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偏爱——九兜星
时间:2020-07-12 08:47:56

  大抵是江建川的态度过于笃定, 就连绑匪都觉得他之于江家半点不值,没必要把精力再耗费到他身上, 捞不着什么好处。
  一天一夜的时间, 江恕滴水未沾, 明明已经无人看守, 他轻而易举就能解了绳离开。
  可离开之后该又去哪?江家老宅吗?他这个被放弃的孩子, 狼狈地回到大宅门,眼睁睁地看他们呵护着矜贵公子陈理一家团聚?
  或许他们早就以为他已经死了,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少年面无表情,捆住双手的绳索都懒得去解,随意往地上几块木板处躺下, 弓着身子闭上眼。
  夜里也不知是几点, 天色一片昏暗,沉沉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江恕,忽地被木板榻边板墙处传来的声响惊扰。
  江恕的起床气从小到大就很重,他虽生得野,可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富家子,平日里在家休息, 佣人们没一个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他发怒。
  少年皱着眉头微睁开眼,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躁。
  他黑着脸翻了个身,一脸不耐地掀了掀眼皮子,睨着那松动的板墙角落,眼睁睁看着木墙与地面连接的地方,被从外往内顶开了一个小缝,一个软发微湿披在身后,穿着宽大陈旧布衫的小不点儿从缝里努力地往里钻。
  小不点儿纤细又白嫩的手肘撑在粗糙的泥土地面上,软糯糯地咬着唇,腮帮子鼓鼓的,哼哧哼哧使了好大的劲,整个人才像只小团子似的从外头滚进来。
  小家伙在屋内站定,也不管身上沾了地上的泥沙,转过头又到缝洞前蹲下,撅着个小屁|股,从缝外拖了两盘饭菜进来。
  江恕深眸微阖,不动声色地假寐,心跳却没来由地加快。
  温凝端着手里两盘饭菜,小心翼翼挪到江恕身边,贴在他手臂旁坐下,手指头轻轻推了推少年,小奶音软软糯糯的:“哥哥,起来吃饭啦。”
  江恕呼吸一滞,默不作声,心里头痒痒的,莫名想再听她叫一声。
  温凝眨眨眼,又摇了摇他结实的小臂:“哥哥……”
  江恕眼眸微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对上小不点纯澈的双眼。
  “哥哥,你吃饭……”
  十六岁的少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江恕。”
  “嗯?”小姑娘怔了怔,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江恕好些天滴水未沾,嗓音沙沙的:“我的名字。”
  温凝杏儿眼笑起来弯弯的像轮圆月,甜甜地喊他:“江恕哥哥。”
  “嗯。”少年原本冷彻的心没来由地一暖。
  “江恕哥哥,你快吃。”
  他忽地扯嘴低笑了声,:“有什么可吃的,早晚也是个死。”
  温凝以为他被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害怕了,忙捏紧小拳头,柔声说:“江恕哥哥你别怕,凝凝陪着你。”明明自己胆子就那么点大,上山的路黑得不见五指,边爬还边吓哭好几回。
  他亲爹都选择放弃他了,这小丫头居然说要陪他。
  “宁凝?”
  温凝眉眼忽地闪过一丝怯,担心他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同身边的人一样嫌弃自己,忙别看眼神不敢看他,将手中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恕低头瞧了眼,清汤寡水,粗茶淡饭,隐约能在菜色里找到丁点肉沫星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小姑娘为了这顿饭,挨了几顿打,从早到晚不睡觉地帮忙大人干活,才得了这么点东西。
  小小年纪个头还没灶台高,围着围裙搬上小板凳垫着站到锅炉前,偷偷摸摸炒了几盘子菜,炒完之后自己饿着肚子都没舍得吃,见天色暗了,立刻偷偷上了山头。
  少年无动于衷,温凝微低下头,咬咬唇,她知道这些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难以下咽,可她能拿得出来的只有这些。
  江恕睨着她的小脸瞧了两眼,随即眉梢染上笑意,和当初听见他父亲说出选择时的嗤笑不同,此刻平添了几分满足,他嗓音里仍旧带着点惯有的痞气,听起来莫名有些勾人:“哥哥手被绑了,动不了筷子。”
  温凝抬起头,眸光干净得没有一丝心眼:“我帮你弄!”
  江恕双手懒懒地往后藏了藏,仍旧勾着笑:“他们绑得紧,你弄不开的。”
  温凝犯了难,小声嘀咕:“那怎么办呢……”
  “宁凝喂我。”
  少年懒洋洋地半坐起身,明明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把绑在双手上的绳索解开,可他却偏不。
  温凝哪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乖巧地点点头,掏出勺子舀了一勺饭,米饭上头还特地添了块她鲜少吃过的小炒肉沫。
  少女漂亮的杏儿眼亮亮的,江恕饶有兴致偏了偏头:“有点烫。”
  “我帮你吹吹噢。”小姑娘细心地吹了吹,习惯性地拿勺子碰了碰软唇,“嗯,不烫了。”
  江恕眼神睨着她,一口吃了。
  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简陋的饭菜,然而今晚,温凝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少年唇角噙着笑,不出半刻便将菜吃了个干净。
  温凝带了两盒米饭,江恕吃了一盒半,还剩下几口,小姑娘见他吃饱喝足了,乖乖地坐到旁边,拿着他吃过的勺子,白饭就着剩下的一点菜汁,腮帮子一鼓一鼓安安静静地吃完。
  江恕是后来才知道,那晚他吃剩下的几口白饭,便是小姑娘这一整天下来唯一填饱小肚子的东西。
  两天之后,江家老宅接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他们需要充足的时间做好逃走的准备,因而只给了个模糊的地址:“个子高的那个,我们丢在山头了,那个小村子还没通路,车都开不进去,你们自己找,矮的这个我们先带走了,我们也知道江总救子心切,所以这赎金,怕是要多翻那么几倍了。”
  绑匪话里的意思很显然,先前收到的赎金,只够先救一个,外头人人皆知,江建川仅有一个儿子,养子和独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人非圣贤,哪怕平日里待养子再好,可性命攸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要救的必然是亲生儿子,没人能无私。
  亲儿子绑在身边,不仅能多要点钱,必要的时候,还能保他们的命,这样江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江建川听到这话之后,面不改色,就像是意料之中,承诺好赎金便挂了电话。
  沈君仪守在一旁,双手都有些颤抖:“江建川,我儿子呢!”
  江建川眼角微湿,深深舒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后对边上助理吩咐道:“联系直升机连夜在附近的小村落地毯式搜索!”
  之后的好些天,温凝顿顿给江恕送饭,菜色虽一样简单,可都新鲜热乎,足够他填饱肚子,甚至好几个夜晚,小姑娘都抱着个布娃娃上山来钻到小屋里陪他一起。
  她说陪他,就真的一直陪他。
  夜里江恕随口问了句:“小不点儿,你天天往我这跑,你爸妈不担心啊?怎么不回家?”
  温凝眼角微垂,不太想告诉他,可她长这么大还没撒过谎:“没有爸爸妈妈……”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他:“江恕哥哥,可是凝凝是好孩子……”你别讨厌我。
  江恕扯嘴笑了笑:“怕什么,我也没爸呢。”温凝那样子,像是被欺负惯了。
  少年睨着她瘦削的小脸蛋,没爹没娘还住这小山村里,日子哪里能好过到哪去:“小不点儿,过几天跟哥哥回家,哥哥带你去大城市,住大房子好不好?”
  温凝杏儿眼亮了亮,忙点了点头:“凝凝会做很多事,洗衣服做饭还有打扫卫生都会的,村长叔叔说,到了大城市只要肯干活,就能赚好多钱,爷爷病了,我赚了钱就能给他治病。”
  江恕扬扬眉:“要你做什么事。”
  江家老爷子直接给到他名下的财产,都够他挥霍几辈子了,何况养个小姑娘。
  然而几天之后,江家直升机空降玉泉村山头盘旋之时,温凝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往他的小破屋里钻,江恕疯了似的漫山遍野找,整个山头都没了她的踪影。
  一大家子人陪着他在山头找了一天一夜,也不曾找到他口中的小姑娘,沈君仪担心儿子是被绑后受了刺激产生幻觉才胡言乱语,冷下心,强行将人带离玉泉村。
  直升机上,江恕沉着脸,歪着头直勾勾盯着万米高空之下,层层云叠后的小山头,半个字都没再开口和江建川说过。
  助理凑到江建川身旁:“江总,陈理少爷那边还没有信儿……”
  江建川微闭着眼,伸手拧了拧紧皱的眉头,模样比先前疲惫了不少:“报警,让他们去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总的口味,十几年如一日,难怪母胎单身二十八年,没办法,从始至终就只好凝凝宝贝这一口。
 
 
第42章 
  江恕被找江家后,江建川手底下的人明显没有先前的畏首畏尾, 太子爷安全了, 其他的便能放手去做。
  一时间,寒城内外气氛紧迫, 一帮绑匪带着陈理四处躲藏, 连江建川丢出来的几亿赎金都没胆子去领。
  狗急还会跳墙, 到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以手中的陈理要挟。
  陈理被救回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对方情绪不太稳定,最后关头差点要与他同归于尽, 好在最后被及时控制, 保住了陈理的小命。
  然而命保住了,却也只保住了命,某些地方失了势, 连治了好几天, 仍旧不可逆转,最后还是失败告终。
  陈理本就不是个心理素质强的人,小小年纪出了这种事,在病床上疯了好些天,状态有些歇斯底里。
  沈君仪出于人道主义到医院看过他两次,然而这孩子的眼中过去就不曾有过感恩, 如今更是眸中带恨。
  沈君仪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 她生性清冷,爱很少,都给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知晓陈理往后或许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有自己的家庭,也不过是替他可惜了一瞬。
  沈君仪父辈早年移居海外,势力也逐渐转移到外面,寒城江家一家独大,她本想回国替江恕先行站稳脚跟,可如今回想江建川的所作所为,倒是大可不必太过着急,江恕只会是江家唯一的血脉。
  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能否平安健康地成长,像这样惊心动魄的事,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两天之后,沈君仪重新带着江恕江檬檬回到海外沈家。
  此后江恕再未见过那个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仅有的一口饭让给他,在他认为所有人都放弃他时,甜甜糯糯地说要陪他的小姑娘。
  十二年前的两个少年少女或许还不成熟,小孩之间的感情都很朦胧,可少年至少一直记得是她给自己心灰意冷的人生照进了一束光,他说过要带她回家,让她不用再在没有父母疼爱的大山里生活。
  然而他却没有做到。
  御乾湾三楼的这个房间是他专门为温凝准备的,那年之后,无论他去到哪里,所住之处都会有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地方,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旅行或是公事出差,看到适合她的玩具首饰小裙子,都会买回来放到这个房间里,就好像他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事事有他照顾,事事替她考虑。
  江恕睨着照片里的小温凝,她可真有能耐。
  他这样身份的天之骄子,狂妄冷傲居高临下,二十八年来见过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仅仅只栽了两回,两回都栽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拿着照片,滑坐在地上,眼眸微垂时,看到不远处地毯上一滩洗不掉的淡红色水渍。
  房间里的东西承载着他对她的承诺,就连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因而从未让任何其他的人进入过。
  可是那天就是在这里,房间的小主人回来了,她意外地进入了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以外再没有旁人到过的地方,然而江恕该死的却不知道是她回来了。
  他对她发了火,小姑娘吓得手中的水果盘都拿不稳,原本特意为他洗净切好的水果散落一地,那滩果渍就是当时弄上的。
  那份离婚协议书也是当时逼她签下的。
  他的小家伙记得他,可还是小心翼翼地签了,明明知道心里难受,可担心他生气,哪怕委屈得双眼红红,也要努力讨好地冲他笑。
  江恕只觉得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生扯着般疼,他忽然想起当初她签好离婚协议书之后,那个熟悉的字迹。
  当年的小丫头还没上过学,没学过写字,两人凑在一块时,江恕一时兴起便教她写字,这个凝字,就是他手把手教她写的。
  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写惯了英文字母,最开始的时候汉字写得不算太好,温凝的字迹被他教得如出一辙。
  他竟然没认出来她。
  曾经对她说过要带她住大房子,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不仅没有做到,甚至上天将她送回他身边,他竟然还亲手将她赶了出去。
  大雨滂沱的除夕夜,他都没能撇下面子将人接回家来。
  她等了十二年,又等到了什么?
  冷落和看轻,高傲与不重视,甚至从未在外人面前承认过她,她当初来得义无反顾,走得也干净利落,他本以为她只是对这段短暂的婚姻失望,可现在才明白,他辜负了她整整十二年的等待。
  难怪她不愿意理他了。
  当初他让任天高极力去查小不点儿的消息,当时他和温凝还未离婚,他曾对任天高说过,若是找到了人,物质上保证她一辈子富足无忧,其余的便给不了她,他怕温凝委屈。
  只是他没有想到,两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如今他什么都能给她,她需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哪怕是把命给她都心甘情愿,可是她什么都不会要了。
  然而无论如何,他此刻只想立刻去见她,哪怕只是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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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青绫传片场,温凝正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背着台词,哪怕如今在片场里,她已然不是个小透明般的存在,可她仍旧不太习惯大家太过热情的关照,总喜欢坐在角落。
  王青见下一场戏拍摄的时间还早,拿出手机备忘录来看了一遍,对温凝说:“tako服装那边刚刚派人送了一箱她们品牌这个季度的新品,我挑了几个适合你的风格,全都整理好放小排屋里了,咱们签了代言,以后能露脸的地方都尽量别穿自己的私服了,得让品牌方爸爸觉得代言费花得值对不对!”
  温凝脾气软,王青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妹妹般,此刻顺手将她刘海拨了拨正:“不过你平时也没怎么买衣服,正好穿他们的。”
  “对了,tako和一生钟情两边的代言费已经全部打到你的帐上啦,苏姐让我和你说一声。”苏姐是温凝的经纪人,财务这方面一直由她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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