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可能了?”
薄夫人奇了,放开女儿,奇怪地看着她。
自己的女儿,不是这种没自信的人呀。
可薄华却理所当然地说:“睿王殿下天人之姿,又气度雍容,雄才伟略。女儿虽也有几分姿色,见了他也不免自惭形秽。他怎么可能对我有好感?”
见自己的女儿轻易就被睿王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带到沟里去了,薄夫人暗叹了一声:长成那样,可真是作孽哟!
但自己的女儿,还是要开解的。
要不然,日后两人真凑到了一块,该怎么过日子?
“华娘,容貌是重要,可却不是全部呀。而且,你长得也不丑啊。”
薄夫人笑容清浅,娓娓道来,“再者说,睿王殿下也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脸“我懂”的薄华给打断了,“这世上怕是没有谁在容貌上能与睿王殿下比肩了,他是用不着以貌取人。”
薄夫人:“…………”
——闺女,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往日里,你不是这么浅薄的人呀?
但自己的女儿,往沟里掉得再深,那也得捞啊。
“是呀。正如你所说,反正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睿王殿下还好看了,睿王殿下的择偶标准,肯定是把容貌这一项放到最底下的。那你说,你还有哪一点比别人差的?”
自己女儿有多傲气,薄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论起才华见识来,女儿她什么时候认过输?
正想着呢,就听见薄华叹了一声,说:“咱们家的家世,到底是比不过那些底蕴深厚的人家。”
薄夫人再次:“…………”
——怎么只见了睿王殿下一面,你就尽盯着自己的缺点使劲儿瞪了?
薄夫人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接再厉,“睿王殿下天潢贵胄,再好的家世对他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听她这么说,薄华的底气总算是回来了一点,迟疑道:“这么说,睿王殿下是因为我的才华对我另眼相看的?”
薄夫人赶紧点头肯定了她。
见女儿脸上终于恢复了些往日的光彩,薄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有一个太过出挑的女婿,可真是让人痛并快乐着。
*
几乎是在薄夫人问薄华的时候,太后也在问齐晟同样的问题。
“怎么样?和你薄家妹妹相处的还算愉快吧?”
相比于薄华的患得患失,齐晟可自信多了。
“非常愉快!”
这四个字,他说得是毫不心虚。
所有的流程都是按计划来的,薄姑娘一定已经对他芳心暗许了。
“哦?怎么个愉快法?”
太后感兴趣地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莲花姑姑赶紧把靠枕又往里塞了塞,让她这个姿势保持得更舒服。
于是,齐晟就巴拉巴拉一阵,把两人的相处过程,以非常主观的视角描述了一遍。
可想而知,听了他的描述,太后这误会得多深。
老人家就高兴啊,“好好好,你们两个相处得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齐晟感激地说:“真是让祖母费心了。”
“这个心,老身费得乐意!”
祖孙两个又说笑了一阵,太后当时就下了懿旨,分别到宋家和薄家去,给端王和睿王拴婚。
薄家是得了太后的明示,早有准备,纵然高兴,但还能克制。
宋家接到了懿旨,虽然也喜气,但却又少了那么一点滋味。
宋家大姑娘宋茜左右看了看父母兄弟,只好自己出面给传旨的太监塞了个腕上褪下来的镯子。
“辛苦公公跑一趟,这个拿着给公公喝茶使。”
宋茜很淡定地送走了传旨太监,又很淡定地指挥下人收拾桌子香案,接着很淡定地提醒鄢陵侯,“爹,圣旨需要拿到祠堂供起来。”
“不是,乖女,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
鄢陵侯就觉得,就自家女儿这宠辱不惊的风范,合该是母仪天下的命呀。
“有什么好着急的?”
宋茜莫名其妙地说,“算命先生不是早说过吗?女儿没有哪个登顶的命。”
鄢陵侯夫人不满地说:“你怎么又信算命的那一套?太后最后一次召见的三家人,就属咱们家家世最好。”
总不能一个王妃的家世,比未来皇后还好吧?
鄢陵侯夫人的想法固然进入了误区,可宋茜却更是抓不住重点。
“母亲,算命先生的话怎么就信不得了?”
宋茜举例反驳自己的母亲,“女儿哪一次去算命没有应?一个月前,算出我有水灾,咱们全家千防万防的,不还是喝水的时候让水呛住了?”
鄢陵侯夫妇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夫妻俩都不是那种信命的人,两个小儿子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敬鬼神而远之的。
怎么大女儿就……就自小迷信术数呢?
“罢了。”鄢陵侯道,“你嫁给端王也好。我听说,端王平日里就喜欢研究易经术数和紫微斗数。你们俩凑一块儿,也不怕没话说。”
“真的?”
宋茜眼睛一亮,急切地问,“爹,你听谁说的?”
鄢陵侯瞪了她一眼,虎着脸说:“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嘛?”
宋茜立马捂住了嘴,露出“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这些都是家里隐藏的人脉,不好拿到明面上说的。
其实调整了心态之后,再想想做端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
以自家女儿的性子,明显没那个母仪天下的耐心。
到时候,万一一个不耐烦,惹出了祸端……
所以,嫁给端王也很好。
宋家这边很满意,坤宁宫的皇后也很满意。
皇后那边,是齐覃亲自去说的。
两人做了多年夫妻,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平稳稳地凑在一起说话。
齐覃不但说了自己对宋家的调查,让皇后放心,甚至还第一次说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老六和老五自小一起长大,两个孩子也都是你看着长成的,你也应该都了解。有老六在,谁也欺不到老五头上去。”
皇后知道,这是在催促自己。
陛下早有立储之心,只是因为要立的不是皇后的儿子,心里又顾念着那一点夫妻情分,这才一直没有直言,为的就是让皇后先开口。
这是在给皇后脸面,也是有意让淑妃母子欠皇后一个人情。
可以说,齐覃虽然没有立五皇子的心思,却已经把皇后母子的日后,都替他们打算好了。
纵然皇后与齐覃实际上没什么夫妻之情,此时也不得不感叹:若是做天子的,都要有这样周全的心思,那自家小五,的确不是那块料。
而皇后之所以拖这几年,也不是对淑妃或齐晟不满,而是有别的打算。
如今,儿子的婚事已经定了,她对这俗世,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陛下的意思,我都明白。”
皇后起身,跪到了齐覃面前,“我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允准。”
齐覃一呆,连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陛下。”
皇后拦住了他,“您先听我说完。”
齐覃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坚决,便收回了手,侧身道:“你说吧。”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拜到底:“我在这深宫中蹉跎多年,实在是厌了也倦了。还望陛下允准我在宫外出家,做个女冠。我必日日诵经,诚心为陛下、为太后、为大晋祈福!”
齐覃的眉头皱了起来,“皇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皇后道,”也希望陛下能明白我的决心!”
齐覃看了她许久,叹道:“若是太后同意,那朕必不阻拦。”
皇后露出了喜色,“多谢陛下!”
第189章
昭和二十八年四月十六, 后彭氏自请去除封号, 出家为女冠。
无论其中的过程艰难还是顺利, 史书工笔之上,也就得了这么一句而已。
五皇子赶到坤宁宫的时候, 大宫女燕回正在指挥众人收拾东西。
彭叠已经脱下了带有皇后标识的衣物, 穿上了杏黄色的道袍,头上只戴了个莲花冠,脂粉不施, 趁着脸上淡淡的笑意, 整个人清雅又宁和。
见到这样的母亲, 五皇子攒了一路的话, 突然就都说不出口了。
见到母亲之前,他都一直以为这是父皇的意思,自己的母亲就算不是被逼无奈,也一定是因为不在乎,所以顺从而已。
可是这一刻,五皇子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皇宫再怎么繁华,对自己的母亲来说, 也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而已。
所以, 他停住了匆忙的脚步,从容而轻快地走到母亲面前,笑着问道:“娘亲什么时候出去,儿子叫人帮忙搬东西。”
那态度,就好像母亲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搬家。
看到儿子的态度, 彭叠心里的最后一丝忐忑也消了去,笑容温婉地说:“你父皇将城南的那处知月观赐给了为娘,等那边收拾出来,我就搬出去。”
“那儿子得去催催他们。”
五皇子接过燕回奉的茶水,笑着说,“等娘出去了,儿子就带您到处去转转。您久在宫中,不知道,京城这些年出了许多新鲜事物。”
然后,他就挑拣着特别有趣,特别有名的和皇后说了。
可怜他一个宅男,为了哄母亲开心,简直就是绞尽脑汁,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彭叠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点头说一句好。
母子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彭叠终于把压在心里的最后一件事说了出来,“豫儿,为娘出宫之后,你父皇必然是要立新皇后的。你……”
五皇子不在意地说:“父皇如果再立后,必然是要立淑妃娘娘,为的就是给六弟一个名正言顺。若是如此,儿子只有高兴的。”
见母亲略带探究地看着自己,五皇子道:“这件事上,儿子唯一担心的,就是母亲你。可是如今看来,母亲不做皇后,反而比做皇后要快活,儿子也就无所谓了。”
见他并没有半点勉强之色,皇后不禁神色一松,一把搂住儿子,又哭又笑地说:“我的儿呀,你担心为娘,为娘的又如何不是担心你?”
这个时候,彭叠不禁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野心,将自己的儿子养出了这番豁达的性子。
要不然,身为嫡子,却要被一个庶出的弟弟越过去,他的内心不知道要多煎熬。
寿康宫里,太后正拉着莲花姑姑感慨,“彭氏真是可惜了!”
若说当年,她选了彭氏为后,自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是权衡各方面考虑的结果,太后当然不会后悔。
事实证明,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彭氏的确是最合适的继后人选。
可是正因为太合适了,做得太好了,太后才会为她惋惜。
但凡这些年,彭氏所作所为,有一点过界的,太后也不会如此。
莲花姑姑劝慰道:“如今彭氏求仁得仁,也是太后给她的恩典。”
话虽如此,但太后还是禁不住地想些别的。
“你说,若是当年老身不曾选了她,放她自行聘嫁,说不定如今…………”
“主子,这都是命。”
莲花姑姑道,“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彭氏的相貌并不出彩,这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爱颜色?咱们陛下对嫡妻还是爱重的。”
如果嫁了一个混不吝,宠妾灭妻的,一辈子才是真毁了呢。
听莲花姑姑这样说,太后心里好受了许多,笑叹道:“罢了,是老身魔障了。母仪天下,可不就是一个女人最高的荣耀了?”
她顿了顿,又蹙眉道:“只是不知,彭家的人对此是个什么想法。”
“有端王殿下在,彭家又敢如何?”莲花姑姑不以为意。
“诶?”太后道,“到底是她的娘家。”
*
彭家如何?
彭家自然是炸了锅了。
彭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如今家里当家做主的,是她的大哥彭护。
从得到消息开始,彭家大哥还有彭家夫人就一直处在自欺欺人,不肯相信的状态里。
反倒是彭老夫人淡定得很,一点不为自家女儿担心。
直到齐覃派人给彭家宣了旨,把彭家的女儿夸了一通,又给了许多赏赐,他们才不得不相信,彭家的皇后之位,是真的没了。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之后,彭护就揪住彭克,质问道:“你整日里跟着端王办差,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往家里透?”
彭夫人也揪着帕子说:“是呀克儿,你好歹提前说一声,让家里也有个准备。”
可是这会子,彭克也懵着呢。
“这……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早呀。”
还是彭老夫人最冷静,在儿媳和孙女的搀扶下坐好,便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陛下圣旨已下,哪里有更改的道理?”
彭护忍不住抱怨道:“妹妹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你快闭嘴吧!”
彭老夫人横了他一眼,说,“你妹妹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你们父子沾她的光也够多了。如今,她既然有了这样的想头去,且陛下还同意了,就让她过几天清净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