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日比一日焦急的罗协, 面上过得如常。
皇帝在京的时候，他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更何况皇帝不在京时, 他就更是“潇洒不羁”了。
户部那里要不是每月还能收着京官大臣们的还银，银库里始终有所出，怕是都要忘记他们还供着十四贝勒爷这么一尊佛了。
渐渐开始有风声传了回来，八福晋搜集线索的能力一流, 但判断真伪对于此时的任何人来说都有些困难。
就算罗协知道结局，但此时已经被他蝴蝶效应, 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心里甚至比任何人都没有底。
因为不管是谁出了事, 似乎和他都逃了不干系。
秋天本是十四府邸里最喜欢的季节，亦是皇家子孙们最钟爱的时候，每年这时候, 十四叔都会想方设法带他们到周边山山水水游玩, 再远的不说, 光是圆明园里最够他们耍上好一阵子的了。
四伯伯看着冷漠难以亲近, 但是由他布置的园子里头却是雅俗共赏。
志趣高的，在他这里书画笔墨, 古玩物件, 或许称不上贵重精致，但总是别有意趣。和这圆明园的多处景致相得益彰。
这些王公大臣们考虑的玩意儿，小孩子自然不很上心，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圆明园里的水稻田、小麦田, 不仅荷花池里养鱼，稻田里也养了鱼，不过荷花池的鱼和宫里头一样，可以喂，稻田里的鱼却是可以抓的。
秋天一派丰收景象，园里还有农夫忙作，田里收割，树上结果。
小孩子们过来在田野里都快跑疯了。
太子和雍亲王都随扈出行，京中坐镇的便是八阿哥，拖着病躯的他同样是个工作狂，不过纵使罗协从未提及，郭络罗氏倒是很自觉每次都会上报胤禩近来的情况。
虽然不一定触及到核心，但身处其中总是比别人多能知道、猜测中那么几分。
要不是罗协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上心，他肯定要怀疑郭络罗氏是不是成了双面间谍。
不对，得了情报的人是他，所以他才是那个不自觉双面“渣”了的间谍。
罗协：……现在说他是无辜的，有人会信吗？
……以后说呢，可以吗？
“十四弟，都说七爷受了伤，是真的吗？”七福晋难得凑上他们在圆明园中的带娃聚餐，迫不及待问道。
“七嫂，七哥可有给你来信？”
“有的，定时地会来，不过这次已经七日了，不见音信。”
“或许只是在回京路上，便没有再多送信而已，七嫂不必担心。”
哈达那拉氏却是着急得很，胤祐在随扈名单里并不常见，这难得出去一趟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扑朔迷离，身处皇家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大意。
七福晋倒也知道这种时候越去捕风捉影不可行，但胤祐交代有事情可以来找十四阿哥，他的话还可信几分，所以她忍了这几日，便寻机过来了：“七爷身子不好，这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七嫂慎言。或许正因七哥本来身子就不大好，所以这传回来的话就更不可信。”罗协说着自己心里的猜测，既是安哈达那拉氏的心，亦是对自己的安慰。
比起七福晋，十二福晋过来的时候就更加少了。
虽说满族富察氏其中关系复杂，并不是所有叫富察的家族都为王公贵族。不过十二福晋这一支沙济富察氏家族确实显赫，也符合康熙一贯挑媳妇的标准，十二阿哥安家乖巧选的是家世优渥之贵女。
这位太保、大学士、伯爵马齐之女的堂妹便是乾隆的原配，孝贤纯皇后。马齐本人亦是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元老。
富察氏样貌虽不算突出，但出身显赫、自小金尊玉贵的养，本人亦有些倨傲，她并不是很看得起胤祹的懦弱，两人生的孩子本来在康熙四十六年、四十九年纷纷夭折，都让罗协给救了。但这件事，富察氏并不知道。
只是从十二阿哥对这位十四弟的信任中，窥见了一丝端倪，这次跟着七福晋过来，只是看着两位小阿哥，听着他们谈话，并不言语。
罗协知道这位也存了打探的心思，便只是对她笑笑。
胤禛不在，圆明园对他来说亦像后花园一般，相传康熙在这里一眼相中了弘历，随后几年都带在身边悉心教育。
如此，若是再让康熙皇帝过来，瞧着这满园活泼健康的子孙，还会单单相中败家乾隆吗？
难说。
*
太子这回是被押进了京，虽说行为颇为隐秘，但康熙到底是彻底寒心。
只是亦不见其他阿哥的踪影，京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几日，皇城充满不安。
很快，康熙下令皇太子胤礽复以罪废，禁锢于咸安宫。
万岁爷这回不再心痛如绞，时时涕泪，但他在乾清宫同样不让任何人探望。
诏令下来的时候，罗协他们才等回来了其余几位阿哥。
胤禛骑着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神态虽然仍是从容，满眼却是疲惫。
十四他们守在城门口迎接，兄弟俩一打照面，胤禛对着后面那辆马车示意。
胤禵便上了那辆马车。
入目便是七阿哥和十二阿哥，两人虽然神情说不上好，但是万幸，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再想想仍在府邸里，每天对比自己肤色的十三阿哥胤祥，如今是真成了个傻白甜了。
罗协一下觉得，有点幸福，想哭。
他成功了。
“十四十四，多亏了你啊，你简直是福星，大大的福星。”七阿哥胤祐一下子激动，整个人坐了起来。
十二阿哥连忙按着他：“七哥别动，小心身子。”
“咳咳。”马车外，传来胤禛的提示声。
这还是在宫外的大街上，如今全城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哪个不想知道此次随扈究竟发生了何事，宫里不提，自然得从他们这几个兄弟里下手了解。
可皇帝的意思是三缄其口，不得等到天子告庙，不然谁敢说话？
罗协明白，心下只是让系统给几位兄弟扫描一下身子，除了七阿哥似乎遭受了什么，较为虚弱之外，其他两位显示结果都不错。
救下了十三阿哥，要是赔进了两位哥哥，罗协这心里，可不知道该如何过得去了。
“先回去，十四准备了一桌时兴的瓜果蔬菜和田里收成上来做的佳肴，这其中还有些都是你们家小崽子弄的，你们回去后可以好好猜猜，哪些是出自你们家的手笔。”
“十四弟莫要闹哥哥们，我家最大的不过八岁，弘是也才五岁，如何参与这庖厨之事？”
“那这就值得细细说了……”罗协一路尽捡了在圆明园中发生的趣事讲，如此晃进了京郊的圆明园中。
如今天色已晚，他们已得诏令，今晚便在郊外休整，明日再行入宫面圣。
几人进了府，便跟着胤禛入了书房，这里远比京中的书房宽阔。
胤禛坐回自己屋中，闭眼片刻，恍如隔世，开口方道：“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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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空悬
七阿哥身子还颇为虚弱, 被搀扶进来后，一下又瘫在了镂雕紫檀榻上，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
原来, 他是在外人面前强撑。
罗协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七哥……”
十二阿哥拉住他：“没事的，十四弟，路途遥远，七哥只是累了。”
胤祐勉强睁开了眼, 对着胤禵微微一笑：“十四，七哥好困。”
罗协让在外候着的姜太医进来瞧了, 自己又通过系统一再扫描，另一面因为他内心的愧疚, 他对七阿哥的好感度不断上升，但没能再达到系统再出一颗药丸的程度。
姜太医回报七爷确实只是因先前余毒未清加上旅途劳累，所以显得虚弱, 服用几剂药清了余毒, 好好休整便可恢复如初。
若是换成其他人可能还会忧思自己的身体, 不过七阿哥早已习惯自己身体上的“残缺”, 反而坦荡应对，心态上摆得好, 身体自然跟着恢复得好些。
“余毒？这？”罗协看向其他两位兄弟。
胤裪对着胤禛行了礼方道：“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当时四哥不在汗阿玛身边，守着皇帝的是太子、七哥和我。”
胤裪抬起眼，目光如炬，稳稳道：“太子谋逆。”
此话换成在其他地方, 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但如今现场一个伤、一个早已知情，一个有穿越外挂，反应都是平平。
十二阿哥不改一脸肃穆，虽然他性情平和，早就不打算参与此事，但太子行此悖逆之事，老好人胤裪都不免震怒，何况是疼了胤礽一辈子的康熙皇帝。
“当夜值守七哥因为不肯投诚被下了剧毒，幸好得十四弟先前所赠之药得以不受太子钳制，而我也借此机会收到消息后骑着十四弟送的那匹雷克萨斯趁着太子不备闯出阵营，去寻当时在外替汗阿玛办事的四哥。虽我不识路，只知道方向，但雷克萨斯似乎认得四哥的气息，得以成功寻来救兵，我们一行成功护驾。汗阿玛雷霆之怒，当即下令关押太子进京。”
是啊，康熙自然雷霆之怒，可一同出去的几位阿哥又如何能轻易避免？
幸而当时七阿哥被毒害昏迷当场，十二阿哥奔跑而出搬来救兵。护驾成功的四阿哥虽然可能遭受怀疑，但当下亦是功臣。
几人遭遇如此大事，得以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别提功过相抵之类的。
如今能够跟着回京，他们和全城的人一样，还得等着下一步的旨意。
“十四弟，这次太子怕是……”胤裪想了想仍是开口提醒，太子一废之时，全城只有四哥和十四弟对其仍是悉心关照，尤其十四阿哥定时定点上门送东西，毫不避讳。
事后，太子复立。他们兄弟俩也的确风光一时，胤礽对他们礼遇有加，太子一党对他们亦十分青眼，别的不说，光是户部还银里太子一党如今已悉数还清，怕就是还当时的情分。
可太子谋逆，换成任何一代君王都不可能再容忍，若是此时他们还凑上去送温暖，怕是难逃一个结党之嫌疑。
罗协对他笑笑：“十二哥，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点了点头，知道胤禵是想避过这阵风头，往后仍是依旧照料胤礽。这点于他不谋而合。
胤礽虽骄纵，甚至走了弯路，但在他小的时候，是有照拂过胤禛的，本性不坏，只是迷失于皇权之中。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康熙皇帝在位时间太长，胤礽又一直被他养大了心中所想，若胤礽按照正常流程就位，亦不会是一位不好的在位者。
如今，到底是胤礽熬不住了。或许谋逆亦非他的本意，只是他撑不住了，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
但到底，这绝对是下下策。
汗阿玛对他失望，胤礽亦对康熙心存怨怼，他想赌，在汗阿玛心中自己还能留存的位置。
可康熙，选择的是皇权。
父子俩选择了一样的东西，便注定他们只能站在了对立面。
胜者为王，胤礽甘心服输。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胤禛的，但此次胤禛提前避开，剩下的七阿哥和十二阿哥，一个身负残疾，一个庸庸无为，从未给他添过任何的堵，不过是无关的人罢了。
胤礽在最后把解药留给了胤祐。
只是此时，七阿哥人虚弱着，这点信息亦不知该如何说出，便按下不提。
十一月，康熙皇帝以复废太子告庙，宣示天下。
此时，看似尘埃落定。
往后多年，继承人之位空悬，而皇帝年复一年衰老，每每有大臣提及复立胤礽，要么被皇帝按下不表，有的甚至触怒圣颜被罚。
胤礽，彻底失了圣心。
*
如此，紫禁城里的一切埋于风雨之下，众位阿哥表面依旧和谐，私底下的动作便不为外人道。
但这些影响不到罗协的生活。他一贯的早起，想上朝便去，不想便赖在家里，教育子女，和妻子腻歪。
几位爷无论在外面斗得如何，在他的十四贝勒爷府邸，都端得一派祥和，客客气气。
更甚者，只要他们在外面谁人坑害了胤禛、胤祥一分，回头给他送的礼就会特别厚重。
简直明显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比如他们早朝堂之上，集体弹劾胤禛一把，私底下折子一上，回头胤禛事情明了，又把自己关圆明园里的时候，他们的礼就会纷纷跟来。
每当此时，罗协只能哭笑不得，知道他又得在圆明园里设宴，把这些兄弟硬凑一块了。
胤禛当然生气。
可他坳不过这个弟弟。反正他会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城，不差这么一回。
罗协此举并非逼着胤禛当圣母，只是他知道雍正继位后，起初亦是想让兄弟们臣服的。
既然皇位他已得，为人臣必然有为人臣的本分，可这些兄弟一个个还把自己当爷，不认为上面的是皇帝，而是兄弟。
要知道，雍正能设立军机处，一步步集皇权于自己身上，那他必然容不下这些不敬皇权之人。
如此雍正无法施政，才开始挑胤禩、胤禟的刺，甚至他们的儿子亦无法幸免。
其中亦有兄弟之间多年隔阂，没人在其中传话之故，以至于误会越来越深，雍正认为兄弟故意办事不利。
而胤禩、胤禟自认从胤禛行事方式出发，得不到认可甚至被剥夺爵位下狱。
在胤禛看来，他们不服软。
而在八阿哥、九阿哥心中，好歹是兄弟，何至于此？
胤禛厚此薄彼，他们当然不服。
再往后，误会越来越深，直到没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108章 年氏
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 十四弟的面子他们这些哥哥都得给。
每每，罗协设宴，他会先去咸安宫走一趟, 再到大阿哥胤褆的公所走一趟，三阿哥府邸自然也是得去的。
胤祉不一定见他，但三福晋董鄂氏是一如既往对待他热情。
每每都会带着孩子们出来陪他坐一会儿，只要罗协拿出任何的糕点、药丸, 都会被三福晋视作瑰宝。
再往下的几位哥哥自然不用他特地前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