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不过他没说什么,他依然好脾气地笑着说:“母亲教训的是。”
皇太后听得这个,却是想起来一些陈年旧事,又冷冷地扫了顾锦沅一眼:“还有你这儿媳妇,竟然敢隐瞒哀家了!说什么番邦进贡的貂绒不入人眼收了起来,这分明,分明是自己窝藏了!”
皇上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顾锦沅:“可有此事?”
顾锦沅忙道:“儿媳便是再大胆,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
太子从旁看着,却是没言语。
皇太后嘲讽地道:“既如此,那找出来啊,给哀家看看,你们把东西藏哪里去了!”
皇上再次为难地看了看皇后和太子妃,正想说什么,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库房总管却过来回话:“找到了,找到了!”
大家一听,都有些惊讶。
皇太后自然是不信,蹙起了眉,锐利地打量着那库房总管。
顾兰馥眯了眯眼睛,韩淑妃看着一旁皇后无奈的样子,却是直接道:“既是找到了,便拿出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番邦进贡的那一套。”
皇太后颔首:“打开!”
一时这箱子打开来,里面一件用细绒包裹着的貂绒裘皮便出现在眼前了。
当所有的人看到那件貂绒裘皮的时候,都皱起了眉头。
这,这是番邦进贡的上等好貂绒?这么花里胡哨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皇太后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布满了奇怪花纹的貂绒,之后大怒:“这是故意拿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来欺瞒哀家吗?”
皇后上前,低着头,一字字地道:“母后,这确实就是番邦进贡之物,当时儿媳看到这个也觉得奇怪,便命人打听了,这才知道,这是当地风俗,以此为美。”
可是于大昭国人来说,显然是再也无法接受这个的,她只好命人锁了起来。
旁边的顾兰馥突然道:“太后娘娘,兰馥是亲眼看到,太子妃那里有一件貂绒大氅,那才是藏起来的那件贡品!”
可是她这话刚说完,太子凉淡的眸光突然射了过来。
“你是何人?何以管起我东宫之事,曾几何时,太子妃的衣着,东宫之物,也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置喙的?”
他这话说得就难听了。
顾兰馥羞愧得满面通红,她是二皇子没过门的媳妇,但她确实没过门,刚才说这个确实僭越了。
一时噗通跪下,慌忙解释道:“臣女,臣女只是过去看望姐姐,这才无意中发现的,并不是刻意窥探东宫!”
顾锦沅听此,蹙眉,疑惑地道:“你来看我,我只当你一片好心,原来你根本别有所图,是专寻我的差池?”
顾兰馥:“不是,我只是看到了,我心里疑惑,自然就——”
顾锦沅:“既是心中疑惑,为何不问我?你我姐妹,你竟不问我,而是直接妄自猜疑,以至于惹出这等事来?”
顾兰馥一时无言以对:“我……我……”
太子负手,淡声道:“那件大氅,乃是本宫偶尔所得,为太子妃所制,不曾想落到有心人的眼里,竟然招惹出这等是非。”
他这么一说,皇太后一张老脸都耷拉下来了,她看看皇后,再看看太子妃,陡然间明白了。
敢情她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故意的!
她一个堂堂皇太后,为了一件貂绒在这里费了这么大周折,只以为能逮住皇后的一些差池,不曾想,人家根本是胸有成竹!
一时她气得几乎是两手颤抖。
这就是因为不是她自己亲儿媳妇吧,若是亲儿媳妇,何至于如此!
皇上见皇太后气成这般,连忙上前劝说:“母后,万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一直沉默的太子终于上前,却是道:“皇祖母,今日貂绒一事,闹出来偌大的笑话,传出去实在是丢人现眼,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说,堂堂大昭国皇太后,眼睛就那么盯着一块貂绒。”
这话说得是实话,但是谁丢人现眼?
皇太后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以前这个清风朗月一般的太子,他这是在说自己丢人吗?
她咬牙切齿,浑身颤抖,这父子两个,真是反了他们了!
第84章 倒霉的顾兰馥
皇太后气成那般,皇上自然是心焦。
当即赶紧命人请太医,又厉声呵斥太子道:“住口,还不跪下!”
太子倒是听话,真得撩起袍子跪下了,不过他即使跪下,神情依然坦『荡』冷清,看那样子,那里有半点悔改之意。
然而这对于皇上来说,他认为已经够了。
他这皇上做得不容易,上面得哄着皇太后,但是下面他也想护着儿子不想儿子受委屈啊!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太子能下跪已经很给自己这个父亲面子了。
于是皇上道:“母后,峥儿已经知道错了,母后莫气。”
可是他这一说,皇太后却是更气了!
她觉得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故意向着孙子,说什么不气了,能不气吗?她要气死了!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韩淑妃见此,惊惶地上前,哭着道:“母后,母后,你这是怎么了?皇上,这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太医已经来了,太后却慢慢地缓过来,她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瞪着顾锦沅。
这一切都是顾锦沅,刚才竟然还在那里装。
故意装作心虚,就是要让自己把事情闹大,回头看自己的热闹!
太后冷笑一声:“皇上,你若是容不下我这老婆子,还是快快地把我送出去宫,我寻一处佛堂就此了却残生也好,也总比如今让我在这后宫遭受小辈欺凌。”
皇上听着,自是一脸为难:“母后,你何出此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顾锦沅上前,无辜又委屈,噗通跪在那里了:“皇祖母,不知道哪里来的嚼舌根子的,竟然冤枉孙媳『妇』,说什么孙媳私藏了贡品,以至于要做出这当堂对峙的事情来!孙媳帮着母后料理后宫之事,被人这般怀疑,孙媳羞愧,只恨不得一死以证清白!”
一死证清白……
她至于吗?
顾兰馥从旁捂着红肿的脸,瞪着顾锦沅:“这人要不要脸?给人使下这种阴招,把人往坑里带,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可是她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
这是自己的太子妃,太子自然不好说什么,旁边的皇后已经过去,怜惜地挽着顾锦沅的胳膊劝哄。
皇上微微皱眉。
谁能想到,后宫之中闹了这么大一个阵仗,竟然是为了区区一件貂绒大氅?
他看着顾锦沅跪在那里,自是不悦。
对于顾锦沅这个儿媳『妇』,他是一百个满意,一万个放心的。
这段日子,皇后也和自己提起,说这儿媳『妇』帮着她料理后宫,颇能帮衬,他看着自己皇后和太子妃和睦融洽,更加喜欢了,觉得至少这才像一家人。
这里刚松了口气,结果竟然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想到这里,皇上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便是再仁慈,也是一代君临天下的帝王。
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金銮殿上君临天下享百官朝拜的人,此时脸那么一沉,自然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一时之间,别说是顾兰馥这等,就是皇太后都有些心生畏惧了。
一时场上格外安静,旁边的宫娥太监等更是大气不敢喘。
帝王之威,谁能不惧。
皇上一双龙眸扫过众人,这才负手而立,缓缓地道:“朕只想知道,是哪个在太后面前摆弄是非,是哪个在宫廷之中蒙蔽太后,挑拨离间,这是要朕的后宫不宁,这是要皇家的家宅不安吗?”
这句话,缓缓道来间,自然带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威严,听得旁边的韩淑妃陡然一惊。
她发现她忽略了一件事。
自己总是想着自己有儿子,想着皇太后能够为自己撑腰,是以花了太多心思在皇太后身上。
但是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再那么孝敬皇太后了,那自己怎么办?
当下真是陡然间发现自己站立在独木桥上,而独木桥下便是万丈深渊,遍体生寒,后背发凉,惊得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顾兰馥也傻眼了,她想起自己刚才竟然还和顾锦沅在那里对峙,这,这……
原来她根本就是自作聪明了!
而皇上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顾兰馥身上:“这是宁国公府的二姑娘吧?”
顾兰馥噗通跪下:“皇上,臣女,臣女错了!臣女知错了!”
皇上收回目光,淡声问道:“韩淑妃,这是岘儿没有过门的妻子,也是宁国公府上的千金,这便是客,即是客,便是有失礼之处,也情有可原,但是韩淑妃,你既请了国公府的二姑娘过府,又怎可听信谗言,从中摆弄是非?太后年迈,你撺掇欺蒙,皇后为料理后宫呕心沥血,你挑弄事端,太子妃才刚刚入门,你竟然似乎无半分怜惜包容?”
这一番话,只说得韩淑妃噗通一声跪在那里:“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臣妾也是听信——”
她这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皇上已经表明了,不想让顾兰馥受过。
说白了,皇上是顾忌到宁国公府顾瑜政的面子,也顾忌到二皇子的面子,毕竟那是没出阁的姑娘,便不说什么,反而来问责韩淑妃了。
韩淑妃深吸口气,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下去:“皇上,这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质疑皇后娘娘,也不该怀疑太子妃,臣妾愿意受罚。”
皇上听此,却转首望向皇太后:“母后,淑妃自愿认罪,挑拨事端,害得母后受气,依母后看,应该如何责罚?”
皇太后此时气得已经面『色』煞白。
她望着眼前的这皇上。
她没有儿子,当年只能是抱养一个收在自己名下,挑来选去,她选中了眼前的这个。
在先帝的儿子中,他为宫人所出,地位低下,但是『性』情柔顺,当时她就是看中了这个孩子好控制。
这么多年,皇上对自己是孝敬的,处处谨慎,丝毫不敢有所违逆。
但是现在,她渐渐地力不从心了。
她可以感觉到,皇上不再受她的控制摆弄了,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将朝中自己母族的势力慢慢地瓦解。
皇太后浑浊苍老的眼睛透过松弛半耷拉的眼皮,就那么盯着自己这儿子,这个孝敬了她几十年,也唤她母后几十年的帝王。
皇上却是恭敬地望着她:“母后以为如何?”
皇太后沉默地看着皇上,过了好久后,陡然间将手边的暖手炉狠狠地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铜暖手炉碰在旁边的白玉石栏上,发出尖锐的声音,之后咣当咣当地滚落在地上。
过了很久,那声音才慢慢地平息。
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
要知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对皇太后从来毕恭毕敬,如今几句话把皇太后惹到了暴怒的地步,倒是少见。
让人窒息的安静中,皇上轻叹了口气,上前:“母后何必如此,气坏了身子,儿子怎么担当得起?”
皇太后潺然泪下:“我这个老太婆,气坏了身子,正好免得让人生厌!”
皇上闻言,恭敬地低首:“母后这是说气话了。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母后,不是朕的妻儿,便是真得妃嫔,都是朕的家人,朕生而为子,当尽孝,生而为夫,当敬妻,生而为父,当呵护子女,若是这宫中有阿谀奉承之人,挑拨离间,致使家中不合,朕身为一家之主,自然秉公办理,该罚的罚,该惩的惩。”
他这话说得不疾不徐,诚恳至极,但是细听之下,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意思是说,我孝敬你这个太后,但是宫里头都是我的妻儿,我不能因为孝敬就让我的妻儿受气。
皇太后仰面,长叹:“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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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到底是没护住韩淑妃,韩淑妃被罚当面向皇后请罪,又要向太子妃赔礼道歉。
给皇后请罪也就罢了,皇后到底是皇后,但是当她竟然向太子妃顾锦沅赔礼的时候,眼泪险些落下来。
毕竟自己是淑妃娘娘,是为皇上生过儿子的,没想到竟然被折辱至此,要给一个晚辈赔礼。
况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韩淑妃咬着牙,涨红着脸,低声说:“这确实是我的不是,只盼着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顾锦沅笑了:“淑妃娘娘说哪里话,不过是一件貂绒大氅的事,我自不会放在心上,也盼着淑妃娘娘不要多想。”
韩淑妃听着那句“不过是一件貂绒大氅的事”,越发羞愧难当。
一时想着,这太子妃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己都在向她道歉了,她竟然丝毫不领情,也没有半分感激,竟然还要暗暗地这么讽刺自己一下。
当下心中自是越发恨极了。
至于那顾兰馥,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两巴掌,结果没讨到半分便宜不说,很明显就连皇上都对她颇为不屑。
只不过不愿意罚她而已。
但是这件事自然是传回了宁国府,宁国公顾瑜政闻听,勃然大怒,竟是要将顾兰馥逐出家门,胡芷云为此也是气急,不过到底是护着顾兰馥,又把自己娘家哥哥拉出来,这事才算勉强过去。
任凭如此,顾兰馥也是被带着进宫再次赔礼道歉。
因为这件事,皇上这里自然也有些想法,他不想太过驳了顾瑜政的面子,不过却也开始考虑,这个顾兰馥真配给二皇子,是不是太过委屈自己的这个儿子?
其实若论起来,二皇子的『性』子更像自己。
正是因为像自己,皇上才不愿意让二皇子登基为帝。
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适帝王宝座的人,比起自己,太子的『性』格反而更合适。
可是谁知道,这一日,二皇子却是匆忙御书房来见皇上。
他来了后,便直接跪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