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寺:“回郡主,是鸢尾花。”
鸢尾,好好听的名字,嘉诺看着喜爱,试着往自己的发髻中别。阿寺上前一步帮她别好。
“好看吗?”
“好看的。”
池中的水透明清澈,嘉诺身子前倾一点,在水中照。
阿寺怕她摔,扶着她,“小郡主别照了,人比花娇。”
嘉诺唇角轻勾,脸蛋悄悄的攀上一抹红晕。
这时,后面有人叫她。
“诺儿。”
清清脆脆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嘉诺回头,便见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快步走过来。她迎上去,一双纤细柔软的手将人握住了。她甜甜一笑,嗓音软糯:“妙仪。”
张妙仪仔细打量她一番,“诺儿,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的,极好。”她笑眼弯弯,眸子里像是有星子。
她总是喜欢笑,满目的单纯美好,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光,亮的夺目。张妙仪也笑了,“那就好。”转而,她又侧目示意身后的婢女上前来。
“诺儿,看看我都给你带了写什么好东西。”说着,她拉嘉诺蹲下身子。
婢女跪在地上,将食盒一层一层的打开。
有糖渍青梅,蜜饯,糖水蜜枣,还有一叠新鲜的李子。三月时节,上京的李子还没有熟,宫里也都没有。
李子是青绿色的,一颗一颗圆润饱满,嘉诺嘴里液体止不住的分泌,她连忙拿了一颗来吃。一口咬下去,酸味多过甜味,口感清清脆脆。
吃了一颗不过瘾,她又拿一颗。
“真好吃。”嘉诺赞不绝口,她好酸甜口味,这李子甚是合她胃口。“你也吃。”说着她拿一颗递给张妙仪。
张妙仪摇头拒绝,她喜欢吃甜腻的,这种酸涩的她不吃。
倒是一旁的阿寺,口水咽了好几口,嘉诺连忙喂一颗到她嘴边,“阿寺,你自己拿。”
一叠还是有那么多,嘉诺和阿寺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一会儿便吃完了。国子监上课的铃声传来,嘉诺连忙起身,提着裙子往课堂小跑过去。
少女白色的裙裾曳地轻拂,一截小腰盈盈一束,挽在臂间的轻纱翩然飞舞,背影美得朦胧飘逸。感觉后面人没跟上,她回眸催促一声:“妙仪,你快点儿。”
张妙仪是相府嫡女,从小家教森严,走路也要温婉款款,快一点都不行,更何况这样跑起来。
“漂亮吗?”张妙仪看着前面少女的背影,问身旁的婢女。
婢女垂着头,如实回答:“熹平郡主金尊玉贵,容貌亦然出尘如仙。”
张妙仪蹙眉一瞬,莞尔又笑了。是啊,以前的羲和公主高贵美丽,世人触不可及,如今的熹平郡主也是金尊玉贵,仙子之姿。
她真的是太好了,好得令人嫉妒生恨。
傍晚时才下学,嘉诺和张妙仪告别,回未央宫的时候,她特意绕路到御书房,大门紧闭,没有人,又绕到崇华殿,依旧关着门。
二哥哥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她,他生她的气了吗?
嘉诺咬唇,闷闷的往前走。
相府。
张妙仪刚进自己的揽月阁,便被长姐张宁熙拦住了。接着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脸上,顿时泛起火辣辣的疼。
“长姐。”张妙仪手捧着脸,抬头看张宁熙,眼里溢满了委屈不解的泪水。
“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在我面前装,你是个什么货色我不知道吗?”张宁熙脸上露出极为嫌弃厌恶的神情,“进了宫很高兴吧,高兴就笑出来啊!哭什么哭!”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
“告诉你,别高兴得太早,张妙仪你记住了,我死都不会让你好过!”恨恨的说完这句,张宁熙走了。
嘴里一股腥甜传来,张妙仪拿了帕子捂嘴,一小口鲜血吐出。这时,屋里出来一名男子,双手捧着她的脸,“她又打你了?”
张妙仪点头,泪水瞬间滑落。
“妙仪,你再等两日,我有办法。”男子道,满脸的心疼之色。
“嗯,我信你。”
男子将张妙仪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她窝进那怀里,望向月门外张宁熙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是不同往日的温柔,逐渐浮现出一抹可怕瘆人的阴骘。
第11章
七日后,宇文允回宫了。
下学后,张妙仪被太皇太后叫去慈恩宫。
嘉诺拉着她的手提醒她:“她很凶的,你小心一点啊。”说完,她又让阿寺跟着一起去,说是有情况就回来通报她。
张妙仪拍拍她的手,又抬起来轻轻捏她一张愁脸:“你不用担心,她好歹是我亲戚呢,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嗯嗯。”
嘉诺看着她走,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十岁那年与张妙仪结识,她心地纯良,是那么温柔婉约的一个女孩子,慈恩宫那位那么凶,她怎么不担心。
彼时还在国子监外,阿寺跟着走了,嘉诺身边只剩下两个小宫女。
太清池的西南角有两颗樱桃树,这个季节已经成熟,本说好下学后和妙仪一起去摘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去了。
阿寺不在,两个小宫女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万一出了事,皇帝那边没法交代。
其中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要不明日再去吧。”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郡主今日的功课这么多,误了时辰怕是要写到半夜了。”
嘉诺咬唇思索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去,再晚一些怕是樱桃都被小鸟吃光了,哪里还轮得到她。
“我就去,你们好好跟着就行。”
宫女没法,只得跟着。走出两步便在后面窃窃私语。
“你会爬树吗?”
“会,待会儿我上树给郡主摘,可不能让她爬树。”
“对,对。”
之前未央宫的宫女换了一批,全是宇文允挑选的,临走前叫青萍过来交代她们,要好生照顾好郡主,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然小命不保。
她们头顶悬着一把剑,随时都谨记着。
半柱香的时间后,走到了。只是绿叶红樱桃的树上坐着一个人,此时正万般悠闲的吃着樱桃,一口一颗,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果核。
“你是谁呀?”嘉诺仰着头,问树上的人。
男子一惊,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他垂眸往下看,只见一张白皙水灵的俏脸蛋,是个小姑娘,长得还挺美。
他一下从树上跳下来,落定了站到嘉诺面前,嘴里的果核早已吐完。
“在下尚书大人李靖之子,李知尧。”他颔首作揖,礼数周全。又问:“你呢?”
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锦白束衣,身姿利落英挺,生得剑眉星目,眼角眉梢都飞扬着神采。
干净又明朗的气质。
“熹平。”嘉诺答。
“熹平。”李知尧脸上露出稍许惊讶的神情,莞尔浅笑道:“原来你就是小郡主啊。”
他不在京城长大,从未见过她,倒是听无数人讲过,说这位生的娇艳动人,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
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流仙裙,身段纤细柔美,一张俏脸雪肤红唇,的确是楚楚动人,纯美娇怜。
“嗯。”嘉诺答,又不解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外男子无诏不得进宫。
“国子监下学了,就过来转转,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两棵樱桃树。”说着,李知尧抬手摘了一颗,递到嘉诺面前。
“吃吗?”
听他说是国子监的同窗,嘉诺便没了戒备心。她本来就是来摘樱桃的,怎么会不吃。嘉诺拿过来,放进嘴里,贝齿一咬,酸酸甜甜的果汁溢满口腔,甚是可口。
“酸吗?”李知尧问。
嘉诺:“有一点儿。”
“那我上树给你摘又大又甜的。”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跃到树上去了。片刻后才下来,一双白净明晰的手捧满红樱桃呈现在她眼前。
“尝尝,这些应该不酸。”
嘉诺又尝了一颗,果然比下面的要甜一些。她抬眸看着李知尧盈盈一笑,“好甜。”
然后便毫不客气的一颗接着一颗吃起来。
少女吃得小嘴儿一鼓一鼓的,可可爱爱。李知尧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还要吗?”他手中的一捧已经没有了。
嘉诺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小脸泛起红晕,嗓音绵软:“谢谢你,李知尧。”
“不客气。”
投喂她挺有意思的,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兔子。
后来李知尧摘下来的给她放在草地上,然后就有上树了,上面的樱桃还有好些,嘉诺让小宫女把书盒空出来装。
她便坐在草地上,一边看上面的少年利落摘樱桃,一边小嘴不停的吃。
夕阳斜斜落幕,空气中一点一点的沁透些许凉意。
“差不多了。”李知尧将最后一捧放进她的书盒里,“这些够你吃了吧,过几天剩下的熟了我再来给你摘。”
嘉诺笑着说好,垂眸间瞥见他手腕出一抹鲜红。
“你受伤了?”她担忧的问,脸上的笑意瞬间没有了。
“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没多大点儿事。”李知尧毫不在意,一点小伤对一个大男人不算什么。
“疼不疼呀?”嘉诺伸手去拿他的手来看。
当那柔软的指节握住他的手掌时,李知尧募地愣怔住。“不……不太疼。”
李知尧是给她摘樱桃才刮伤了手,嘉诺心里愧疚不已,她低头给他吹了吹伤口,又拿出自己的绢帕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
“小郡主。”李知尧放轻了声音叫她,语气温柔。
“嗯?”
少女认认真真的给他包伤口,看下去,只见她偶尔轻|颤的长睫,小巧的鼻头,还有嫣红的唇。
嘉诺弄好了也没有等到李知尧的下文,她看他:“怎么了?”
李知尧凝在她脸上的视线收回来,挑眉一笑:“没怎么,我走了,三日之后下学来这里找我。”
他调息点步,灵活的身体轻轻松松便翻到了宫墙上。
“小郡主,不见不散。”说完,他的身影便跃下不见了。
“好。”嘉诺上前一步答。
此时天色已晚,她拿了几颗樱桃在手中,然后便转身回未央宫,一边走一边吃。
刚往前走出几步,她便看见前面站着的一抹熟悉身影,斜阳下他背光而站,看不见神情,只见那影子被拉长,他只一个人,看起来料峭又孤绝。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呀?
*
慈恩宫,张妙仪跪在殿中。
“妙仪见过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安。”
太皇太后上前来,亲手扶起地上跪着的人,“这里没别人,就你我祖孙二人,不用这般多礼。”
“是。”张妙仪亲昵的唤她一声:“外祖母。”
张妙仪的生母是当朝的长公主,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论亲情,她理应叫她一声外祖母。
太皇太后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外孙女,人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得也乖巧可人。她仔细回想自己女儿的容貌,却想不起了。
“妙儿长大了,倒是有几分像你的母亲。”
长公主在张妙仪三岁那年过世的,她已记不起母亲的模样。
“来来来,到外祖母身边来坐。”太皇太后拉着张妙仪往贵妃榻边走,脸上倒是一副和善亲切的神情。
“妙儿,这些年在相府过得可好?”
张妙仪答:“谢外祖母关心,妙儿很好,父亲待我好,长姐待我亦如同胞姐妹,也很好。”
“那便好,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慰。”
之后,太皇太后拉着她问了好些问题,都是她这些年的境况,张妙仪都只说“好。”
张妙仪看着太皇太后关心的神色,只觉得做作至极,母亲死后她一个孤女在相府无依无靠,她这个外祖母却从未关照过她,现在这般突然的关心,定是有事。
最后。太皇太后屏退了一殿的宫人太监,这才进入正题。
“妙儿,见过陛下吗?”
“未曾见过。”张妙仪答。
“那从今日起,你便住在我慈恩宫,去国子监上学也近些,见陛下也方便一些。”说着,她笑笑,“陛下后宫虚悬,需要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妙儿,你明白外祖母的良苦用心吗?”
张妙仪:“妙儿明白的。”她看着太皇太后,那温柔的眼神多出一份坚定:“妙儿亦不会辜负太后的用心。”
太皇太后听到满意的答案,连着说了几个“好。”
“去佛堂看看你母亲吧,我也乏了,想早些歇息。”
张妙仪起身,伏跪在地上:“妙儿恭送太皇太后。”
随后,宫女便带着张妙仪去了慈恩宫的小佛堂,那里面供着长公主的牌位。
烛火摇曳,一室明亮。
张妙仪仔细净了手,再用帕子擦干,这才为母亲添了一柱香,袅绕的香气升起,她跪在蒲团上,虔诚磕头作揖。
她还是没能逃过如同母亲一般的命运,被当成一颗巩固权力地位的棋子,当年太皇太后将母亲嫁给丞相父亲便是如此,今日要她进宫亦是如此。
当年母亲夹在在太皇太后和丞相之间,是被逼死的,她和母亲不一样,母亲软弱无能,她不是!
这一盘棋,谁是棋手,谁是棋子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