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定国公夫人再次找上门来,却被仲玉拦在门外,仲玉冷着脸道:“我劝夫人还是回去吧,令子之事,公主爱莫能助。”
从前仲玉都是唤“长公主”,现如今这个称号变成了“公主”,定国公夫人听罢如遭雷击,昨天长公主被崇安帝贬斥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她还不敢相信,今日亲口听终于说了,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长公主都自身难保了,定国公夫人不敢强求,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走到外面,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既然长公主不肯帮忙,那她只能铤而走险了。
刑部。
陆谨在官署内批阅公文,桑弧送来探子的消息:“公子,听闻定国公夫人去了一趟公主府。”
陆谨笔下一顿,凤眸微抬:“安乐公主没有答应她?”
桑弧笑了笑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陆谨脸上却没有笑意,这定国公夫人救子心切,长公主拒绝了她,她定然会想其他办法,他思忖片刻后:“这几天派人看好刑部大牢,有什么可疑之人,立即来报。”
桑弧点头。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时分,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以来探看孙儿为由,带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仆从进入了大牢里。
刑部大牢昏暗的光线里,两个仆从的面容瞧的不太清晰,依稀可见是白面无须的小郎君,和苏明哲的个子差不多。
邓檀见没什么可疑之处就放几人进去了。
一刻钟到了之后,老太君带着“仆从”从里头出来。
上了马车后,那“仆从”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消瘦的脸来,苏明哲双膝一弯跪在老太君的面前,哭着喊了声:“祖母!”
老太君老泪纵横,抬手轻轻抚上苏明哲的头顶,叹气道:“哲儿,你走吧,离开京城!”
陆谨一直在衙门内没有离开,他靠在黄花梨圈椅上,手指搁在椅背上,一下下的敲着,他眸光平静的看着前方,等到亥时,桑弧终于从外头进来了。
桑弧道:“公子,定国公府老太君将苏明哲给带走了!”
陆谨薄唇微动,冷静的吐出一句:“派人去追,留活口。”
子时前后,刑部的人在出城十里的长亭处,堵住苏明哲,并将人给抓获。
陆谨抓了人之后,连夜审讯,苏明哲此人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经不起陆谨的恐吓,将所有的事情都给招供了,并且还为了保住性命,将所有的罪都推到定国公身上,还说自己是奉父亲之命办事。
若是定国公在场,定然会气的呕血三升!
次日一早,陆谨将苏明哲的所有罪证都呈给崇安帝,崇安帝勃然大怒,下旨革除定国公苏炳坤的盐运使之职,废除定国公的封号,将定国公府抄家,其所有家眷都充做官奴。
定国公府抄家那一日,季晴暖回京入宫见朱鸾。
昭宁宫的寝殿内清凉如水,青铜冰鉴放置在正中间,三足鎏金镂雕异兽纹香炉内冒出袅袅的香雾。
朱鸾坐在榻上,季晴暖站在她的对面,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臣女多谢公主解围,若是没有公主,臣女便要嫁给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了。”
朱鸾笑了笑,朝她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手,娇声道:“晴暖,咱们可是好姐妹,本宫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下次再莫要这般客气了。”
季晴暖还没走,朱弘潜便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
雪枝上茶。
朱鸾朝朱弘潜笑道:“八哥上回可答应过我,帮我带一把达延国的弯刀回来给我玩玩。”
朱弘潜笑了笑,挑眉道:“你八哥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内侍便呈上一把金刀。
朱鸾从内侍手里将弯刀接过,只见刀鞘和刀柄都是纯金打造,鞘身上雕刻着苍狼图案,上头嵌着七颗宝石,她将刀从刀鞘里抽出来,顿时一段雪光照目,刀身上清晰的映出她明媚的双眸。
可看到这把刀,朱鸾却高兴不起来,盖因她知道这把刀是何人之物,拥有此刀之人,是达延国的小王子,不久之后,达延国的国君为了救小王子回国,向大梁提出和解。
上辈子,在达延国的使臣还未入京之前,她便从林绍晟的嘴里得知,达延国要来和亲,请求大梁的公主嫁入达延国,因为皇上待嫁的公主只有她一个,所以到时候皇上一定会让她去和亲。
林绍晟便引诱她,告诉她,若是不想去和亲,他便请求皇上赐婚,她当时对此深信不疑,便乱了方寸,加上陆谨又不搭理她,她便点头答应嫁给林绍晟。
谁知那后来的境遇,还不如去和亲。
朱弘潜见她不说话,便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朱鸾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说道:“自然是喜欢。”
不过她也知道,这把刀在自己这儿留不了太久。
只是不知,如今达延国的人抓获之后,交给谁来审讯。
正要问,苏仁从外头进来道:“郡王爷,皇上召见您。”
朱弘潜过去后,见崇安帝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旨。封他为秦王,食邑千户,朱弘潜倒是没什么好高兴的,反正封号,食邑这些,他也不怎么在乎。
至于抓获的达延国奸细该交给谁来审讯,文武百官在朝堂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姚恪那边想要飞鹰卫来审,薛党那边又想让大理寺来审。
最终崇安帝还是觉得陆谨的办案经验较足,将此事交给了刑部。
如今,两国正交战,达延国的奸细又混到了京城里,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崇安帝端坐于龙椅上,沉着眸子问陆谨:“陆谨,你不妨猜猜,此人是什么身份?”
陆谨沉吟片刻,对上拱手作揖道:“陛下,根据秦王的描述来看,此人应当是达延国的贵族,什么身份臣暂时猜不出来,不过秋水庄乃朝中官员别院聚集之地,他既然出现在此,在朝中必然有内应。”
崇安帝点头道:“此事朕交给你来办,务必将此人的身份摸清楚,并且将他在朝中的内应抓出来。”
陆谨领命,姚恪落了下风,失了先机,却还不甘心,他道:“陛下,咱们跟达延国交战已久,依臣之见,此案必须尽快查清楚,不如让飞鹰卫协同办案,若此人真是王公贵族,那此人对咱们来说,可是个重要的筹码。”
这样一来,就给了飞鹰卫接近达延国细作的机会。
崇安帝一听,认为很有道理,于是就接纳了姚恪的意见,让林绍晟协同办案。
散朝后。
陆谨来到了刑部大牢。
桑弧在此等候多时。
陆谨直入大牢内,来到关押阿都沁夫的地方。
牢门打开,陆谨弯身进去。
陆谨目光凌厉的看过去,在阿都沁夫身上扫了几眼。
阿都沁夫,译成梁国语是“马夫”的意思,眼前这个人,并不像个马夫。
那阿都沁夫盯着陆谨,眼神狠戾,像极了草原上的狼崽子。
陆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刚开始审讯的时候,此人什么都不肯说,被邓檀抽的皮开肉绽都一声不吭。
邓檀也没了法子,转头看向陆谨,陆谨朝他挥挥手,邓檀退下,陆谨走上前来,他的薄唇微掀,嘴角噙着冷意:“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留着也没用,砍了他的四肢拿去喂狗!”
说着,他转身给桑弧使了眼色。
许是他这句话给激怒了,阿都沁夫赫然站起来,带动身后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怒目而视:“竖子,你敢动我!”
陆谨没理会他,桑弧上前,抽出长剑,对准阿都沁夫的手臂砍下去。
阿都沁夫嚷嚷叫起来,语气生硬的说道:“你们要是敢动我,我们达延国的铁骑踏定会踏平你们大梁!”
桑弧手中的长剑在贴着他手腕的时停下,他猛地往后一撤,长剑的锋芒割破了他的手腕,阿都沁夫惨叫了一声,一只手筋已经被挑断了。
刚才挑断的是左手,这次换右手。
陆谨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他垂着凤眸,语气冰冷道:“本官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本官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若再不招供,本官便废了你的四肢,将你囚禁在天牢,永不见天日。”
阿都沁夫根本就没有选择,他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权衡之下,阿都沁夫将一切都给招供了。
他忍着满腔怒火,“我叫阿拉塔,是达延国的小王子,我来大梁的目的,是刺杀大梁皇帝。”
如今,达延国和大梁国交战不断,一直没分个胜负出来,他立功心切,带着几个忠心的将士一路南下,潜入大梁的京城,原本想着要混入宫中刺杀皇帝,谁料连皇帝的面都未曾见着,就被人发现了行踪,于是,他躲到了秋水庄,那大梁的皇子便追来此地,他要挟持那个人想要逃跑,谁知这臭小子更加狡猾,居然趁着他不注意之时,用擒拿手夺了他的刀。
阿拉塔都交代完毕后,邓檀将供词都记好了,交给陆谨。
陆谨看了一遍放入袖中,不过光这个证词还不够,若是要用这个人来威胁达延国的汗王,还需要一样确凿可信的证物。
陆谨垂眸睨着他道:“你既说你是达延国的小王子,有和证物可证明你的身份?”
提起这个,阿拉塔越大愤怒了:“我有把随身的金刀,那是我父汗赐给我的,已经被你们的人夺去,我如何能证明?”
该问的都问完了,陆谨让桑弧给他简单包扎一下,便扔在牢里。
他带着供词入宫给崇安帝复命。
因那把金刀至关重要,陆谨不得不找朱弘潜讨要,朱弘潜却告诉他已经送给了朱鸾。
陆谨来昭宁宫见朱鸾已经是次日一早的事情了。。
苏仁一阵风似得从外头进来,白芷见他这般莽莽撞撞的样子,呵斥了一声:“猴急什么,平日里学的规矩都忘了么?”
苏仁一脸讪讪之色,每回遇到这个,朱鸾便替他解围:“姑姑,苏仁年纪还小,不懂事,别怪他了。”
她护的次数不少,白芷无可奈何,只得叹气一声,不再言语。。。。
“何事这般匆忙?”
苏仁喘匀了气道:“殿下,陆大人求见。”
朱鸾惊的手一抖,画眉的黛石掉落在梳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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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太子大婚
她的一颗心都跳到嗓门眼上, 眼底的欢喜掩都掩不住,红唇翘起:“快宣。”
她这点兴奋,在白芷冰冷严肃的声音中冷却下来:“公主见他做什么, 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值得公主这般高兴吗?”
朱鸾知道她受皇后的影响, 对陆谨的印象并不好,不过陆谨平日里公务繁忙, 若没有重要之事, 定然不会来宫中找她,她猜测他此次来是为了达延国奸细之事,听说这件案子是刑部接手的。
朱鸾放软语气,撒娇道:“姑姑……”
白芷经不住朱鸾这样撒娇,只得同意,但她对陆谨仍然不待见, 在朱鸾面前摆了屏风才让陆谨进宫。
不多时,珠帘再次被打起, 一个顷长挺拔的男人从外头走进来, 男人身上穿着绯色官服, 头戴柳叶冠, 行至屏风外面, 抬起双手作揖。
“臣陆谨拜见公主殿下, 殿下万福金安。”
外头烈日炎炎,昭宁宫内却冰凉如水,殿内放置着冰鉴, 四个角落里分别摆了冰雕,他的余光所及,皆是奢华至极的摆设,足以证明朱鸾在宫中的受宠程度。
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一个娇娇的小人儿,将来若是入了陆府,他也要用这般的金屋来藏着她。
男人低沉清润的声音便如这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吹入朱鸾的心尖。
朱鸾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眼睛透过薄薄的素娟屏风看向外头站着的男人,她只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和不甚清晰的轮廓,以及从插屏底下露出的那双厚底皂靴,她娇声道:“平身。”
适才陆谨垂头时,从屏风底座的缝隙中觑到一双精致的粉缎绣鞋,她是趿着鞋子,只遮住脚尖,露出雪白如凝脂般的脚背,白的炫目,像一块奶白色的乳酪般,蓦地,陆谨喉咙发紧,眼底有惊澜起伏。
听到朱鸾的声音后,陆谨收回目光,他压了压心绪,抬起头来。
眼神又恢复平日里的冷静,他语气沉稳道:“听闻秦王送了一把金刀给公主殿下,可有此事?”
听他提起金刀,朱鸾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她想上辈子那件事,那时来拿到的并非陆谨,而是林绍晟,而因为这把刀,她和陆谨生生就错过了一辈子。
见朱鸾不曾说话,陆谨又喊了一声:“公主……?”
朱鸾这才将思绪拉回,她按下起伏的思绪,娇声回应他道:“八哥的确是送了一把金刀给本宫,听说是从那达延人身上缴获的。”
小姑娘声音绵软清脆,钻入他的耳朵里,一下下的撩拨他的心。
陆谨抬头看了眼挡在前面的屏风,头一回觉得这东西十分碍眼,屏风后头倩影朦胧,柔软的曲线起伏又凹陷,呈现出婀娜的美感,偏越是这样,越让人浮想联翩。
陆谨只看了两眼,便收到一旁白芷姑姑警告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殿下,此物非同寻常,臣需以此物同达延国做交涉,还请公主将金刀给臣。”
朱鸾自然答应:“可以,本宫这就让人将刀取给你。”
别说是一把金刀,他要什么她都给他。
她吩咐身侧站着的浮碧:“去黄花梨屉里将金刀取出来,给陆大人。”
浮碧从屏风内出来,回转过来时,手里拿了一个紫檀匣子,双手托着递给陆谨。
陆谨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把华丽无比的金刀,上头嵌着七颗明珠,非同凡品,这把刀他曾听祖父说起过,是达延国可汗最珍爱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