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华本就不忿孙番几人不将读书当回事,现在又来了个谢青云,竟然广而重之的将吃食带到堂上,这简直是藐视圣人,过分至极。
还想这么轻飘飘揭过,吕华变就忍不下去,怼完谢青云三人,又痛心疾首对着魏学冬道,“斋长,你的职责便是监督记录我们,怎么就轻轻放过?至国子监规矩为何物?”
魏学冬也有些懵了,不知吕华这是闹得那一出,自己都没有主动暗示,他就站了出来,还连自己都给指责了去。
不过吕华的这番话,正中魏学冬的下怀,魏学冬十分配合的露出羞愧之色,顺着吕华的话,“我也只是想着他们许是没吃饱,都不无可能,到底年纪小,管控不住自己,便顺着些。”
吕华更是不赞同的看他,“就是如此,魏兄你身为斋长就该管制,身为监生,就该一心放在读书上面。”
魏学冬似是有些纠结要不要听从吕华的话,最后下定决心,有些为难的对将食盒收起来的孙番开了口,“还请将食盒交出来,便由我来看管,待到休沐日再还与你们。”
谢青云心里好像,休沐日还有十四天,既然是吃食,有多耐放都会坏了,魏学冬肯定是想到的,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恶心自己一番,谢青云早就看透了。
蒙山最看不得他这装模作样,语气不耐,“这东西到了我手中就是我的,我便不交,你又能拿我如何?”
魏学冬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孙番和蒙山之前虽不搭理人,但是也从来没有这么没给面子过。
只是这次他也不会退让,这么多人看着,而且马上就要定下斋长,他一定要展现自己的威望,“你若是坚决不交,那我也只能记在班簿上。”
这便是明晃晃威胁之语了,每个班都有绳愆厅为监生设定的签筒和班簿,都是交由斋长记录,这对监生的结业都是有所影响的。
只是魏学冬似是忘记了他威胁的是何人,区区一个班簿怎么可能影响的了谢青云三人?
第115章
“你要记便记。”蒙山丢下这句话, 直接分了一层食盒, 回了自己的座位。
魏学冬的脸色真是难看至极,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时间还真是拿谢青云三人没办法。
其实率性堂在国子监是有些特殊的,就连包子江也是不会主动惹上率性堂的监生, 因为率性堂的监生都是记录在案, 并且宣德帝都注意的。
所以绳愆厅的监丞和那些规矩只是对率性堂的监生起到一个稍微的监管作用, 在其他监生看来,魏学冬的这个威胁实在是有些好笑了。
毕竟吃食是自己带过来的,所以谢青云认错的干脆, 因为除了带来食堂,去升学或者掌撰厅, 也是根本不可能撞上。
虽吕华这态度有些过头,但谢青云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和一个读书都快读傻了的人,计较什么。
只是谢青云不计较,吕华却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在他心里既然进了国子监,就该一心用心读书,那才对得起国家的银两。
其实他这个想法是没多大错处的, 只是在魏学冬的引导下, 他心中对孙番蒙山的印象不好, 变旧带了偏见, 若是今日这事放在其他监生身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吕华根本就不会去管。
更何况是现在这么义正言辞的站出来,对谢青云三人的多家指责。
“犯了错,便不受管教,既然如此,回家读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岂不是更好?”吕华嘲讽道。
孙番平日就是冷清着脸,只与蒙山一人交好,如今看了谢青云顺眼,便多了他一人,上次在掌撰厅,他对吕华的质问,被魏学冬拦下,他这次倒是想问清楚,到底什么叫仗着资质,就看不起认真读书的人?
“我为何要家去,是圣上亲自下旨,我们三人才进的率性堂,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孙番冷着一张脸,直接将吕华堵了回去。
吕华听着心里发闷,就是如魏兄所说,看孙番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哪里又冤枉了。
“你们也不过是仗着圣旨,不然哪里有资格入的了率性堂,这是令人作呕。”吕华气怒之下也不管什么风度,直接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下别说魏学冬,就连注意这边的其他监生都是满脸的惊讶,这吕华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如此说话。
孙番眸中散出寒意,自小名师大儒教导,跟着他们,孙番自然学到了一身的气势,蒙山也面色不善的看向吕华。
“你说是谁作呕?”孙番冷冷道。
魏学冬眼看这事态怎么发生的不对,吕华这憨子竟然又和孙番对上,想要阻止,可也不能直接去捂住吕华的嘴。
便听他下一句话脱口而出,“说的便是你们三人。”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谢青云觉得自己锅从天上来,除了上次在掌撰厅,这是他和吕华的第二次接触,就得了个作呕的称号。
这吕华是有多仇视天才,竟然都是看不过眼。
谢青云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魏学冬,将魏学冬看的身上毛毛的。
魏学冬既然能把吕华洗脑的这么厉害,放在现代就是传销阻止的一大人才,谢青云在心里为传销组织惋惜了半秒钟。
这边吕华既然说出口,自是说的痛快些,指着孙番就道,“说的就是你们,我们这些认真寒窗苦读的,凭什么要被你们压在头上。”
谢青云似笑非笑,跟他唱起反调,“认真又如何,我见过那比旁人多花了一倍的时辰,就是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我们就是比你聪明,纵使你再如何嫉妒都是事实。”
吕华涨红了脸,“胡说什么,我哪里来的嫉妒,只是看不惯你们罢了。”
谢青云挑眉,表示不可置否,吕华看他这态度,心里气急,又将谢青云的话想了一遍,随后嗤笑道,“说的那么厉害,我看不尽然。你可是和魏兄打过赌的,有这么多人见证,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输的有多难看。”
今日便是小考公布名次的时间,经吕华这么一提醒,大家伙都想了起来。
谢青云却是面不改色,“借你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输的难看的人到底是谁?”
“逞口舌之争,得了名次看你如何收场。”吕华对魏学冬的学识还是很佩服的,且这次小考,吕华也以为自己考的不差,就算排不了一二,三四总是有机会的。
他压根就没有将谢青云这三人放在眼里,除了孙番是正经读书,蒙山擅长的却是兵法,谢青云是什么过目不忘和《周易》解读。
这些在吕华看来都是幌子,他自问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松懈过,不会比不过的。
蒙山正在说些什么,却被谢青云一个眼神给打断,便听谢青云要如何说来。
对于这种主动跳上来的,谢青云当然不吝给他挖坑,“既然你如此肯定,不如也和魏斋长一般,与我们打个赌?”
吕华毫不迟疑,“赌什么?”
“就赌若是你的名次比我们之中任何一名高,那就算我们输。反之,便是你输,那就要当着全率性堂监生的面,对我们三人端茶道歉。”谢青云道。
“我便与你们赌了又如何,如若你们输了,便也要当着全率性堂监生的面,承认你们不如我们这些认真的,且要为之前看低我们赔礼道歉。”吕华非常自信。
只要赢过一人便成,就算孙番和谢青云的学识为真,那还有个只精通兵法的蒙山,赢不过那两人,蒙山总是可以的。
眼见着短短时间谢青云又和别人完成了一个赌局,谢青云自己想了都好笑,自从来了这里,都不知道用了这个法子多少次。
不过法子不在少,有用就成,谢青云始终坚信这一点。
他们争执的这段时间,也要开始上午的课程,是由曹学正来的,看了谢青云吊着胳膊,倒是做的端正,心里满足。
曹学正进门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叠纸,引得全班监生的好奇。
毕竟是今年的第一次小考,都是从下面升上来的,自然都想知道自己的名次排哪。
曹学正带了这么多届,都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却依然不慌不忙。
见礼之后,曹学正开口,“三十那日,国子监进行了月末小考,大家应该想知道自己的名次。”
“是,学正。”座位上的监生齐声应答。
“也是为了你们的里子面子,我便只说前五,没有听到自己姓名的,要更加勤勉,切不可偷了懒。”曹学正说完后将手中的试卷放在桌子上。
直接拿出到了前五的卷子,曹学正直接报了,“第五,季庆。”
坐在前排的一个青年满心欢喜的上前接了试卷,曹学正勉励几句,又继续道。
“第四,吕华。”
这倒是没有出乎吕华个人的预料,虽然是他想到最差的名次,都也比许多人都好多了,
吕华一点都不担心前三有谢青云三人的身影,他都已经仔细的想过的,前三该是魏学冬、胡成和许以东。
这么算下来,自己排第四,比他们三人都高,吕华已经想到他们对自己赔礼道歉的模样。
曹学正继续道,“第三,蒙山。”
吕华愣了一下,这个他想的不一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蒙山接过试卷入座后,曹学正拿过第二名的试卷,这次停留的时间久些,看向孙番,“你为第二。”
孙番面色十分平静,不为得了第二惊喜,也不为没取头名而懊恼。
吕华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攥的紧紧,面色十分难看起来。
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谢青云的方向。
谢青云与他视线对上,对他笑笑,看不出其他来。
吕华回过身,咬紧牙关,不会的,谢青云不可能取了头名,他不过才从初级班升上来,就算过目不忘,也不可能取了头名。
之所以敢和谢青云打赌,就是这次小考中有一道《九章算术》题,解的十分困难。
吕华和很多人对过,那些人都没有写出正确的答案,自然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信心。
而孙番、蒙山二人能写出来便罢了,可谢青云才刚从初级班升上来,根本没有学过《九章算术》,所以那题根本不可能得分。
就在他如此安慰自己的时候,曹学正已经拿起了,第一名的试卷。
扫了一眼坐着的众位监生,曹学正缓缓开口,“这次小考的头名便是,谢青云。”
第116章
曹学正的这句话刚出口,堂中便是一下子寂静下来, 本以为自己胜劵在握的魏学冬, 脸上刚扬起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吕华紧张着激动跳动的心脏, 也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整个人失力般的傻傻愣愣, 竟真的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谢青云倒是十分淡定, 心中也多少有了预料, 上前接过试卷。
曹学正看了看堂上多半的人,都处于不可信中, 心里多少理解他们的想法, 便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如今这是第一次月小考,率性堂的监生都是及格的,不过不能懈怠, 还有一年多,你们就要下场, 切记共勉。”
也就那少部分人应了是, 声音不免弱了许多。
曹学正不满的用戒尺敲了桌子, 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的腰板顿时坐的更直了。
“不过一次小考, 你们这如此模样, 连刚从初级班上来的谢监生都考不过, 还如此懈怠, 是不想结业了?”曹学正的教学一般都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这次情况正好相反。
众位监生心里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心态不对,有的甚至脸上露出愧色,“学生多谢学正教诲,谨记于心。”
曹学正这才满意了,才将话题转到了试卷上,正要说教,却见魏学冬突然站起,“不知学正可否将我的试卷发下,我想对正一二。”
前五名都报完了,剩下的试卷分发下去也没什么影响,魏学冬是斋长,主动提出这个也不算逾越规矩,曹学正也没有在意,就挥手让魏学冬一一分发下去。
魏学冬自从听完第一名后脸色就不好看,一贯维持的温和都不见,冷着一张脸,开始分发,直到第七名才见到自己的卷子。
忍着心里的急切,终于将剩下的四十五份都发了下去,才回了自己座位。
翻开卷封,仔细看下去,没有批阅出一处红色,卷封也只批了“第七,甚好”。
魏学冬心里不满起来,既然如此,自己凭什么只排第七,凭什么就连吕华都要比自己高上两名。
再想到他与谢青云打的赌,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根本不可能糊弄过去,魏学冬就是意难平,这率性堂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斋长?难道是那三个毛还没长齐的货色吗?
真是越想越不甘,而与魏学冬相反的是吕华,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冲击。
这三人不是只仗着天资,而不勤奋,怎么可能都取了前三名,吕华是满心的不可置信,只是名次都已经报完了,且都发了下来便就是事实。
难道之前真是自己思想偏颇?想到谢青云说的那番话,吕华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这两人的复杂思绪自然没有传达到曹学正的心里,他正要讲经义的试题。
却见魏学冬又举了手,三番两次的被人打断,曹学正也耐了性子,示意他开口。
“学正,这名次是不是有误?”魏学冬实在心焦难熬,冲动的举手问出口,随即心中就有些后悔。
果然见曹学正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看了魏学冬,“你这话是何意?”
这还是曹学正在国子监任职以来,第一次有监生质疑名次问题,曹学正的心情自然不是很美妙。
魏学冬自知失言,可心中因为第七名实在不甘,既然都已经问出口,那便豁出去了,反正名次比谢青云低,这个斋长也做不下去,干脆争上一争。
心中下了决定,魏学冬脸上露出坚决神色,双手拿起自己的试卷,“烦请学正看看我的卷子可有错处。”
曹学正不明他闹的哪一出,只是冷了一张脸,“这卷子是由我们十位学正亲自批阅,有什么不对的便直说,弯弯绕绕的要如何。”
本来魏学冬的质疑就是对学正的不敬,因此曹学正这个态度没有监生觉得不对,只是不赞同的看向魏学冬,他这个行为实在不妥。
魏学冬自然接受到了众人视线的压迫,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退缩,咬咬牙,继续道,“我这卷上无一错漏,却是为何只得了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