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
这句话,彭护说的无比迟疑。
彭夫人本来也有话说,但见自家男人得了排头,就赶紧把那话头咽了下去。
不过,她心里却是在埋怨小姑子不识好歹。
——那可是皇后之位呀,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宝座。她可倒好,说不要就不要了,半点儿不替娘家考虑。
彭护心里虽然没有彭夫人那样的酸妒,但对妹妹不和家里商量,就私自辞了后位,也颇有微词。
他们彭家是清流,按理说不该贪图这层外戚的关系。
只是,一样东西拥有得久了,猛然就要失去,无论是谁,都要有点落差感的。
以往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国舅的身份却是事实,走出去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从今往后,这种待遇,就该是别人家的了。
彭护想了想,到底是不甘心。
他目光一转,正看见自己的女儿。
和容貌平平的彭叠不一样,这彭家大姑娘的相貌遗传自母亲,很是秀丽多姿。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儿还和睿王殿下年龄相当。
自家妹妹到底还算睿王殿下的嫡母,且睿王与端王又一直交好。
如果自家妹妹肯在淑妃那里说一句话,那么…………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便陪着笑脸上前,喊了一声:“母亲。”
“妹妹自愿请去,最后得益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怎么说,淑妃母子也算是欠了妹妹的人情了。”
彭夫人眼睛一亮,也看了一眼自家的女儿,和彭护想到一块去了。
那可是一个后位,算下来得多大的人情?
他们求得也不多,只要睿王肯给他们家大姑娘一个侧妃之位,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彭老夫人瞥了瞥自家儿子和儿媳,一眼就看出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不禁冷笑道:“你妹妹膝下,还有端王殿下呢。”
——就算有再多的人情,那也是留给人家儿子的,你在想屁吃!
她这个儿子呀,真是不知道让她说什么好。
论才华也有才华,人品也算不上太差,只是滤事难免想当然了。
而且,自娶了媳妇之后,又多了一样毛病。
——总想着让周围的人都围着他转。
这怎么可能呢?
彭老夫人就不明白了,儿子和女儿她都是一样的教,怎么女儿那样豁达端正,儿子就歪了几分呢?
彭护有些讪讪,尴尬地自我开脱,“儿子不是想着,趁着妹妹在宫里还有些脸面,替咱们家大姑娘找个好归宿嘛。”
他此言一出,彭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好归宿?”
她冷笑着问道,“你指的好归宿,是端王还是睿王?你妹妹一个填进去了还不算,你还准备再把女儿往那火坑里推?”
“母亲这话说的,那怎么就是火坑了?”
彭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反驳道:“那可是皇家,天底下鼎鼎富贵的地方。小姑进宫是去做皇后了,怎么就是火坑了?”
这样的火坑,她也想跳呀!
“娘!”
见祖母脸色不好,彭姑娘赶紧扯了下自己母亲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
对于彭老夫人的心思,彭姑娘是有几分明白的。
虽然她一直都理解不了,自己的姑姑明明已经做了皇后了,却总是显得郁郁寡欢。
或许是听母亲说得多了,有时候,彭姑娘自己也会幻想,如果是她做了皇后……
反正无论她怎么想,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都只有快意的份。
她原本也想过,自己的姑姑是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她可以通过皇后,接触一下睿王殿下。
只是,宫里的规矩太严,命妇入宫的时间和皇子请安的时间根本就不在一起。
自她七岁开始跟着祖母入宫请安到现在,别说睿王殿下了,就是自己的亲表哥端王殿下,她也没见过几面。
作者有话要说: 齐晟:终于发现宫规森严的好处了。
第190章
原本彭叠以为, 自己和母亲的再见面, 就是在宫外的知月观里。
那时候,他们一家子终于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可以尽情地团聚了。
可是她却没想到,就在她临出宫前的档口, 母亲和嫂子竟然还特意递牌子求见。
宫里如今是淑妃管事,而淑妃对彭叠一向敬重, 做事又自来滴水不漏,绝不落人口实。
虽然彭叠已经不是皇后了, 但淑妃对她却没有一丝怠慢。
甚至于, 彭家人求见的牌子, 她第一时间就批了。
彭老夫人到底还是没有拗过儿子和儿媳。
特别是在得知自己孙女也有那个心思之后,她也不得不为自己孙女考虑一二。
所以, 赶在女儿出宫之前,
她到底是厚着脸皮, 带着儿媳和孙女进宫来了。
“母亲, 您说什么?”
听了母亲的来意, 彭叠根本就不敢相信, 这是自己母亲会说出来的话。
彭老夫人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 讪讪地再也重复不出口。
见婆婆这样不顶事, 彭夫人暗暗啐了一口, 干脆自己顶上。
“妹妹,不是母亲和嫂子要为难你,你总得为家里、为你侄子侄女想想不是?”
彭叠淡淡瞥了彭夫人一眼, 八风不动地说:“若是嫂子真想让家里日后安稳,想让兄长和克儿的仕途平顺,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的好。”
“诶,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彭夫人不满地说,“嫂子一心都为了家里打算,怎么到了你嘴里,就都成了坏心了?”
“你少说几句吧。”
彭老夫人瞪了儿媳一眼,斥责道,“你妹妹不比你见识多?”
彭夫人虽心有不甘,但到底是不敢公然顶撞婆母,只得讪讪地闭嘴了。
见按住了儿媳,彭老夫人才问女儿,“叠儿,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了解。
如果彭叠是不想帮忙,那就会直言不肯帮。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其中必有缘故。
彭叠的口吻一贯淡淡的,陈述事实就特别令人信服。
“睿王看似性情不羁,其实为人处世自有章法,最不喜欢被人按着头喝水。我若是遂了嫂子的意去找淑妃说情,固然可以一时达到目的,却必然会恶了睿王,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不至于吧?”彭夫人心怀侥幸,“凭咱们大姑娘的品貌,睿王殿下总该有几分怜惜的。”
然后,她就接收到了彭叠关爱智障的眼神。
也是彭叠的目光太过直白了,一点掩饰都没有,彭夫人不禁羞恼,“妹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彭叠道:“嫂子就算没有见过睿王,也该听过关于睿王的传闻。特别是,睿王的那张脸,像极了陛下。”
——脸皮更是青出于蓝。
最后那句,彭叠没说,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说。
但很显然,彭夫人并不能理解彭叠的深意,只以为她是在找借口推脱。
正当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来宝进来通报,“主子,端王和睿王殿下来给主子请安了。”
睿王?
这两个字,仿佛就是兴-奋-剂,彭夫人和彭大姑娘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一心想着“终于能见到睿王殿下了”的彭姑娘却不知道,她很快就会因为心心念念的睿王殿下而怀疑人生。
*
却说齐晟和五皇子怎么会突然来给彭叠请安呢?
这还得从玫妃突然回忆起的一段原著剧情说起。
在原著的剧情里,因着五皇子早逝,彭叠没了指望,自然就一心向着娘家。
因此,她不但牢牢占着后位,还在睿王被确立为储君之后,答应了娘家嫂子的提议,让睿王立彭姑娘为良娣。
这位彭姑娘,就是原著中的贵妃。
虽然如今五皇子活得好好的,彭叠也自请出宫了,剧情人物眼见是要凑不齐了。
可玫妃还是坚信,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继续发生的。
所以,她就暗戳戳地给齐晟传了信,调侃他要新得娇娘了。
齐晟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
可是,今日他正和五皇子说话的时候,听见袁润向五皇子禀报:彭老夫人带着彭夫人还有彭姑娘进宫了。
他心中一动:不会这么狗血吧?
可是,彭家人这个时候进宫,还带上了彭姑娘,他实在是很难不往那处想啊。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皇子,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毕竟,普通官员都还有两个通房呢。
只是,前世近三十年的人生,让他的三观已经有了基础。
特别是在关于婚姻和感情上的,就算是为了避免日后搅成一团乱麻,他也不会在娶了正妻之后,再纳个小妾的。
因为他很清楚,在他自己心里,对“嫡庶”的概念分得并不是很清楚。
但他又知道,“嫡长子承位制”的确是最稳定的传承方式,他无意去改变这一制度。
他从不敢小看任何人。
只要他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就会被人看出来,然后加以利用,生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他选择从源头上掐断。
——只要他不纳妾,没有庶子,那就不会被人看出自己对嫡庶的态度。
因而,他就撺掇着五皇子,一起去给彭叠请安,准备亲自探一探虚实。
如果彭叠没有这个意思,那最好。
如果不巧,彭叠也有这意思……就到了五哥为他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王进宝。”
“奴婢在。”
“本王要约着五哥一起,去坤宁宫请安。”
王进宝秒懂,“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端王殿下的动向。”
他从东六所出来,就碰见了来给齐晟请安的卢文,不由暗骂一声:晦气!
在王进宝看来,这个卢文就是一棵典型的墙头草。
从前,自家主子无意将才华显露于人前,这卢文就背了主子,去巴结太子;
如今,眼见自家主子就要一飞冲天了,他又隔三差五地回来请安献殷勤。
我呸,谁稀罕!
暗照私心里说,王进宝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偏卢文这人心思周全的很,一看见他就笑眯眯地主动过来招呼。
“王公公,替殿下办差呀?”
王进宝磨着牙花子,皮笑肉不笑,“咱们做奴婢的,可不就是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卢文脸色一僵,干巴巴地笑道:“王公公说的是。”
在内涵了卢文一通之后,王进宝神清气爽,笑容也自然多了。
“卢世子,奴婢还有差事在身,这便先走一步了。”
“哦,王公公请。”
站在原地,目送王进宝的背影消失之后,卢文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东五所的屋檐。
不走到这一步,谁又能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蟠蛇檐角上,竟然能飞出一条真龙来?
是他自己眼力不够,当初不识真龙。如今想要回头,自然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耐心与诚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东五所,在正堂的门口站定,叉手施礼:“臣卢文,给殿下请安。”
皇子所的院子并不大,卢文在院子里请安齐晟在书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齐晟并没有搭理他,就任他在哪里站着,连个冷板凳都没给。
他倒是要看看,这卢文,究竟能熬多久。
因着他们两个来的突然,避是来不及避了,彭夫人和彭姑娘也没有避的意思。
彭叠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心想:让你们试试花孔雀他儿子的杀伤力也好。
是的,彭叠可不是五皇子,齐晟特意挑这个时候过来,她猜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因此,两人进来,一行人相互见礼过后,彭叠就有意无意地表明了,自己没有拉皮条的意思。
齐晟朝她略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他就专心准备对付彭姑娘了。
而彭姑娘这会子已经看呆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齐晟瞥了一眼,就任她发呆,自己则是一心和彭叠说话。
“知月观那里,我和五哥都派人去看了,收拾得挺干净的,教主大可以放心。”
彭叠自请出家之后,齐覃就给她赐了个“知微教主”的道号。
齐晟不好再喊她做母后,跟着五皇子喊娘也不大对劲,索性就称一声“教主”,也算是遵旨行事了。
彭叠颔首道:“偏劳你特意跑一趟了。”
齐晟笑道:“我与五哥乃是手足兄弟,教主是五哥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彭叠自然感觉得出来,心里十分偎贴,觉得老六果然不是个凉薄的人。
可还不等她说几句体己话,回过神来的彭姑娘就顺杆爬了,“如此说来,臣女还是可以喊殿下表哥吗?”
齐晟早就等着她呢。
“五哥,这位是…………”他指了指彭姑娘,满脸疑惑地问五皇子。
五皇子莫名其妙,“这是我表妹呀,刚才不是介绍过了?”
“哦,哦,原来是彭姑娘,失礼,失礼。”
齐晟满脸歉意地朝彭姑娘拱了拱手,转头就用明明很小声,却又刚好能让人听清的声音对五皇子抱怨道。
“五哥你早该提醒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长得丑的人向来不爱多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