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被分到率性堂, 也有其中的原因在,只是若是知道谢青云从启蒙到下场,只用了两年的时日,那怕是要惊了下巴。
当然谢青云也不会拿这个出来说,毕竟自己是开了挂的, 就光过目不忘, 和自己在图书馆里学的那么多学识, 也足以应付了。
比起眼熟的张祭酒和唐博士、李博士,剩下的五人,都是谢青云只在升堂礼的时候, 远远在博士厅里见过。
“你想要去率性堂?”张祭酒首先问道。
谢青云恭敬点头,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自己的锋芒,“学生不想浪费时间,自觉在初级和中级班,已无甚可学。”
唐老和李博士一直对谢青云的印象都是谦和有规矩, 很是聪颖,此时不免对他高看了一分。
谦和有礼固然好,但本身有志气却也很重要,更何况谢青云有这个底气和本事。
谢青云不知其他人听了是何感想,只觉得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像是要把他盯出一朵花出来。
但这个都是小问题, 谢青云还能淡然处之,只等先生们出什么题目考学自己。
“这《周易》真是你一人所书?”不等张祭酒继续顺着什么,何老抢先开口。
这正是盯着自己目光的主人,原来是因为《周易》,谢青云多少也能猜出,这恐怕是《周易》的经博士。
“正是学生一人所为。”谢青云丝毫不露怯,同样端正看向何老。
何老目露赞赏,又急迫道,“你是个好的,只是为何不全心全意将剩下的写完?”
谢青云恍然,面带愧色,“是学生不才,一日两三卦已是极限。”
何老还待说些什么,被唐老直接打断,谢青云才十岁年纪,一日两卦都已是惊喜,这几日又多了一卦,再要求更多,那实属过分之举。
“青云,如今叫你来,是想考教一二,只要你的学识过关,有那个本事,张祭酒便会禀明圣上,到时你想入率性堂不无可能。”唐老简单的解释了。
谢青云有些惊讶,这事竟然还要直接告诉皇上,出乎他的意料。
张祭酒看他模样,以为是提到圣上惶恐,便出声道,“入了率性堂,读书一年便要下场,国子监是官学,国家费了不少银钱,就是为了能培养出得力的人才,若是随便一人便能在国子监结业下场,却名落孙山,那不仅丢了国子监的脸面,还辜负了圣恩。”
谢青云心中了然了,难怪有这么多的规矩,“学生知晓,还请先生们一一考教。”
张祭酒却是摇头,“不急,我先问你可有什么异于其他监生的本事?”
知道今年率性堂破格招收的那两位真正的天才,谢青云就预想到会有此一问,也做好了准备。
“学生能过目不忘,看见书本上的东西,只需一遍,便能倒背如流。”谢青云回道。
此言一出,厅里的众人都是缄默下来,第一反应便是不信,若这谢青云真能如此,岂不是比圣上亲赐的孙、蒙二人更厉害。
那怎么还会十岁才考上县试,虽也中了小三元,但是比之孙、蒙还是差上一点的。
“你此言可做真?”出言的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宋司业。
司业相当于副教长,谢青云郑重点头,“若是司业不信,可以考上一考。”
是了,能不能过目不忘,是可以现场验证的,谢青云也不会说这么无意义的谎话,平白给自己添了污点。
“也好。”宋司业转头就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正是《中庸》。
正要开口考教,又似想到什么,旋即摇头将书本放下。
李博士看着不解,不由问出口,“司业这是何意?”
宋司业缓缓道,“他既然有这个底气来考教,想必四书五经早已读的通透,且能中小三元,可见他是有资质的。”
谢青云没想到他考虑的这么多,不过不管是哪本,都没多大差别。
此时五经博士其中教《尚书》的蒋丞突然开了口,“我前些日子,刚巧寻见一样孤本,怕是你们都未曾见过,不如就拿那本。”
说着就回了自己桌子,从其中找出一本外表已经枯黄老旧的典籍出来。
宋司业接过翻了翻,孤本名为《博茶杂记》,的确是未曾见过,也与八股无关的书籍。
便将此递给谢青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此书看完,再进行考教,可有问题?”
谢青云捏了捏书本的厚度,约摸二三十张的模样,倒也不多。
其实有图书馆在,连半炷香都用不着,只需翻开,图书馆便能直接复制过去,再进去图书馆快去翻看过,就能一字不差的刻印在脑中。
“只需半炷香。”谢青云本来就打算展露锋芒,更何况今日的事还要报到宣德帝面前。
有那两个绝世神童在前,谢青云也不怕自己表现太过妖孽,会被当成异类,反而会受到重用,何乐而不为。
张祭酒和宋司业,还有其他众人,闻言眼中都闪过惊异之色,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国子监真的招来了一个绝世之才。
立刻有人上来点了一炷香,谢青云以几秒的时间就扫完一面,总共四十二页,二十一张。
谢青云用眼睛全部扫描到图书馆里,随后将书本合上,盯着页面的《博茶杂记》不再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除了唐博士和李博士知道谢青云这点,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蒋丞开口要问,被唐博士瞪了回去。
之后唐老又示意其他人别发出声音,此时一炷香才堪堪只烧了一小截。
谢青云全部心神沉浸在图书馆里,在图书馆将复制进来的《博茶杂记》,再看了一遍,花了七分钟不到。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耽搁时间,冲着厅里众位先生拱手,“学生已经全部记下。”
众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半炷香才燃了一半,而且这么多页,只花了这点功夫,真能背下,其他的也不用考教了,直接禀明圣上便可。
宋司业紧紧盯着谢青云的面目表情,“你不再看一遍?”
谢青云摇头,“一遍便能记下,此前说过的。”
“好。”宋司业从谢青云手上接过《博茶杂记》,随便从中间翻开。
“余甘氏谓何?”
谢青云立刻道,“一十九页,第三行,第八字,世称橄欖為余甘子﹐亦称茶為余甘子﹐因易一字﹐改称茶為余甘氏。”
解释一字不差,宋司业再看页数和字行,果真是十九页,三行,八字。
心中深深动容,又问,“不夜侯何谓?”
谢青云答,“饮真茶﹐令人少眠﹐故茶美称不夜侯﹐美其功也。”
又道,“第三十三页,第十一行,第五字。”
接下来不管宋司业翻到哪里,问到哪里,谢青云皆是全部答上,连字行都不曾有一丝误差。
又接连问了七八题,谢青云都是立刻回答,没有一刻停留思考的时间,宋司业也早就从一开始的秉持怀疑,到后来的深深震惊。
其他人也都是不例外,这简直都可比得上孙、蒙二人,得出这个结论,不光是过目不忘,还有《周易》的那些解读,可见不是死记,而是记下的同时,也在解读它的意思。
放眼在座的每一位,包括已是大儒的张祭酒,都不敢说有这样的本事,简直是前所未有。
开国以来,国子监已有数十载,却都不曾碰到过如同谢青云这般妖孽的监生。
若是他们知晓早在一两年前,他们如今府里全都铺上的地炕,便是谢青云想出,并做了图纸,怕是会更添惊讶。
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宋司业合上手中的书本,眼中饱含数不清的情绪,有震惊,惊讶,惜才,还有的便是羡慕。
人与人真是不能相比,本以为孙、蒙二人便是神童之致了,却没想到出了个比神童还神童的谢青云,凭借他这样的本事,此子往后定有大作为。
这几乎是在座每个人内心的想法,宋司业目光复杂,“便到这里罢。”
“那学生是通过了吗?”谢青云问。
宋司业点头,“你确是天人之姿,能过目不忘,却要戒骄戒躁,别浪费了这项才能。”
谢青云作揖,“多谢司业教诲。”
“哈哈哈,甚好甚好,既是如此,也没甚其他的可考教,明日我便呈上折子,禀明圣上。”张祭酒大笑几声,可见心情是十分的好了。
事情就此定下,谢青云心中大石也落,虽早已笃定,但多少怕有什么意外,如此便是只差最后一步了。
谢青云的心情也是很好,对老师们都是一一行礼,“今日真是劳烦先生们走这一趟。”
唐老首先笑道,“能见识到你这样厉害的才能,就不算麻烦。”
李博士和蒋博士都是应道,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是万万不会信,世上竟真的有过目不忘之人。
何老更不必说,就连教《礼记》平日古板严肃的赵博士,都是难得的露出笑来。
对谢青云一阵夸赞和勉励后,便将人打发了,不谈这边他们怎么对谢青云的赞叹。
那边谢青云刚出了博士厅,才走了一条小道,便迎面撞上了一行人。
熟悉的场景,也是熟悉的人,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谢青云满脸都是笑容。
而对面的包子江则是皱起了眉,心里暗道一声晦气,还真是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出意外是四更,出了意外就是五更。
第103章
不管包子江脸色瞬间变得有多难看, 谢青云满脸笑容, 主动朝他打招呼, “包兄真是许久没见到你了,还有些想念啊。”
包子江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感觉屁股隐隐作痛,想到自己那些日子受的罪,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恨不得立刻把人拖到小角落里狠揍几顿。
可是他不敢,谁让这小子有靠山,那靠山能让他老子揍他一次,也能揍第二次, 包子江恨得牙痒痒, 却是无可奈何。
“哼。”不理会谢青云假惺惺的笑, 包子江就要绕过他直接走。
谢青云却不紧不慢的开口, 眯眼笑的像只狐狸,“包兄好似不太想见到我,下次休沐我还要去拜访师公, 到时再请包兄来一聚可好?”
包子江步子停住了, 身子僵直的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向谢青云, 压低声音,色厉内荏,“你待如何?别拿严老威胁我,我可不怕。”
谢青云露出惊讶之色, 好似没听懂包子江话中的意思,“包兄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诚心邀约,何来威胁之说?”
包子江憋了满心口的气,咬咬牙,看谢青云脸上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朝跟着他的那些人挥挥手,“我还有事,你们先去。”
那些人都是不明所以,有个人上前来,“包少爷,那程进怎么办?”
谢青云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有些意外,方才没仔细看,只看见包子江带着一群人,如今朝那边看了一眼,果真程进被一群人夹在中间,神情有些憔悴,连平日梳的整齐的鬓角,都散乱起来。
程进见谢青云看过来,赶紧露出了求救的神情,只希望自己能从这些人手中逃脱。
自从包子江回了号舍,程进在号舍一刻都没有好日子过,不是床上的被褥无缘故的被冷水浸透,就是书本丢失,发现时也不能再用。
连晚上睡觉都不能上床,顶着一大摞书籍站在门后面,要是书本掉下来,发出动静,便有新的法子折磨他。
程进也想反抗,只是反抗了在这国子监都待不下去,家中还要受他牵连,只能硬撑着,几日下来便萎靡不少。
谢青云淡漠的扫过他,根本没有替他说话的打算,若不是自己身后有严老这个大腿,被包子江这个古代校霸如此对待的人就成了自己。
最后撑不下去的也是自己,既然程进当初打的那个主意,就应该想到了今天,一切都是他自找,其身不正,与人无尤。
包子江满心的不耐烦,“带回去,该怎么着还要我来教你?”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包少爷这么说,我便明了。”
最后带着一群人,又匆匆离开,只剩谢青云和包子江二人。
谢青云微微挑眉,“包兄真是威风,之前如此,吃了一顿教训,反而更甚。”
包子江默了,怎么忘了面前这个小鬼,他是会告黑状的小鬼。
“看来是左侍郎大人只是做了表面功夫,还是要与师公说上一说。”谢青云见他不做声,又继续道。
包子江想到他老子挥起鞭子时,那铁血无情的模样,和鞭子落到背后,皮开肉绽的痛苦。
身子一个哆嗦,他老子打他是真下的了死手,偏偏每到这时候,最疼他的娘亲就会被支出去,没人拦着,包子江受得罪成倍加深。
所以对付不了谢青云,他才把满身的怒火发到了程进身上,若不是程进,他连谢青云是谁都不知,又怎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要做什么,别忘了当初可是程进在背后说的坏话!”没有旁人在,包子江脸上的愤懑几乎都不用掩饰。
谢青云一脸的不赞同,“我与程兄到底是同班同窗,自然不能看他受你欺辱。”
包子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谢青云,“你怕是书读多了,人也傻了,往后上了官场,再以德报怨,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
谢青云意外,没想到包子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自己的本意就是随便拿个把柄,至于程进该如何可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
“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包兄是不懂这个道理。”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自然不同。
包子江气闷,最后摆手,“罢了,我不与他为难便是,你别为这点小事,扰了严老的清净。”
谢青云沉默,没想到他这么快认怂,还没逗弄几下,“那可不成,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停手也没什么不同。”
“你!”包子江这下算是明白了,合着谢青云就是故意如此,果然自己没有看错,此人看着正经,其实心里是黑的,跟他老子一样,脸上挂着笑,心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法子将人整死。
谢青云不知道包子江心里的腹诽,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模样,严肃了脸,“不与你逗闷了,我有正紧事要与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