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扣!”
摇下车窗,她大声吼。
“我的钥匙扣!那是我最喜欢的兔子钥匙扣!”
殷显转过弯,已然走远了。
等他回来车里,王结香一脸不悦地打开车门。
“去哪?”他握住她的手腕。
“找房东,拿回我的钥匙扣。”
殷显从口袋掏出新家的钥匙,塞进她的手里。
王结香摊开手一看,她的兔子钥匙扣串着新的两把钥匙。
抬眸看向他,她开心了,眼睛亮闪闪的,笑容甜甜。
“你没丢呀。”
殷显睁着眼说瞎话:“丢了。”
“破钥匙扣,掉漆掉得如今没半点像兔子了,像只黑老鼠,偏偏有人当宝贝。”
“掉漆了也是我最喜欢的兔子。”
她坐回车座,系好安全带,将榨汁机抱进怀里。
“还有榨汁机,我最喜欢的人送我的,是全世界最好的榨汁机。两样都是我的宝贝,我永远不会丢掉它们。”
殷显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发动面包车。
隔壁的大爷刚好收完破烂回家,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哟,你们搬走啦?”
王结香探出脑袋,跟他打了个招呼:“是呀大爷,您以后保重啊。”
大爷笑着朝她挥挥手:“好的好的,再见。”
他俩也说:“再见。”
面包车开上上坡,他们到达大马路,远离了城中村的地界。
王结香不舍地盯着后方,迟迟不肯转过头。
殷显劝她想开:“在市中心住上一段,你就完全不会想回这里了。”
“嗯。”她仍旧移不开眼。
他帮助她清醒,走出那种莫名的伤感。
“城中村的屋子漏风漏雨,下雪被雪埋,下雨被雨淹。衣服没地方晒,没有太阳,家里到处在发霉。各种违章搭建,垃圾乱丢,蟑螂老鼠横行;路灯坏了,一直到我们搬走还没修好。共用的水龙头,公用的厕所浴室,不仅环境差,还有可能碰上变态偷窥。住户没有友善的,好比先前碰到的收破烂大爷,你刚搬来这儿住,被他讹了钱的,你不记得了?”
王结香奇怪地看他:“那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印象中,那时还不认识他,她住在他隔壁。
殷显语气平淡:“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
王结香睁大双眼,这事她可是第一次听。
“哇,难道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看上我了?”
“不是看上,是看出……”
“哦?看出?”她屏息,期待他要说什么。
顿了顿,殷显道:“看出你特别白痴。”
“喂。”王结香气鼓鼓地瞪他。
他们吵吵闹闹间,车开出好远。
她再回头,已经看不到城中村外围的马路了。
回忆着殷显的一番话,王结香心想,他说的有道理。
搬出城中村是好事,未来他们的生活一定会越过越好。
……
新公寓位于市中心的好地段。
周围琳琅满目的饭馆、商店,交通十分便利,即便是夜晚,这儿也依旧灯火通明。
公寓有电梯,将行李搬上去倒是不怎么费劲。
王结香只听殷显描述过这套房子,搬来这里,也是她头一次进他们的新家。
太漂亮,太新了。
颜色高级的木地板,崭新的墙纸;餐桌和椅子是配套的,沙发大得能当床用;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漂亮的花瓣款式的吊灯,外沿有一圈水滴状的小灯作为装饰。
她的感觉,好像之前去百货商店面试,见到那亮堂的商场,白色大理石的地板,她不由的有些局促。
“怎么不把东西放下?”
殷显看她拎着个布袋子,站在客厅中发呆。
王结香傻傻呆呆的:“放哪里呀?”
“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哦。”
她好不容易挪了两步路,低头看看自己脏脏的运动鞋,又不自在了。
“殷显,我们应该脱了鞋进来吧,家里地板被踩脏了。”
他搬着东西,没空搭理她:“不知道拖鞋在哪个行李里,反正搬完都要做卫生。”
等殷显再搬一趟东西上来,他瞥见王结香的背影。
她把鞋脱在门口,穿着袜子,垫着脚尖在家里走。
她小心翼翼抬起行李箱,轻拿又轻放,似乎生怕磕着碰着家里的其他东西。
做贼的,恐怕都赶不上她的胆战心惊,步步谨慎。
“王结香。”
殷显上前,牵起她的手。
“先别整理了,我带你看看新家。”
她被他扯着,眼睁睁看他穿着外面的鞋,在家里肆无忌惮地踩来踩去。
“这儿是客厅,等下个月,我会在这里摆一台电视。”
王结香点点头。
“那边是餐厅,厨房在旁边。”
他拽着她走。
“左手边,这是厕所。”他按亮厕所的灯。
厕所里,马桶、淋浴、浴缸、洗手台、大镜子,应有尽有。
王结香默默地看,殷显带她走向右手边。
“这是书房,现在书架还是空的。”
书房出来,他们去到卧室。
“我们的房间,那边留了一大块地方,我要给你放个梳妆台。”
卧室的拉门打开,有个大大的阳台。
“阳台的太阳光充足,晚上站这儿还能看夜景。那边是洗衣池,还有洗衣机,洗衣机等会儿我教你用。我们以后可以尽情洗衣服晒衣服,晒满一整个阳台。”
殷显转身,王结香的视线固定在他指的晾衣杆。
夕阳的光照在她的侧脸,她说不出话,早已热泪盈眶。
他替她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她终于缓过神,看向他。
“嗯!”
王结香握拳,气势十足地重复了他的话。
“晒满一整个阳台!”
这句话好像是有点傻气。
她说完他们都觉得很搞笑。
“扑哧。”
在新家宽敞的阳台,他们相视而笑。
第58章 谈生意
钱为生活带来了便利, 但殷显并没有得到更好的休息。
晋升主管之后,他开始接触到灯具公司的大客户, 逐渐有了另一种形式的加班:陪领导应酬, 和客户应酬。
之前的加班,王结香能大概知道他回家的时间, 应酬则不同。
有时明明说好的一起吃饭,她等了又等,过了加班的时间, 他依然没有回来。
九点。
王结香等得有点饿了。查看她的发件箱,她八点半发的短信,成功发出了,但殷显没有回复。她点到收件箱看了看,六点她问:【今天能按时下班吗?我做了红烧排骨】, 六点二十他回:【嗯】。
猜想他是有会议或者拖班了, 王结香打算再等会儿。
十点。
她饿得肚子疼, 塞了两片面包,忍不住给殷显又发了短信。
【是不是在开会?不方便回信息吗?看到短信的话,随便给我回复一个符号之类的好吗?】
十一点。
时间过得好慢, 手机没响,殷显没回家。王结香握着手机在家里走来走去, 再编辑短信时, 她都觉得自己烦人,他要是忙着,这样一直吵他是不是不太好。纠结十五分钟, 她还是发出了信息:【我担心你,没出什么事吧?收到短信速回。】
十二点。
过了十二点,公司不该有人了。王结香想,殷显最晚现在也该回来。她看准十二点一到,立马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通的,但那边没人接。
“没事的,总归他现在得从公司出来,那一会儿就到家了。”
王结香安慰着自己,重新热了热饭菜。她脑子里想象他当下从公司出发,接下来,他路过的每一条街道,等的每一个路灯,她全部都幻想一遍。
凌晨一点。
手机没电了,王结香一边充着电,一边开始不停地给殷显的手机打电话。手机那边传来漫长的嘟声,她祈祷着电话下秒钟被接起,但等来的始终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王结香控制不住地往这个方向想。
上班上一半,突然昏倒,被送医院了?
手机被人偷了,他在到处找那个小偷,不愿意回家?
手机掉下水道,他没办法拿出来也没法走开,在原地想各种办法?
加班太困,不小心在公司睡着了?
回家路上遇到坏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
凌晨两点。
拨过去的电话少说也有几十通了,王结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笃定殷显出了什么事。在家门口留下纸条,她打算步行去他公司看看。
他们家的地段好,深夜出来,外面还有大排档在营业,四处有路灯和一些商铺的灯光。王结香揣着手机朝殷显的公司走,外面下着小雨,她穿得薄了,觉得冷飕飕的。
越走,街上人越少,偶尔会遇上醉汉,或者没回家的一伙青少年。她刻意地绕着他们走,左顾右盼找寻着街上有没有殷显的身影。
到达他的公司,那栋楼已经全暗了。王结香想着上楼看看,大门锁着。
“殷显!殷显!”她在楼下喊了几声。
盯着楼上黑漆漆的窗户,她心里瘆得慌。
不甘心这么回家,王结香又拨了几通电话。最后一次拨打,他的手机那边传来了不一样的提示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凌晨三点。
王结香回到家,门口的纸条还贴着,打开门,家里的灯没开。
她拿了把伞,锁上门,去小区门口等他。心中已经演练了各种坏的事情发生,手机如果响了,可能要比不响更令她害怕。
那或许是医院来的电话。
凌晨三点半,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殷显刚下车,看见有个人影朝他跑过来。
她一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王结香拽着殷显到路灯下,慌乱地摸着他的脸,检查他身上的各处。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开口,酒味更浓,但他说话的语调是冷静的。
王结香咬紧嘴唇,积攒了一整个晚上的担忧全部化成了怒火。她的手在发抖,瞪着他,恶声恶气地冲他吼道。
“没事?你没什么事这么晚回来啊!我被你吓死了!”
殷显过来牵她的手,她用力地拍开他。
“说说,去干嘛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把人急死你就开心了是吗!”
过大的音量吸引了小区的保安,他从保安亭走出来。
殷显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眼神示意她旁边有人。
“回家吧。”
王结香也不想在公共场合吵架,让她和殷显丢人。在保安过来前,她迈开步子,走向了他们家的单元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她抱着手,站得离他一步远。
殷显按下电梯键。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他瞥见大门上贴着纸条,没等看清楚,王结香过去将它撕下。
她掏钥匙开门,对了半天的钥匙扣才对上。
进屋,打开玄关的灯,她关了门。
殷显仍旧没跟她说话,换好拖鞋,他径直去了厕所。
王结香跟着他后面,追过去,还是问刚才那个问题:“你整个晚上干嘛去了?”
厕所的门在她面前关上,里头的水龙头被打开。
殷显的声音被水流声冲得模模糊糊的。
“谈生意。”他说。
王结香要听解释,她苦等一晚上,一晚上的如坐针毡,担惊受怕,怎么可能就被这三个字打发。
“谈生意也不至于这么多个小时不接电话吧,完全没时间吗?不记得我在等你吗?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水流声愈发的大,她站在门外足足等了五分钟。
“没理由吗?不打算说吗?”
“啪——”水龙头被按掉,而后她听到他的回答。
“走得急,手机忘单位了。”
说完这句话,浴室的花洒被打开,水流声再一次响起。
在殷显没回家前,王结香多想他能接通手机跟他对话,此时他在家里,她却忽然感到没话说。
她一声不吭站在厕所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大概殷显以为她已经不再门口了。王结香听到厕所里传来呕吐声,夹在哗哗的水声中的,压抑过的呕吐声。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她僵硬的挺直的脊背,被一下子袭来的恍惚抽干了力气。
王结香忽然从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中被抽离出来,她意识到:殷显很不舒服,所以他一回家就去了厕所。
下意识地抬手,她要旋开门把,进厕所看看。
门把没被旋开。
门的里面落了锁。
开门的声音,使得他停下了呕吐。两人隔着一道门,都没有说话,只剩水声流淌。
其实王结香真的是很生气。
她回到家的当下,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殷显怎么解释,她总归要找他的茬。
只是,她听到水声,她听到他吐了,她打不开门。然后在这一刻,王结香忽然发现,她宁愿听他蹩脚的漫不经心的解释,帮他收拾脏掉的吐满秽物的地板,好过被关在门外。
谈生意啊,应酬啊,难以推辞因此回家晚了。
她能理解的,没理由不体谅。
“你吃饭没有?”她低声问他。
殷显这次回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