽了几声，九阿哥劝道：“八哥，你可千万别自苦，好好保重身体。”
“我晓得的，既然是好事，你回去和十弟好好商量，如何设宴方是正理。”
听这意思，八哥是知道自己去不了，九阿哥也叹气道：“那好。我明日再来。”
八阿哥点头，看着九阿哥那高大身形离去，九弟对他的心，一直十分真切。
可，只有真切是不够的。
后殿传来声响，八阿哥转过头：“福晋，这么晚，要出去吗？”
“嗯，想去看看十四弟妹。”八福晋脸色不佳，原本艳丽的容貌都失去了颜色，想来最近这心里也是呕得厉害。
八阿哥手里动作一滞，想去看十四弟才是真，可他如今夫妻差点离心，他不好拦：“替爷出去走走，也好。”
八福晋点头，不置可否。
她离去的脚步亦是很快，仿佛想快点逃离这座府邸。
从前，她看八阿哥虽然心思深沉了些，但举止一贯温柔体贴，看着像是个好人。
可接触得深了，许多事情，她不愿往深了想，一旦想下去，她不笨，知道答案的话，以自己的耿直性情或许很难再容忍。
八福晋家教极好，文武双全，加上受了十四阿哥纸画的熏陶，这些年，她往十四府邸跑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若不赶紧寻个出口，她怕是会忍不住。
*
罗协自郊外圆明园中回来，此时的园子还不叫圆明园，但在他心中便是这个称呼了。
下人告知八福晋来访。
他连忙往西厢过去，总算见着这位祖宗了。
得知她被训斥，罗协可着实心疼了八福晋一番，她那样明艳骄傲的女子，被天子斥责，要不是知道这人坚强，换成普通人都怕寻了短去。
罗协人未走进，便听得屋子里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他听见后，唇角不自觉跟着笑了。
“爷回来了。”完颜云璃迎了上来，一贯温柔和煦。
罗协挽着她的小手，两人对视后，都是微微一笑。
“八嫂过来了？稀客稀客。”罗协抬头招呼。
可却见着八福晋眼神还在他们刚才的对视中，神情有点恍惚，不自觉叹了口气：“欸，当初我要是嫁给十四弟，那该有多好……”
此言一出，西厢屋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下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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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酸菜
“哎哟, 我的姑奶奶，你可小心点说话。”罗协连忙上前打破这尴尬。
郭络罗氏恍惚过来，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但她再受打击，也是打交道的能手，一下笑了：“紧张什么？嫂子话还没说完呢。你是不错，不过十四弟妹就更好了, 刚好你把她娶进来，我和你们都成挚友, 如此不是更佳？”
虽说如今屋里都是自己人，但这种话自然得防。
完颜云璃警醒过来, 同样笑道：“喜欢拿走，不过八嫂可得更疼我些。”
罗协加入插科打诨，将气氛炒热, 饶是有心人, 也只作是他们平日玩笑。
郭络罗氏正因心计善妒落了责罚, 如此不经大脑的话便说不上是心计, 而她如此看重十四阿哥，便是对自己的夫君不满, 既是不满, 又何来善妒之说？
就算有人有心传了出去，倒也有的是拯救的说法，不过口头的造势，这点古人又如何能是经过现代“网络口水战”的罗协对手？
三人吃了好一顿饭, 八福晋渐渐从萎靡中清醒，她不能不清醒了，再说出这种后患无穷的话，以后她就真的不用出门了。
不对，既然话都说出来了，是不是有另外一种拯救的法子？
“十四，八嫂不跟你客气，你们接下来是不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哟，八嫂这是觉得我们跟你还藏着私？”
“不，我是说不止银子的事，还有……人的事。”八福晋这话很是隐晦。
罗协却是懂了，在很早以前，罗协知道郭络罗氏必有间-谍之能，能在八阿哥的夺嫡之路中占有重要地位，才会先后遭受康熙、雍正两帝的“特别照顾”。
可他却是真心欣赏郭络罗氏的坦率性情，邀她入皇家贷款银行也不过是因为她确实能干，理财管理、人事应对、心思活络、长袖善舞……都是她显而易见的优点。从未想过，要运用她的能力在他们这个阵营的战-争中。
罗协：……他这算是挖墙脚了吧？
这挖得也太大了？可不得把八阿哥家都挖塌了？
这胤禩是得罪这祖宗大发了。
“八嫂，这事做不得儿戏，亦开不得玩笑。”罗协严肃道。
完颜云璃这才察觉他们的话题换得已经很是利害：“这样，天色晚了，明日我再去拜访八嫂可好？”
八福晋心底却是越想越明白，她要从皇帝心目中的印象中摘出，投入另一个居中阵营确实必须的，她和十四一贯走得近，而永和宫一脉最为忠和，她如此投诚，侧面印证身为妻子她亦不认可丈夫的不轨之心。
而这是康熙乐意见到的，皇权至上，皇帝不会想着儿媳妇和儿子二心，而是想着这个聪慧的儿媳妇选择中立，以此劝谏夫君，是个他心目中的“良配”。
至于效果如何，端看之后如何行事，如今是取得十四的信任，事实上她知道虽然胤禵看似站在四阿哥这一边，但他的行事无论如何来看都非常“中立。”
他的中立在于他并非哪边都不站，而在于他哪边都站，只要这些人是他的亲人，需要帮忙他都会主动靠前，从不作伪，真诚待人。
兄弟中但凡不是真的太过分，他甚至可以轻易原谅。
而这虽然八福晋此人爱恨分明，但她和十四阿哥相类的一点是，他们都非常护内。
而礼贤下士、贤名天下的八阿哥最不懂的便是护内，他习惯于家里人和他一同承受，方显得他海乃百川，有容乃大。
屁。
郭络罗氏自认如今和夫君是彻底的，三观不合。
这个词还是十四阿哥说的，她认为非常贴切：“行，话我不多说，我还是喜欢直接行动。”
八福晋告辞了。
罗协看着那抹艳丽又显得刚秀的背影，心想，倒是比来时精神了许多。
若她和八阿哥实在不合，愿意站在他这边倒不是坏事。
她和八阿哥的下场到底也是一个“休”字，至于到底合不合她的心意，罗协想，大概是她如今的抉择。
胤禩此人坚韧异常，罗协倒不担心他，亦不担心他会狗急跳墙，这不符合八阿哥的斯文。
想着，罗协倒是笑了。
“你们这是打算合谋做什么坏事呢？”完颜云璃笑道，“你别说，我可不想掺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