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茶撇撇嘴:“鬼鬼祟祟的。”
西门馥道:“能受邀进里蜃市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起来都是相识,交易的货品又……咳咳,匿迹藏形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碧茶“哦”了一声:“敢情我们没头没脸,也没什么可遮的。”
西门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顶幂篱扣在自己头上:“没错。”
沈碧茶:“……”
一行人中唯一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接着道:“这里的店铺同外间不同,一次只接待一批客人。你们想逛什么店,我领路。哦对了……”
他说着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把玉简,与他平日当钱用的玉简相似,只不过是黑色的,另外还有一把同样质地的方孔钱币:“你们若是要买东西,先与我兑这种黑简,不会留下形迹。玉简一支十万上品灵石,玉钱一枚五万。”
小顶高兴地摸出一支白色玉简:“先换一百万,不够再找你。”
众人:“……”
沈碧茶:“……我恨你们这些有钱人。”
小顶兑完钱,对西门馥道:“有没有,卖药材的店?”
西门馥点点头:“那是自然。”
说着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来到一家店肆前,门前没有店招也没有牌匾,若是没有西门馥带路,恐怕谁也找不到。
他们一进门,两扇门便自动阖上,把走在最后的陆仁关在了门外。
好在小顶答应他没到一处新地方都数一数人头,这才让店主人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店主人将他们延入店中便垂手侍立一旁,脸上挂着客套又疏离的微笑,并不多言。
店堂里寒气逼人,四壁竟是寒冰筑成,冰里嵌着几百颗夜明珠,冰上凿出一个个规整的方形“窗口”,窗口中放着金盘,各种丹药和药材便置于其上。
这么一摆,便是一根草也显得价值连城。
小顶环顾四周,认出了几味药材,是她在掩日峰的灵药库里见过的,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
有的东西看起来煞是古怪,比如晒干的手脚、生着鳞片的皮肤、开在火里的花。
西门馥拿起一个琉璃瓶子,晃了晃里面流光溢彩的液体,拔出塞子,一股烟气涌出来,竟是个鲛人的形状。
“鲛人油。”西门馥道。
那店主欠身道:“公子好眼力。”
西门馥连价钱都没问,把瓶子递给店主,微微颔首,店主便把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的金盘上。
小顶看得眼花缭乱,问那店主:“有什么救命的药?”
沈碧茶奇道:“你又不上场比试,救什么命?而且法会比试顶多受个伤,不会闹出人命的。”
小顶含糊其辞道:“就看看……”
店主微微一笑,从冰墙中取出一个小玉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颗透明的珠子:“劫珠,佩戴此珠,可挡一次生死劫。”
还真有这种东西,小顶道:“这个多少钱?”
店主:“五十万上品灵石。”
小顶拈起珠子放在手心,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便宜?”
西门馥拧眉道:“这个买不得。”
小顶也觉得能救命的珠子只卖五十万有些可疑:“为什么?”
西门馥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东西太阴损,虽能挡劫数,却是用别人一条命抵偿。你躲过一次劫难,凡人界便有一人因你而死。”
沈碧茶睨了西门馥一眼:“噫,西门傻,看不出来你这为富不仁的坏胚还有点良知。”
西门馥白了她一眼。
小顶把珠子放回盒子里:“我不要了。”
店主人似有几分遗憾:“这可是敝店销路最好的货物,总共只有十颗,开市不到半个时辰便卖出了九颗,仅剩这一颗了。”
小顶忽然改了主意:“等等,我买。”
众人都吃惊地望着她。
沈碧茶惊恐地捂住嘴:“萧顶,你……”
小顶拿了五支黑色玉简出来,换了劫珠在手,问那店主道:“怎么让它变没用?”
店主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只需捏碎即可。”
小顶毫不犹豫地一捏,“喀嚓”一声轻响,仿佛琉璃破碎,那水色的珠子瞬间化为乌有。
沈碧茶双目失神,无力地靠在小顶肩头:“五十万啊……”
西门馥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终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店主重新推荐了几味疗伤药材,小顶听着功效和灵药库中那些大同小异,便挑看起来好吃,功效又不太常见的药材买了几样,花了三十万灵石。
买完药,几人走出铺子,西门馥摇了摇扇子道:“接着去哪儿好呢,我想想……对了,对岸有家卖灵宠的铺子,不如去瞧瞧。”
众人都道好,西门馥便带着他们上了一座浮桥,往对岸走去。
药铺主人往空盘子里补了药材,待一行人走远,掩上门扉,端起金茶盘上了二楼。
楼上有两个戴着幂篱的人凭窗而坐。
一只手拨开面前轻纱,从茶盘上拿起茶杯。
这手纤白细腻,柔弱无骨,手背上隐隐透出微青的筋脉,看着有些像闺阁少女的手,只是比寻常女子的手大了许多。
“这小炉鼎倒有些意思,”手的主人慵声道,“难怪连山君把她当宝贝,换了我也稀罕。你的一片痴心,看来要落空了。”
对面之人发出一声轻嗤:“不过一件玩物罢了,谁还把炉鼎当真。”
嗓音犹如出谷黄莺,只闻其声,便知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男子一笑:“上不上心,很快便知道了。”
顿了顿,打趣道:“你又不曾见过人家,就不怕你爹爹给你找的夫婿是个丑八怪?”
女子笑得更娇,半真半假地嗔道:“若他是个丑八怪,我便回头嫁给你……啊,不对,若他是丑八怪,你岂不是比丑八怪还不如?他们不是都说,你生得像他么?”
屋中的气氛陡然一凝,只听咔嚓一声响,茶盘上的玉壶碎裂成数瓣,竟是被结冰的茶水撑裂了。
第46章
里蜃市这家灵宠店, 从外头看是一座三层阁楼,与毗邻的店肆无异。几人跟着西门馥走进门, 却发现门内别有洞天,竟是一片幽静的山林, 其中草木深茂,流水潺潺,松风山月,清绝尘寰。
灵兽幼崽便栖息其间, 不盈一丈的幼蛟和幼蛇在深潭中游弋, 不时腾跃出水面, 现出一鳞半爪。灵雉、灵鹤和灵雀在林中盘旋, 发出悦耳的清啸和啼鸣, 一窝狻猊幼崽在树下打闹嬉戏, 灵狐、灵貂、灵兔之类的小兽时不时从树后、洞窟里探出头来, 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看着这么多可人疼的幼崽,饶是沈碧茶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 捧着心口, 对一只漂亮的小灵鹿道:“你别看我,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你。”
小顶目不转睛地盯着只圆头圆脑的小白虎, 饶有兴味地看它追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玩。
店主人是个细眉细眼的年轻男人,穿一身满是纹绣的对襟长袍, 花里胡哨不下叶离。
他蹲下身,对着小白虎招招手,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跃入他怀中。店主人捋捋它毛茸茸的脑袋, 对小顶道:“仙子可以摸摸它。”
小顶伸出手,学着店主的样子摸了摸,小老虎颠了个身,四脚朝天,用前爪抱住小顶的手,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她的手指,张开嘴,奶猫似地叫了一声。
小顶心都快化了,只觉货比货得扔,和这油光水滑的小团子一比,自家儿子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她不觉心动:“这个多少钱?”
店主人笑意盈盈:“本来这样的灵虎至少价值七八百万,仙子既有意,五百万结个缘吧。”
小顶一听,恋恋不舍地缩回手,老实道:“我没那么多钱。”
沈碧茶怒其不争:“哎呀萧顶你别直说自己没钱,挑挑货的毛病……怎么这么老实呢。”
店主人恍若未闻,笑意不减,把虎崽轻轻放到地上:“小店也有价廉物美的,客人们请随某来。”
说着带他们来到一处林间空地,只见半空中漂浮着许多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有一颗蛋,蛋壳颜色质地各异,有的莹润如美玉,有的粗糙如岩石,有的剔透如水精,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蜷缩成一团的幼崽。
店主人道:“这些蛋只消一两百万,只是需要自己用灵力孵化。”
沈碧茶像泡了酸水:“……长这么大第一回 知道‘只消’和‘一两百万’可以连一起用,呵呵。”
小顶见过那虎崽便念念不忘,对蛋提不起兴致。
西门馥倒是挑挑拣拣,问那店主:“有龙蛋吗?”
灵宠店自是买不到真龙的,所谓的“龙”其实是蛟龙。
店主人应道:“自然。小公子想要什么龙?敝店水、火、风、雷一应俱全,还有烛龙、应龙……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敝店都有。”
小顶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有欲龙吗?”
“自是有的。”店主人凭虚一点,便有一个气泡飘过来,里面裹着一只翠色的蛋。
“这便是了,”店主人道,“产自僧伽罗国的玉龙,饲以玉屑,长成后可吐出玉浆。”
小顶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是贪欲那个欲。”
西门馥露出复杂的神色,沈碧茶捂住脸:“啊呀羞死人,姑娘家家从哪里听说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顶不明就里,眨巴两下眼睛:“书上写的,我师父也养了一条。”
众人:“……”
沈碧茶眼明手快给自己嘴上贴了个水膜。
店主人打着哈哈蒙混过去:“恕某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闻过。”
小顶隐隐觉得碧茶他们的反应不太正常,心头掠过一丝狐疑,便没有再说下去。
西门馥看了一圈,微微皱眉:“这些都是寻常货色,我也光顾贵店不止一回了,好东西就别藏起来了。”
店主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敢怠慢西门公子,倒是新得了一颗品相上佳的烛龙蛋,只是有一位客人先看上……”
西门馥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劲:“那客人可有付定金?”
店主人为难道:“……”
西门馥冷笑了一声:“那便是没付了,倒不知是哪位客人这么大面子。”
店主人道:“不敢不敢。”
说着忙将那宝贝烛龙蛋请了出来。
西门馥一见那烛龙蛋,眼前便是一亮,蛋壳通体漆黑,隐隐闪烁着星光,果然品相绝佳。
虽是一颗蛋,要价却比一般的幼龙还贵,需七百万灵石。
饶是西门馥也有些肉痛,不过为了脸面,这钱也得花。
西门馥买完蛋,连同那气泡一起装进乾坤袋中。
一行人在店中逗玩了一会儿灵宠,这才离开了灵宠店。
两家店逛下来,众人对里蜃市的物价有了初步的了解,沈碧茶受的打击不小,揭了嘴上水膜:“我算看出来了,这里就没什么我能买得起的东西,西门傻,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吧?”
西门馥把手伸进乾坤袋,摸了摸新得的宝贝蛋,难得的没和沈碧茶拌嘴,用扇往西边一指:“那边有一家卖小玩意的铺子,便宜的只消几百灵石。”
沈碧茶对他们这些有钱人的“只消”不抱什么指望,不过难得来一回,空手而归总是不甘心,便催着西门馥带路。
比起他们方才去的店肆,这家铺子看着便没那么拒人于千里,灯火通明的店堂里摆着许多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胭脂水粉、鲛绡帕子、灵石灵珠、手钏璎珞、苏合带、蒲葵扇……价格从几百灵石到几十万灵石不等。
小顶给师父、掌门、师姐师兄、大叽叽和傀儡人们都挑了礼物,连吊死鬼梅运都没落下。
付了帐,她看见沈碧茶在一堆小珠子里挑挑拣拣,好奇地凑上前去:“这些用来干嘛的?”
那些珠子颜色黯淡,质地粗糙,看着其貌不扬,标价一百块上品灵石一枚,价钱快赶上灵玉珠了,却远没有灵玉漂亮。
沈碧茶道:“这是愿珠,每夜子时在月下对它倾吐心事,满七七四十九日,就会现出漂亮的色泽来……不是快到端阳了吗,再配上五色灵蚕丝线,编成长命缕送给意中人,意头好,显得心诚,又花不了几个钱,多实惠。”
西门馥正在一边挑扇坠,“嘁”了一声:“真无聊。”
沈碧茶斜了他一眼:“那么酸,一定是从没收到过。”
小顶见她已经往小篮子里装了十来颗,还在继续挑,不禁纳闷:“碧茶,你买那么多做什么?你有很多意中人吗?”
西门馥“噗嗤”笑出声来。
沈碧茶脸一红:“……谁说意中人只能有一,我看上人家,人家又不一定中意我,当然得广撒网啊傻姑娘。”
小顶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拈起一颗珠子:“我也买一颗吧。”
虽然沈碧茶说意中人可以有不止一个,但她总觉得多了就不稀罕了。
“哟,我们阿顶也有意中人啦。”沈碧茶纳罕。
小顶握着珠子,双颊微微泛起红晕,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点点头:“是啊。”
沈碧茶用胳膊肘轻轻捅捅她:“是谁啊?你师父吗?”
小顶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她的意中人当然是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