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无语。
难怪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在肖莉和姜知远眼里, 秦赐恐怕就没毛病吧?
姜未对他笑了笑,有些敷衍:“买了个记事本。”
她倒不是故意要隐瞒秦赐。
这是日记本, 当然不能给别人看,而且如果秦赐问起这东西哪儿来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
左右是她的私人物品,犯不着向任何人交代。
她回到房间,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整装待发。
虽然姜未的确答应了秦赐, 在这里只住一周就离开, 秦赐一声招呼不打就收拾她的东西,她心里有点烦。
“我先洗个澡再跟你走。”她不由分说地把秦赐关在门外。
关门的一瞬间, 她看见他安静的眼神, 好像已经看穿她在说谎。
人在说谎的时候,心跳和脉搏会加速,只要细心观察, 就会发现端倪。
测谎仪也是利用这个原理。
姜未走进浴室,靠在门上,听见自己心跳砰砰直跳。
就像那天清晨, 她贴在秦赐的胸膛上,听到的凌乱声音。
但她感觉自己此刻格外冷静。
握着这本不厚不薄的日记本,感觉像是握住了自己前半生的命运。
姜未把淋浴打开,水声哗啦啦地落在地上,然后她把马桶盖放下,坐上去,翻开第一页,发现自己手在抖。
这纸张发黄,页面有些脆弱,姜未小心翼翼地,生怕给弄破了。
她还是站起来,在浴室里走了两圈,平复心情,才重新翻开。
这日记本内页虽然有些陈旧,但封面完好,一点污渍都没有,可见她从前非常细心地保存这日记本。第一章空白页面的中间,写着一行花花绿绿的大字:小姜未的日记本。
字体圆乎乎,胖墩墩,看出来很努力写得工整,可还是充满童稚感。
页面下方还用蜡笔画了些花花草草,五颜六色的美少女魔杖,简直是古早版的手账。
我小时候真是太可爱了,姜未忍不住臭屁地想。
再往下翻就是日记,是从六岁开始记录的,第一天的日记就写着,她第二天要去上小学,妈妈和爸爸陪她一起去,她好开心,想要认识很多小朋友。
许多字小姜未不会写,是用拼音代替的。
她有些惊讶,自己居然那么早就学会了拼音,一定是肖莉和姜知远提前教会她的。
父母俩都是教师,教育观比许多人都超前,在那个年代,就会把孩子送去兴趣班学美术,可见一斑。
她高中辍学,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以后的人生,恐怕也让父母充满遗憾吧。
姜未心生愧疚。
仅仅是因为得了皮肤病,被同学欺凌就辍学吗?
她不理解从前的自己,不了解那段时间到底是多么痛苦,如果轻易地指责,未免有些高高在上。
自己指责自己,听上去既荒诞又无稽。
但姜未觉得,以她自己的个性,不会轻易辍学,从此再也不踏入校园。
为什么当初不能撑一撑,不能再多坚持一下,为什么那么轻易把自己以后的路堵死,让父母伤心失望。
姜未偶尔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更想知道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紧迫,容不得姜未详细翻阅,还好这本日记基本是小学生日记,图画的内容比文字更多,多是些幼稚可爱的日常,偶尔抒发学习的苦恼。
读起来没什么难度。
“妈妈不给我吃tang,还把我骂了一dun,我不xi欢妈妈了。”
“九九乖法表好nan,加油!未未一定可以!”
姜未边看边吐槽:乘还写成了乖,简直是黑历史。
基本没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小学生,活泼可爱,和同学老师关系也不错,成绩不错,经常考双百。
十几页后,日记本变成了周记本。
小小的少女开始有烦恼了。
在她的记录里,每次都会出现一个“他”。
没有名字,没有昵称,只用“他”来代称,但充满了所有的情绪,少女心事跃然纸上。
“他今天考了第一名,我只比他少一分,我忍不住哭了,他给我纸巾ca眼泪。”
“今天换座位,孟老师让我坐他同桌,互相进步,他把桌上的三八线擦了,说要和我好好相处。”
“他家和奶奶家好近,小池tang边的那栋楼就是,周六周日我都住在奶奶家,可以去找他玩!”
“今天看见他和班上的王若若说话,笑得很大声,我不开心,他为什么不能只跟我一个女孩子做朋友呢?”
“我决定一个礼拜都不理他了。”
“下午体育课,我摔跤了,好痛,他给了我一颗椰子糖,我原谅他了,我要留到睡觉的时候吃。”
姜未看得忍俊不禁,多想穿越到小学时候,摸摸自己可爱的脑袋,问问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小学就这么恋爱脑,占有欲还这么强,偏偏嘴巴馋,一颗糖就被人哄走。
我怎么这么可爱啊,姜未再一次地感叹。
再往下翻,同样是些无关痛痒的记录,姜未看得很快,想要在出发之间把整本都看完。
日记一直到小学三年级,小姜未都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愉快地做着小学生。
她周六日都住在奶奶家,要么和好朋友出去到处撒欢儿,要么和“他”一起写作业,或是到“他”家里看影碟。
一转眼,她三年级了。
2005年7月14日,晴。
在这篇日记里,小姜未写道:明天奶奶过生日,爸爸妈妈在附近订了蛋糕,但他们工作很忙,我很乖,主动要帮爸爸妈妈取蛋糕,要偷偷地,不能让奶奶知道,这个叫做惊喜。
接下来,小姜未换了支粉红色的荧光笔,工整的写着:他会陪我一起去取蛋糕,我们约好了明天下午一点见面,我想穿那件淡粉色的蓬蓬裙,可奶奶不让,说我会弄脏,哼,未未明明很爱干净!
日记下面,还画上了一个哭泣的小人,眼泪跟珍珠似的,不要钱地流。
姜未脸上挂着笑,嘴角都酸了,她翻开下一页,原以为会看到更有趣的内容,可接下来的一页是空白的。
没有了?
她又翻几页,终于出现了内容,但不是文字,而是大片大片稀奇古怪的涂鸦。
姜未没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人物形象都做了抽象处理。
背景扭曲,线条凌乱,意义不明,莫名给人压抑的感觉。
就像爱德华蒙克那幅著名的《呐喊》,让人感觉焦虑而且孤独。
这不像是一个三年级小孩子能画出来的。
尤其是和先前日记里的童趣涂鸦截然不同,好像是换了一个人画的。
这样的涂鸦画大约持续了二十多页纸,姜未没时间分析,只好暂时略过,翻到有文字的内容。
“今天,我终于结婚了,我早说过,我们是一定会在一起的,因为从很久以前,我们的命运就紧紧相连。”
“他说,他会用一生对我负责,我希望他能做到。”
……
“我住进他家,有几个阿姨照顾我,他对我很大方,我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可他每天都很晚回来,总是待在他的书房里睡觉。”
“乌鸦先生告诉我,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我不相信,我不能没有他,这是他欠我的。”
“我怀疑他和公司里的女人在一起了,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能闻出来。”
姜未看得入神,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吓了一跳。
“未未,还没洗好吗?”是秦赐的声音。
姜未看了眼时间,原来她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四十多分钟。
水哗啦啦的放着,皮都要洗脱了。
她放下日记,匆忙冲了个澡,不到一会儿,全身都是沐浴露的水蜜桃味,她将日记本收进防水收纳袋里,瓶瓶罐罐都丢到里面,随意的拿在手上,离开浴室。
秦赐站在窗边,见她出来,抬腕看手表:“四十五分钟了。”
她的头发是干的,身上还带着水珠,在日光下泛着盈盈水光,白得亮眼,眼珠的颜色却好像比平时深些,雾蒙蒙的,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上略过一眼。
“今天出了点汗,抱歉。”
她的目光被床上一抹颜色吸引。
那是一件玫瑰红的长裙,露肩设计,有着贝母一样的光泽,红得妖艳,美得哀婉。
“我帮你挑的,试一下合不合身。”秦赐的目光落在姜未身上。
姜未淡淡地说:“你先出去吧。”
刚转过身,秦赐却抱上来,贴着她薄薄的后背,带着灼人的热度。
他声音低沉:“一定要出去吗,我看过很多次了。”
姜未躲不开,只好说:“之前都关了灯。”
之前每一次,秦赐都主动关灯,倒像是比她更害羞的样子。
“好,我出去,”他这么说,却仍抱着她,眷恋地嗅着她的味道,“好香,沐浴露在超市买的?”
他的手落在姜未的上衣下摆,温柔地打圈,好几次都碰到收纳袋。
姜未心里紧张,拿手肘撞他一下,“快出去。”
这次秦赐不再闹了,他笑了声,离开卧室,帮她关上门。
姜未迅速把日记本从收纳袋里转出来,放进随身的皮包里,换好衣服,告别父母奶奶,坐上回家的车。
在家里,秦赐给她准备了一场烛光晚餐,布置得浪漫极了,只可惜姜未无心享受。
她陪着秦赐勉强吃完,敷衍着与他闲聊,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今晚,他喝了些酒,情绪格外高涨,不住地想要与她亲近,还说了些平时从不会宣之于口的情话。
他抱她到沙发上,压下来,热切地想要亲吻。
姜未没喝多,她理智地推开他:“你去洗澡。”
好在,他还算听话,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起身上楼,往浴室去。
姜未等了一会儿,听到传来水声,她立刻上楼,从包里拿出日记本,躲进卧室里的化妆间里。
她太迫切想要知道日记之后的内容了。
自己怀疑秦赐出轨,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今天不看到最后,她恐怕什么事都做不了。
秦赐洗澡的时候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留给她的时间不会太久。
她摊开日记本,顺着刚才的页面继续往下。
接下来的内容越来越少,姜未很快就翻到最后一篇日记。
日期是在一个多月之前。
“我的丈夫想杀我,所有人都是他的帮凶,谁能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请不要走开哦。
第35章
秦赐洗完澡出来, 卧室灯都关了, 窗帘还没拉, 夜色濛濛, 远处的天空是黑沉沉的。
他把窗帘拉好, 打开小夜灯,柔和的光线向烟雾那样铺展在冷青色地板上, 姜未的侧脸笼罩其中,显得异常温柔。
她侧躺在床上, 双目紧闭,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投下一层阴影。
“未未?”秦赐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鼻尖,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
没有回应。
她似乎睡得特别沉, 无论是说话,还是触碰, 都丝毫不受影响。
“真的睡着了?”秦赐低下来一些, 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端详她。
凑太近了,他身上还散发着酒气, 呼吸略为沉重, 忍耐数天,男人身上充斥着侵略感,让人无法忽略。
姜未的睫毛不经意颤了颤, 虽然她的表情仍是那么平和。
“睡觉睫毛还一直动。”秦赐语气无奈。
在这私密而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温柔,温柔到让姜未感到毛骨悚然。
她不敢睁开眼, 发现日记本里最后一页的内容后,她呆坐在化妆间里,愣了许久。
意识到秦赐很快就会回来,她回到卧室,把日记收起来,然后躺到床上。
姜未不可能在这种状况下,和他亲密,她的心理素质没那么好。
在事情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和秦赐闹僵翻脸,也不是明智之举。
只有装睡了。
还好秦赐没有强迫她,他一贯都是翩翩君子的形象,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好丈夫,连父母都对他赞不绝口。
父母……
日记里说,所有人都是他的帮凶,这所有人,是不是也包括父母?
姜未有些不敢想。
在她眼中,姜知远和肖莉虽然对她疏远了些,态度也谨慎得古怪,但他们对她还是很关心的。
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父母伙同外人一起害自己,简直是疯了。
姜未甚至开始怀疑,那本日记是不是真的。
凭什么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个看上去品行不端的陌生人给的日记,就一定是真的?
吴英俊不让她问日记的来源,这就更可疑了。
她不问来源,怎么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的?
随便伪造一本,说是她的日记,也有可能啊。
就连秦赐派人跟踪她,这也是吴英俊说的,他是唯一的人证,全凭他一张嘴。
可吴英俊这么做,图什么呢?他也不要钱啊。
姜未想不通。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她想不通的事情,尤其是今晚。
酒的气味渐渐散开,从她的前方,转到她的后背,床的另一边微微陷落,她被人圈进怀里,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耳朵上。
不能动。
姜未强忍着,感到万分煎熬,在内心祈求时间能够过快一点,早点到明天早上。
等秦赐上班去了,她才能有思考的空闲。
男人的手臂结实而有力,抱得紧紧的,腿也搭上来,像是怕她跑掉。
秦赐平时就有些粘人,睡觉的时候,手也不会离开她身上,从前她总觉得甜蜜又烦恼。
现在只剩下烦恼,还多了那么一丝丝别扭,和对未知的恐惧。
喝了酒的人,力气没轻没重,压在身上死沉死沉的,不久后,身边响起呼吸声,比平时沉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