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宋儿不知为何他不肯放她落地。
“我们…逃去哪儿?”
“可卡先生和芷秋呢?你们在地牢里见到了么?”
“他们可脱险了?”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凌宋儿这才放了心,折腾了整日,她病着的身子有些乏了,眼皮不听使唤,正打算趴在他肩头打着盹儿。
从别院出来,似是又来了些许金兵。蒙哥儿挥刀杀几个。
凌宋儿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那叫翠姐儿的。
翠姐儿几分悲恸:“是你杀了我家将军!我今日要替将军报仇!”
凌宋儿心中还有几分感叹,这翠姐儿不怎么灵光,却是个重情义的,只可惜了遇人不淑。
一阵风来,凌宋儿眼前的喜帕缎子忽的被吹开了。睁眼便见蒙哥儿手起刀落,翠姐儿直直愣愣被劈开成了两半。
凌宋儿从没见过这么杀人。惊叫着把眼睛埋进他肩膀里。
蒙哥儿察觉着到那蒙眼的缎子掉了,侧脸回来低声道,“手抱紧,别睁眼。”
“嗯…”凌宋儿连连点头,忙闭上了眼:“快…快走好吗?”
边说着,心里却发现什么不对…这甩卖货是会说汉话的?!!
&&
被他背着一路从将军府里出来,凌宋儿这才敢睁眼看看定北城街上的景象。
风卷黄沙,将寻常百姓的屋子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街上几近没有行人,不远处,几个厮杀在一处的金兵和蒙兵,三两下便是一条人命。
凌宋儿紧了紧勾着他脖子的手,往他脖颈里靠。似是那里有对抗战争残酷的温暖般。
蒙哥儿却没多停留,背着她去了北面城墙脚下。金兵所剩无几,比蒙哥儿还高出一头的蒙人,正大步跨向北城门,一斧一落,将那阻碍的金兵杀尽,回头却大喊着对着蒙哥儿扬着斧头。
蒙哥儿似是点了点头,步子沉稳飞快朝着城墙上去。有几个金兵做挡,看他背着个女人,该是要被拖累。斗着胆子上来一搏,却不出意料纷纷被他放倒。
凌宋儿此时却是不怕了,这些金兵都是木南的仇敌。杀了多少木南将士,如今就该全要回来。
被他背着冲上城墙,又跟着他飞身上了城楼屋顶。
黄沙停了,夕阳在天山边洒下最后一抹余晖。
凌宋儿不知他想做什么,却听他一声怒吼震天动地,朝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大蒙军队,一把举起来手里那颗还滴着血头颅。
完颜修就这么被他拎着头发举在城墙之上,那涨大胡渣子的脸,瞪圆了眼睛,缓缓旋转着朝着凌宋儿看了过来…
凌宋儿直觉的皮毛肃然,身子还虚着,这一吓,双眼一合便不知世事…
觉识消失的一瞬,她听到大蒙人在城墙下震人心肺的喊声。
“赫尔真!巴特!”
“赫尔真!巴特!”
……
眼前缓缓落下了帷幕,梦中却回到了她刚出建安和亲那日。
官道两旁青山绿水,雀鸟还在树上鸣得动听。马车缓缓前行。芷秋坐在一旁,给凌宋儿方才绣好的香囊钉珠。
可卡先生在马车外,写着他的游记,边教着凌宋儿说蒙语。
“可卡先生,他们蒙人是怎么夸人的?你都教教我。不免到了大蒙,什么也说不上来。”
可卡先生翻着手里的本子,“女人么,夸人乌云琪琪格。”
“男人么,便夸他们巴特,那是勇士的意思。”
&&
一觉下去,昏昏沉沉,梦中时光参差。
她忽而回到了木南,四月苏杭,柳绿红墙,南国春意妖柔动人,她变成了儿时模样,绕在母后膝下,又被父皇一把抱在肩头,口里含着清甜的桂花糖。
忽而恍惚去了金山镇,古道乱世,却生机盎然,一晃眼她便已然徐娘半老,嫁了个贾商,生了一双儿女,开了间小客栈,天伦齐乐。
忽而跟着可卡先生去了威尼斯,支着船舶,在水和城之间漂泊,一身西洋蓬裙,倚在船头,流利的威尼斯方语,借问着岸上正作画的男子。“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
再睁眼,才忽的回到了现世。自己竟是在马车上。嗓子眼儿里火辣,咳嗽两声,便是割着疼。
“公主你可算是醒了。”芷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凌宋儿额上被她拿着温热的手绢擦了擦。才发现自己还发着热。
马车走得平稳,小窗帘子却是拉下来的。
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凌宋儿刚要起身坐坐,芷秋便来扶着她。
“公主,我们刚从定北城出来。你可是睡了整整一日都没醒。本来蒙哥儿说想等你醒了再走,可定北城之前战乱,没留着什么好大夫。这才只好说着先带你回去部落,好给你找人看病。”
凌宋儿咳嗽着两声,“部落?”她隐隐猜到了大概,却还没被人挑明。赫尔真的名字,那金狗完颜修提起过,阿布尔大汗的次子…
凌宋儿虚弱开了口。“蒙哥儿本名是叫赫尔真么?”
“嗯!”芷秋答得顺口,“还是那天蒙人挖了条地道进来地牢,我和可卡先生才知道。蒙军的人都叫他赫尔真,听闻就是我们要嫁去的大蒙汗营的二王子。”
“也不知为何,当初会被卖了奴隶…”
“我还听人说,蒙哥儿举着那完颜修的头颅,上了北城门楼,把那些金兵都给吓尿了。蒙军气势大涨,城门不攻自破的!”
凌宋儿边听着,边挑起来一旁小窗帘子,看了看外头。
昨日风沙过去,今日晴朗天青。马车走得平稳,是因身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这景致看得她几分安心,芷秋却忙一把抢来帘子捂上了。“公主还在发着热,怎的还好吹风?”
芷秋说完,递上来个马奶袋子到了凌宋儿手上,“这路上是没得热水了,公主先喝些这里的。他们说晌午便能到部族。”
凌宋儿接来喝了两口,忽的想起来什么,“我的玉枕和烟枪呢?”
芷秋忙在一旁翻出来包裹递来,“蒙哥儿都给你拿好了。”
凌宋儿翻开来,玉枕,龟碟儿,烟枪,一样不差…这才好安心。
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是可卡先生,“公主可是醒了?”
芷秋开了一小条缝,不敢让风多透进来,对外头可卡先生交代着,“刚刚醒了,可卡先生,能不能问问还有多久能到?公主还在发着热。”
一把声音传进来马车里,不是可卡先生的。凌宋儿认得出来,是蒙哥儿的。
“一个时辰便到。”
芷秋合好门才来伺候着,“公主再躺躺?这草原的路再是稳当,也得当心着。本就伤寒着,再颠簸起来,怕是会难受。”
因还发着烫,凌宋儿眼里也热乎地紧。由得芷秋扶着重新躺了回去,盖好羊皮毯子,眼皮便开始打架,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芷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醒醒,到了部落了,我们回营帐休息吧。”
凌宋儿懒懒睁了眼,马车真是停了。这才撑着身子起来,被芷秋扶着下了车。虽是天晴,草原上的风却是不小。芷秋挡着在她前面的,却也挡不住什么。
一袭白色羊毛领子的斗篷被送来面前,芷秋抬眼看了看,是蒙哥儿送来的。
芷秋忙接过来,给凌宋儿披着,才扶着人往营帐里送。
凌宋儿这才望见蒙哥儿,那人已然换了身浅色布袍,脚上皮靴也工整干净,浅色的乌云纹路几分精致。到底比被她养着的时候体面多了。
凌宋儿忙咳嗽着两声从那人身边擦了过去,一是真的病着,二是莫名有些心虚。
也不知人家身份,便当人是奴隶养着,还让人跟着可卡先生去走马。莫不是这人耐得住性子不跟她计较,换做其他个没城府的,该早跟她闹开了。
凌宋儿方才走了两步,身后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个女子的。
“蒙哥儿,我们可算是到了。”茵茵该是从后面的马车来的,凑来蒙哥儿旁边,欣喜笑着。
凌宋儿微微侧了侧脸。茵茵才见着凌宋儿也在。
“小…小姐…也是一道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凌宋儿:哦豁!
感谢在2020-04-20 23:56:32~2020-04-21 23:4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凌宋儿笑了笑自己,她再没怎么好好待人,人也自有自的打算,接了茵茵回来。
这下倒是不用心虚了。
凌宋儿看着两人,话说的几分坦荡:“嗯…承蒙二王子恩德,救我出了定北将军府…”转身回来,凌宋儿向着蒙哥儿。
“二王子,我们何时能回到大蒙汗营?好早日让阿布尔汗修书我父皇,告知和亲之事!”
“公主请先进帐养病,等病好了,赫尔真自会带公主回营。”他的话也说的妥妥当当。
一旁茵茵却听得目瞪口呆,“公主…二王子…是什么意思?”
凌宋儿笑了笑,没答话,他的人该得留给他亲自解释。她扶着芷秋的手,才往帐营里走。
被人领着进来进来了营帐,凌宋儿才知道,这部族是大蒙汗营的兄弟部落。
叫塔勒的大汗,鹰目勾眉,见着凌宋儿进来,起身来迎。
“公主远行致此,还遭了定北城一劫,是上天磨难,如今公主身已至大蒙,便再无需担心安危。塔勒定助二王子护送公主回去大蒙汗营,好给木南国主一个交代!”
凌宋儿谢过了塔勒汗。
塔勒汗也看着她脸色不好,也几分体贴,先是让凌宋儿入座休息,等蒙哥儿一行进来会面完,才赶紧让人准备了营帐,好让凌宋儿入帐修整。
看得出来塔勒不是什么势大的部族,凌宋儿的营帐不大,却也是塔勒汗的一番心意。
芷秋收拾好了,才将玉枕放在塌上,扶着凌宋儿躺了上去。
凌宋儿一躺下去便又是大半日。半夜里醒来,才见一个蒙人装束的女子坐在自己床边,正给自己诊脉。
“公主你醒啦?!我叫依吉,是塔勒大汗的长女!”
凌宋儿却是没想到,这蒙古部族的人,各个汉话都能说得好。马车上芷秋说过部族该有大夫,说的竟是这女子。依吉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眉宇浓密,眼眸灵动。手指按在凌宋儿的手腕上,边说着。
“公主怕是受多了寒凉,该要好好暖着的。”
芷秋指着一旁炭火,又给凌宋儿捂着新来的羊毛毯子,“蒙哥儿都送了好些取暖的物件儿来了,该是还不够的?”
依吉摸完了脉象,才道,“我再给公主开些驱寒的药!”
凌宋儿小咳了两声答应着,“有劳依吉姑娘了…”
依吉边写着药方,边多问了两句,“公主要嫁去大蒙汗营,可已选好要嫁给哪位王子了?!我们可都在猜,阿布尔大汗有三位王子,也不知这次是该吃哪位王子的喜酒。”
凌宋儿笑了笑,“我既是和亲,等到了大蒙汗营,听阿布尔大汗安排便好…”
依吉却是没轻易放过,“我听闻,你们木南人讲究门当户对的。公主是木南长公主,阿布尔定会给你选达达尔做驸马。”
“达达尔?!”芷秋端了热水来,凌宋儿撑起来半面身子,望着对面的依吉。
依吉接着解释,“达达尔是阿布尔汗的长子,将来该是大蒙汗营继承人的。”
“虽然没有赫尔真那么能征善战,可达达尔为人慷慨谦逊,大草原上没有不知道的。公主若是能嫁给达达尔,那可真是要羡慕死大半边草原女子了!”
凌宋儿听出来依吉话中几分醋意,忙咳嗽着,“我们木南,儿女向来也不会常谈自己的婚事,多半都是听父母之命。我既已来了大蒙,便都听阿布尔大汗的便好!”
“这倒和我们草原上不同的!我们这儿的女子,若喜欢了哪个男人,只要篝火晚宴上给那个男人递上翎羽便可以完婚。”依吉说着抿了抿嘴,刚写好的药方,拾掇了起身,“依吉先去给公主熬药了,公主且早些休息吧!”
等人走了,芷秋才来接过凌宋儿手上的水碗,“这依吉姑娘,怎么怪怪的?”
“说嫁来大蒙,也不定要随着大蒙的规矩。”
凌宋儿笑了笑,“你可听出来人家话里有话,是喜欢大王子的?”
芷秋点了点头,“这草原上风土和木南还真不一样。换做木南,哪个未出阁的女子敢在人前说对男人有意思?!”
芷秋说着,顿了顿,笑着望着凌宋儿:“不过公主可想好了,嫁谁?”
“咳咳咳…”凌宋儿忙喘得急,“你也和那依吉一样?”
“我乏了,病着的人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芷秋忙扶着她躺了回去。“那公主再睡会儿,等一会儿药送来了,芷秋再喊你。”
&&
吃了药睡下,便又是不知时日,第二日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主子睡了整整一天,芷秋已然有些紧张。凌宋儿身上的寒意到是散了,胃口似是也有些了,便遣了芷秋去拿些吃的来。
芷秋走了没多久,帐子外头忽的一阵铃响,蒙人用帐铃,像木南人用门环。那是有人敲门。
芷秋不在,凌宋儿只好起身自己迎了出来。
帐外,蒙哥儿手里一碗腾着热气的汤,见她亲自来了,眉间微蹙,“怎么起身了?!芷秋呢?”
“芷秋去取吃食了…”
蒙哥儿要伸手来扶,被她躲了躲。只好道,“进去,外头风大。”
“……”虽是营帐,也是她的闺房,她虽是和亲公主,可嫁来大蒙夫婿还并不知是谁,他若是真进来了,那还有什么名节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