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瞳孔有一瞬紧缩,随后迎上他急切的目光,静静等待下文。
“我力劝赵郡防蝗灾,最初只是为了令更多的百姓免于饥荒,后来并州的谣言,实在是被谢进与太后所行之事逼迫,万不得已才行的下下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8 23:48:47~2019-12-09 22:0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l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行猎
刘徇语带迫切, 一瞬不瞬的凝住她双眸,想从中看出些软化的迹象来。
阿姝起先没说话, 只悄然垂下眼睑。好半晌, 唇角才忽然捻起个浅浅淡淡的笑来。
她一双乌黑的眼眸弯作月牙,温柔的望着他, 低声道:“大王,我并无半点责怪之意。”
刘徇呼吸有一瞬凝滞,目不转睛的探望许久, 提着的心方渐渐的落下些。心情起伏激荡之余,竟是直接覆身过去,热烈的亲她的唇。
阿姝微微的仰起脖颈,柔顺的阖眼,掩住眸底一片凉意。
为人逼迫也好, 万不得已也罢, 都改变不了他自最初, 便已有将赵地作饵,使她赵氏一族身涉险境的打算。
她别无他法,只得保持清醒与警惕。他既恐她介怀, 她便只顺他意,佯作原谅便是。
刘徇瞧她再无异样, 这才完全的放下心来, 抱着她好一阵亲昵,最后碍于她双膝有伤,这才未有更多举动, 只小心的扶她躺下入睡。
夜半,沉寂空气间,只余绵长呼吸声。
阿姝悄然侧过身,背对着刘徇,心间升起一丝怅惘。
当日在邯郸,大嫂悉心的教她如何与夫君相处。她也曾以为,自己与刘徇最终也能与阿兄阿嫂一般相亲相爱,全无隔阂。
可她那时忘了,兄长与大嫂间从无痛彻的仇恨,而刘徇,大约这辈子也无法全心的信赖她了。
……
秋狝第三日,阿姝因烫伤未出行。
刘徇一早便披上甲衣,又亲自替阿姝敷药,离去前,谆谆叮嘱:“你白日里千万别碰那伤处,待傍晚我不去军中了,回来替你再敷一回药。今日行猎,我定替你打一只火狐做裘。”
他说罢,又满目放光的望着她。
阿姝掩唇轻笑,眉眼弯弯道:“我就在家中等着大王归来。”
此言一出,他心口蓦地一热,乌黑瞳仁里溢满光彩:“阿姝,我——”
他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道:“我去了。”
说罢,大步跨出屋外。
因阿姝不出行,冯媪恐刘昭无人看顾,便也不允她外出。是以刘徇离去不久,刘昭便来问安。
按理,她该趁兄长未离去时,向兄嫂二人一同问安。可因从前与阿姝的过节,她总还有些倔强羞涩,不愿当着兄长的面向嫂子请安。
今日她来时,仍是垂着脑袋立在门外,草草的道好问候。才要走时,却忽然瞥见屋内女子不如往常一般端正的跽坐,而是坐在榻沿,双脚搁在地上,由两婢拉一块四方长巾遮挡,教人瞧不见她脚踝至腰间这一段。
刘昭不由疑惑。她原只以为赵姬因前两日累了,今日才不再去观行猎,可如今一瞧,似乎并非如此。瞥了三两回,终是没忍住,问了声:“二嫂这是怎么了?”
阿姝才要摇头道无事,雀儿却是心直口快道:“昨日大王失手,烫伤了王后双膝。”
刘昭悚然一惊,神色莫名的望一眼阿姝,讷讷道:“是——是我阿兄失手?”
阿姝点头。
刘昭不知想到了什么,落荒而逃似的离去。
待回冯媪处,她仍有些心不在焉,连握笔习字时,都屡屡出错。
冯媪手持戒尺,立在一旁,早将她这幅模样瞧在眼里,此刻一伸手,以戒尺挡住她握笔的手,不让她继续习字。
刘昭以为又要挨罚,讷讷的收回手,咬唇抬眼唤了声“媪”。
冯媪轻叹一声,也不苛责,放下戒尺,在一旁端坐下,缓缓道:“阿昭公子,习字一事,贵在专心。你若有心事,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刘昭搁下笔,忸怩着拨弄两下手指,一张脸涨得有些红,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媪,我,我今日忽然发现,赵姬——二嫂,并没有那样令人讨厌,我,我甚至……还有些担心她……”
方才她发现阿姝受伤,且使其烫伤之人,还是兄长时,她非但没有料想中深感快慰的幸灾乐祸,反而还因此有些愧疚与担忧,着实令她又惊又怕。
难道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已自心底暗暗的承认赵姬这个嫂子了吗?
冯媪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些动容,布满褶皱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唇角也有了些笑意:“原来女公子是因此事挂怀。”
刘昭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双眼亦泛红:“可我……我觉得十分对不住长兄。”
冯媪闻言,笑意渐敛,难得未如平日般板正。她伸出枯瘦的手,抚了抚刘昭的鬓边,语带感慨道:“伯衍公子少时,婢亦曾服侍过他数年之久。他故去时,婢也如女公子一般伤心难当。可仇怨归仇怨,阿昭公子当学着放开心怀,明辨是非。杀害伯衍公子的,并非王后,王后嫁与大王后,也未有任何不端不轨之行止,待阿昭公子,与破奴、阿黛,更是十分尽心。”
“如今,阿昭公子已渐放开过去的仇怨,如看待寻常人一般看待王后,婢已十分欣慰了。女公子不必心急,更不必自责,一切,且顺其自然吧。”
刘昭似懂非懂,默默垂首。
……
秋狝猎场中,刘徇身披甲衣,腰侧配刀,背负弓箭,策马为首,领众人入山林间行猎。
猎场离檀台稍有些距离,其上观望者难以觑见,只得分坐几处,一面观望,一面闲谈。
姜成君亦在其列。她这两日下来,也与城中不少女眷打照面攀谈过,虽不甚相熟,也能说上些话。
众妇人因她是姜瑜长姊,也格外亲热些。一来,姜氏于长安也曾算望族,如今虽没落,到底还未传扬到信都;二来,姜成君也毫不掩饰的将其父曾为太常,乃刘徇恩师一事道出,又令众人敬上几分。
此刻,郡守陈温之妻郑夫人命人取来些新鲜的瓜果,设下矮几,领着一众女眷坐于两侧,絮絮的闲谈。
其中一位略年轻些的妇人冲郑夫人道:“听闻陈明府待夫人格外的好,今日行猎,也不知能否猎回些狐、貂给夫人。”
郑夫人为人十分谦和,闻言只笑着摇头:“我家那位这两日犯了风寒,今日也不求他能猎回什么,只好好的回来便足了。这样的场合,该留给年轻些的小将们好好露脸才是。”
旁人皆笑:“夫人与明府当得起琴瑟和鸣一词了。”
郑夫人倒被说得有些羞涩,忙道:“不敢不敢,若要说琴瑟和鸣,当是大王与王后才对,大王待王后的好,咱们可都瞧在眼里。”
众人纷纷附和。
姜成君原只持团扇遮蔽有些刺目的日光,并不多言,此刻却心口一动,有些诧异,却不动声色问:“我初来乍到,不知情况,夫人方才说,大王待王后十分好?”
郑夫人未察觉其他,一面又往远处的山林间望一眼,一面点头肯定道:“自然,此事信都人尽皆知。”她忽而掩唇轻笑,语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仰,“王后如此貌美,莫说是大王,便是我这样的女子若得之,也定要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的。”
姜成君遮蔽在团扇阴影下的双眸不由黯了几分。
又过一个时辰,行猎者终于自山中陆续归来。
行在最前的仍是刘徇。他一马当先,为众人奉在中间,直朝猎得的猎物处而去。
被提前带出的猎物早已清点处理完毕,此刻都陈与檀台边百丈处,一眼望去,收获颇丰。
他也不顾其他,直奔至其中一对火狐旁细看。
身边随侍忙道:“亏得大王好箭法,两只火狐皆是一箭入脑,身上的皮毛未有半点损伤。”
刘徇又看了看,嘱咐旁人:“火狐收着,要给王后做裘。其余的,或做祭,或宰杀,犒赏众将士。”
除了他猎的火狐,旁人为显神勇武力,猎的皆是鹿、兔、雁等物。
那随从忙振臂高呼:“大王命犒赏众将士!”
一时众人欢呼不已。
刘徇正意气风发,想着清晨时对阿姝的许诺已算兑现,便也不逗留,逆着人群要归去。谁知未行出多远,却忽听一道女声传来。
“仲渊。”那嗓音柔靡婉媚,带着几分难察觉的幽深,正是静待在道边的姜成君。
她自马车中掀起车帘,只露出大半张脸来:“昨日我见王后容色不大好,今日又未来,可是出了何事?”
刘徇勒紧缰绳停下,闻言微微蹙眉,抿了抿唇,淡淡道:“原来是姜姬。无事,她只是有些乏了。”
姜成君仿佛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道:“如此便好,我只怕那日是我不小心冒犯了王后。”
刘徇眉头不由更紧了些,才要开口,却又听她幽幽道:“仲渊,许久未见,你如今过得可好?当日伯衍遇害后,我与子沛也想出力,奈何当时父亲已逝,我姐弟二人实在自顾不暇。”
提及兄长,刘徇握缰绳的手一紧,引得马儿撅蹄嘶鸣一声。他和煦的面目笼上一层阴暗,眼里也渐渐酝酿了冰凉,沉声道:“蒙姬关心,我无碍。当日之事,乃我家中私事,兄长时运不济,惨遭不测,原也不该要旁人插手,姬不必挂怀。”
他说罢,转头欲走。可缰绳未松,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直直望着她道:“姜姬,往后慎言,勿再随意猜测我行事,更勿再说与我妻。”
说罢,他也不待她回答,略松手,夹紧马腹,促马小跑着离去。
姜成君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放下车帘,原本精致浓丽的面目渐渐变得阴沉莫测。
刘徇与那赵姬,似乎与她先前所想不大一样。
……
却说信宫中,彷徨犹豫了一整日的刘昭,正在院门外心神不宁的等着刘徇。
今日冯媪也未再留她多习字念书,早早的令她回屋好好想想。她苦思冥想了数个时辰,也仍未说服自己放下过去种种,与阿姝和睦相处,却想出了些其他事。
兄长素来谦和有礼,行事也皆不骄不躁,不疾不徐,从未有过因不小心而犯下的错误。赵姬的烫伤,怎么想,也不该是兄长不小心为之。
她越想越觉蹊跷,难道,兄长是故意为之?难道他平日待赵姬并不好?
想起平日里,兄长那看似和煦,实则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她越发觉得不错。
这怎么好?即便是她,平日再不喜赵姬,至多也是逞口舌之能,如今赵姬并未犯错,兄长如何能那样待她?
她只觉十分不妥,遂在此处等候。
日头渐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便见刘徇快步行来,仿佛十分迫切的要回屋去。
刘昭咬了咬牙,提着裙角小跑而出,一下将人拦住。
刘徇脚步倏然一停,差点撞上这道突然蹿出的影子,待看清来人后,面露诧异:“阿昭,你怎会自此,有何事?”
刘昭捏着裙角的手微紧,沉着脸道:“阿兄,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跺了跺脚,仿佛在给自己鼓劲,又仿佛要克制住心底的挣扎与犹豫,嘟囔了片刻,才抬头直直望着他,严肃道:“阿兄,你不能那样待赵姬,她——她没做错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22:08:18~2019-12-10 23:2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小L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打探
刘徇脸色一僵, 莫名的望着妹妹,眉心狂跳, 问:“阿昭, 你在说什么?我如何待赵姬了?”
刘昭急得又一阵跺脚,稚嫩的面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表情:“你, 哎——我知晓赵姬受伤了……阿兄,我不喜赵姬,可我也知晓不能轻易伤害旁人……”
她余下的话在兄长越来越难看的面色里生生咽下。
刘徇面色已然铁青, 咬着牙神色古怪道:“谁同你说的?那分明是我不小心弄的——”
岂料刘昭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严肃的连连摇头:“阿兄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小心谨慎,怎会有这样的不小心?我虽年幼,还是明事理的!”
这话一出口,令刘徇只觉一阵荒唐, 胸口闷堵至极。他全然想不到, 过去时常对阿姝恶言相向的妹妹, 有一日会义正言辞的劝他要对阿姝好些。
他一时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冤枉,面色青青白白,好半晌才憋出句话来:“冯媪将你教得很好。”接着轻咳一声, 扭开视线,故作淡漠道, “但也勿想得太多了, 的确是我不小心为之。”
说罢,他抬眸看看天色,冲一旁远远候着的婢子招手吩咐道:“将阿昭带回吧。”
待回到屋里, 他仍有些怔忡。
阿姝见他入内,作势要起身来迎,他才回过神来,三两步上前将她按住:“你还伤着,别忙!”
说罢,他在榻边蹲下|身,轻撩起她裙摆,仔细的端详伤处片刻,又取了一旁小屉中的膏药,抠出一点,细细的涂抹:“幸好未起什么燎泡,大约明日便能走动了。”
夜色未至,屋里没点灯,只有几缕晚霞透过半敞的门窗照进来。
他微微侧身,霞光映在他面上,闪出融融暖色。阿姝就着这昏暗中的光线,观他蹲身小心而熟练的动作,稍稍出神。
刘徇忽然抬眸,与尚未移开视线的她四目相对,微愣后,方微笑着揉了揉她发顶:“你信我,我行走军中多年,见惯了各式轻重伤口。”
阿姝忽然想起才嫁给他时,二人一同灯下麻编书简的情景。
他出身没落宗室,幼时家贫,又历天下剧变,曾在太学就读,又入军中打拼,所交通之人,上至天潢贵胄,下至流民散兵,形形色色,纷繁复杂,也难怪他长了这样多心眼,练就了这样一副操控人心的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