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心狠手辣——十四阿白
时间:2020-07-11 09:12:16

  沉默了许久。
  “我不愿瞒你。”
  魏冉垫着高枕,呼吸缓长,吐气游离,
  “确实有关。”
  油尽灯枯将灭,气绝人之将死,她这才愿同白问月仔细说起;
  她这骄傲且力绌的一生。
  “我是十五岁那年入宫封的后,及笄之年便跟在太后身边协理六宫,管制妃嫔;
  整整六年。
  人人都说,魏家权野滔天,功高盖主。可这六年来,我夹在谢魏、两宫之间,日日如临深渊,从未耍权弄势。”
  她的目光幽长,似是回想起当年初进宫时的模样。
  “我原是不愿进宫的,可魏家女儿只剩了我这一个,我若不担负起魏家之任,还有谁能来缝补这个谢魏之洞。”
  “所以圣旨传到魏府后,我便来了。
  我为魏家而来。
  为了王权还帝的那一日,保我魏氏全身而退。”
  她动了动眼睛,看向白问月,仿佛回到了天和十三年大婚礼的那一天,既纯真又迷茫。
  “然而,从我进宫的第一天起,我才知晓,祸根的主要源头,并非是魏家的高功与专权,
  而是太后与皇上,并非一心。
  我也是第一天便知晓了,太后与皇上的关系,是无论如何都修复不了的。”
  “可能权利的确会遮蔽人的双眼,动摇初心。我不知晓姑母为何如此醉心独揽政权,可我却听父亲提起过,她原先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切都源于天和三年,那场四大命臣的反案。
  我未曾亲眼目睹,只耳闻过几句,说是姑母织下弥天大网,坑杀了谢氏最后四位命臣极其子嗣。
  这其中有一位,更是皇上的亲姑姑。
  听闻皇上非常敬爱这个姑姑,甚至不惜为她搏命求情,可能也正是因此,太后驳了他的意,才彻底伤了他的心。”
  “四大命臣一死,北绍西平谢氏,便只剩皇上这一支孤脉。
  那一年,东南与西南还正战火连天,朝中出如此动荡,魏家很快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人人都说我魏氏拥兵夺权,要杀幼帝而自立,
  数百年忠名,差点毁之灭尽。”
  “后来,大伯百忙中抽身从颍州赶回京都,不知做了什么,才将魏氏从舆论与波涛中,拉了回来。
  那个时候两宫已经开始分心不睦,后又因大伯从宫中带走了魏央,变得更甚。
  嫌隙越来越大。”
 
 
第85章 魏冉之愿
  “我进宫后, 也曾想过要在两宫之间周旋,企图缓和现状。
  可我能力有限,又欠缺心智与谋算。
  太后屠杀谢氏是实、涉政治国是实、政权不放也是实, 我有何本领, 或是劝太后还政于主、或是劝皇上放下旧怨, 让他们重修旧好呢?”
  回想起那段茫然的日子,魏冉的语气多了一丝无助与自责。
  她喘的力竭, 却又坚持要说完。
  “我并无那个本领,
  单是维持现状,努力不要这段关系恶化,我就要付出性命。”
  白问月心中一颤,心疼地瞧着她,泛起一丝怜悯。
  她知晓,魏冉要说的重点来了。
  “姑母的意思, 是除我以外,后宫任何一位妃嫔都不能生下皇子;可我却知晓, 这后宫所有人, 谁都可以有孕, 我绝对不能。”
  “我怕, 我怕随着这个孩子来的,
  是我魏氏忠魂不眠, 和上百年所坚守的忠名,毁于一旦。”
  “我也怕,因为这个孩子, 我的夫君日夜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她眸目中是一潭深水,无光无色,深不见底。
  “我不能有孕,
  所以我私下偷服避子汤,不厌其烦地让张之仲为我开方子。”
  她微微转头,对上白问月的眼睛,忍不住哽咽:“月儿,你知道吗,这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泪水从眼角滑落,有苦有责,却唯独没有悔过。
  白问月拨开她面上紧贴的头发,替她拭泪。
  过了片刻,她又继续道:
  “后来,身子不知不觉毁了根底,原以为自此便有孕无望了,可上天又愿怜悯于我,尽管机会微乎其微,我还是又怀了身孕。”
  “从我有孕的那一刻起,张太医便同我说,这个孩子是生不下来的。”
  “原本也没有打算要,谁会在乎他生不生的下来呢。
  可太后意外得知了我有身孕,一切又都变了质。
  知晓自己有孕的这八个月里,有七个月我都在想,要如何拿掉这个孩子。”
  “你们把我保护的太好了。”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
  “张太医使尽了浑身解数为我调理,加上内务府源源不断的补品,甚至是你也被留在了宫中,为了这个孩子劳心劳神。”
  “我偶尔听闻欣妃为孩子亲自缝衣纳鞋,念诗弹琴,恐稍稍有一丝的委屈了它;
  再反观自己,同为人母,我竟日日想着,如何害死自己的孩子。”
  “于是我便突然改了主意,又想把他生下来了。我想,或许他的出生,不会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碰巧,那时张太医同我说,胎儿经过细心调养,已无大碍,只是我身体根基已坏,怕是难生,若是强要,恐会有性命之忧。”
  “他劝我若是想拿掉,宜早不宜迟,
  只可惜我,已经不愿意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我的孩子平安出生。”
  “我一边这样想,我一边又怕,就这样拖到了今日。”
  最后果如张之仲所料,她赔上了性命,生出了这个孩子。
  顿了顿嗓子,
  魏冉的眼睛忽然泛出了一丝的光,她问:
  “月儿,我的孩子好看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白问月弯唇笑了笑,眉目温意地答她:
  “长得很好看,是个男孩,眉眼像谢欢,嘴巴像你。”
  她也跟着笑了笑:
  “那就好。”
  魏冉的喘息开始急重了起来,白问月从恍惚里走了出来,轻轻吸了吸鼻子。
  “让宫人抱来给你看看吧。”
  “我去喊人。”
  青灯孤寂,檀香缭绕,门外的宫人跪成了一片。
  她去抱孩子的时候,谢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长乐宫。
  果真是个绝情的男人。
  高成和几个宫女将皇后扶坐起来,然后白问月抱着小皇子坐在她身旁,尽量往前凑的紧一点,让她看得仔细些。
  魏冉看着孩子,笑的十分温柔。
  婴儿生的十分粉嫩水灵,细眼薄唇,耳轮清晰,乍看之下,长得很像谢欢。
  奶娘喂过后,经过一阵哭喊,他此时睡的正是香甜。
  魏冉仔细盯着它圆嫰的脸蛋,一刻也移不开眼,
  只是看着看着,便忍不住落下了泪。
  她刚生下来的孩子,她却连抱都没有力气抱一下。
  气虚如丝,喘急不上,忽然失重。
  倒在了厚枕上。
  满屋跪着的宫人早已泪面模糊,高成低着头,泣声不断。
  白问月将孩子交给了他,忙去扶魏冉。
  魏冉靠在她的肩上,意识游离。
  面上有温热滑过,白问月沉了沉声,轻问: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我都能替你完成。
  魏冉微弱的呼吸声穿过耳畔:
  “我很累,
  我想回家。”
  她想回到那个亲人俱在,宗族平盛,每一个魏家人都不用再为了战争与权势,赔上性命的魏府去。
  可是如何能回呢,
  魏家已经没人了。
  白问月一下一下拍着她,郑重点了点头。
  “好,带你回家。”
  魏冉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移动自己的手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着白问月的衣角,喘着微气,声如细蝇,
  她说:
  “月儿,倘若日后我的儿子,不想一生困于谢魏。”
  “想个办法,让他走吧。”
  江山也好,权势也罢,都不要了;谢家高位,魏氏忠名,什么别再让他背负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
  平安简单,顺遂一生。
  声止,手落,
  气息顿住,万物戛然。
  “娘娘!”高成带头开始哀嚎,连绵不断的哭声忽起,声音高低起伏。
  白问月抱着魏冉的手紧紧不放。
  她紧闭着双眼,吸气沉重。
  过了许久,睁开。
  “好,我一定都答应你。”
  ——
  天和十九年,十二月十号,
  北绍天皇后魏冉产子身竭气衰,崩逝于殿,享年二十一岁。
  谥号孝惠贤。
  皇后过逝不久,宫中忽起传闻,
  说是皇后弥留之际,太后与皇帝皆未在场,当夜长乐宫上下说得上身份的,只有一个将军夫人,陪伴在床。
  太后病重不起,魏府畏缩不前,皇后至死不得半分重视。
  看来魏家大势已去,
  吾皇掌权,指日可待。
  魏冉一死,白问月心里日益沉重,她不愿同谢欢在这种舆论口舌上费功夫。
  便任由他们去了。
  正值寒冬腊月,新年临近,皇宫内外挂起了丧幡。
  国母薨逝,天下皆悲。
  丧葬吊唁持续了七日,在这期间,段听竹在碧福宫悄悄诞下了一名男婴,
  母子平安。
  听闻谢欢为那个孩子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及舟。
  不知在这场欲来的风暴里,他会不会成为谢欢的及时舟,
  渡他安然。
  她又想起魏冉的孩子。
  太后自始至终虽未出面,却清晰地知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
  若是她不带回太宜宫养在身边,只怕这个孩子也活不过三五日。
  到时,魏冉所“不惜的”性命与珍爱,也皆都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
  十号那日,天一破晓,方圭便携旨自太宜宫而来,带走了婴儿。
  那个与谢欢长得极像的孩子,
  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名字。
  孝惠贤皇后出灵那日,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幡旗纸扎无数,数百名和尚与道士,一路诵经吹奏。
  礼数还算风光。
  按照皇家先礼,帝后宾天,皆都要葬在景昭宗陵。
  这座陵墓建于北绍立国初年,历代皇帝都可加修,但不得另建。
  那里既是一座皇陵,也是一座祖墓。
  景昭陵里葬着北绍数百年来,所有的皇帝与原配皇后。
  魏冉身为国母和谢欢的原配皇后,她的棺椁自然也要被送去那里;
  日后太后与谢欢若是亡故,葬的也会是那个地方。
  下葬的事还算顺遂,
  只是立牌请位时,白问月私自做主,将魏冉的牌位,从皇家宗庙,请回了魏家宗祠。
  她答应了魏冉,
  要让她回家。
  白问月同魏夫人说:“回魏家宗祠,是皇后的遗愿,将军同魏大人皆不在京中,
  我擅自做主,答应了下来。”
  彼时的魏夫人还处在丧女之痛中,日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自然不会与她为难。
  只怕谢欢,轻易不会同意。
  毕竟魏冉的牌位回了魏家供奉,日后谢欢百年,他就得孤零一人进皇家宗庙。
  颜面全无。
  原以为谢欢会借机大作文章,她心底甚至筹算好了应对之策,
  结果,
  皇后礼葬一事,全权由段升代掌礼司操持,长华殿那里从始至终没有过多干预。
  谢欢只说了一句,
  “既是皇后所愿,便如她所愿。”
  这倒是出乎白问月的预料。
  这可是难得给魏家泼水的好机会,他不可能不知道。
  先前连散步谣传这样的事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愿意错失这个良机,借机造势,为他接下来夺权筹谋。
  过于蹊跷。
  尽管总觉得有些违和,可她却来不及仔细琢磨。
  因为皇后的葬事一毕,长乐宫锁宫遣散,
  太宜宫那边又紧接着出了乱子,说是太后伤心过度,加重了病情。
  白问月曾抽空到太宜宫去看了两眼,太后确实因皇后的死酸心透骨,难得安寝。
  但也并未像外传的那样,泣血悲愤,卧床难起,
  仿佛是历经了一场雪上加霜,大限将至的模样。
  她并不能十分确定太后心中在谋算什么,但她却知晓,这必定是一张弥天大网,
  为捕谢欢而织。
  朝中的事态并未因魏冉的死而松懈半分,
  孩子已经生了下来,谢欢已然调兵封宫,太后对外虽称卧病不起,可手中却握着帝后的孩子,
  此刻正是山雨欲来之势,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只可惜,
  谢欢并不知晓太后手中有兵,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对于谢欢来说,眼下已经成了死局。
 
 
第86章 针锋相对
  京中, 腊月二十。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不肖一刻,天地间白茫一片, 满京披上了一层银装。
  静谧无声。
  前些日子, 北境传来文书, 魏将军领军三万,于行川安山突然现身, 他与魏大人一前一后夹击, 将敌人夹击在阳原延道,进退不得。
  战事频频告捷。
  夏代燕联合起的蛮军,不过十日,被肃清了个干净。
  三国遭受重创,阳原延道轻而易举地保了下来。魏央上奏回京,欲请师北上, 趁机拿下上北蛮地,统一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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