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艰辛路(科举)——卷六一
时间:2020-07-14 10:59:43

  王氏跟着抿嘴偷乐,又问还有啥不好的事。
  “当然不止这一类事,二堂哥还跟我说了些其他的,只不过今夜挺晚的了,娘,等日后有空了,我再好好的和你说上一回,”
  王氏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连忙道,“是不早了,小宝,你赶紧睡去吧,你明天还要去读书呢!”说完就挪着小脚钻回了东厢房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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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府试来临之前,大多数私塾的夫子都主张复课,虽然距离府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毕竟“蚊子腿也是肉”啊,多学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早上,因他来的比较早,学堂里几乎没人。
  谢行俭便没像往常那样去僻静的拐角读书,而是选择在学堂后院的池塘边小声的背起书来。
  他手捧着一本翻的极旧的《孝经》课本,踱着小步,在池塘边来来回回走动。
  背完原文,他继续背他上课时在书边做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力求复习到书本的边边拐拐,一字都不放过。
  新朝历年来的府试考题比较偏向五经,除了单独开设‘诗赋’卷,像经义和帖经所占的比例也比墨义高。
  所以这段时间,谢行俭打算把五经书的内容从头到尾认真仔细的撸上几遍,在加强经义的理解基础上,他还寄希望他做诗文的悟性能稍稍上升一个空间,不求斗酒百篇,只希望看到题目后,他能信手拈来几句,当下便心满意足。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功夫,私塾的其他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往学堂这边走来。
  谢行俭合起书,正准备离开时,碰见不远处恰巧有两名同窗正往学堂方向赶,两人边走边聊着。
  “真是可惜啊,哪怕他娘迟上一两个月再走,他童生名头必定是稳稳的拿到手了,如今…”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另一个人接话,“他娘没了一个多月的消息,在这两天早传开了,要不是看在夫子的面上,我听说县令恨不得直接将他铐进牢里呆上一辈子。”
  “县试考中了又能如何?”开头的那人言语间颇有些看热闹的嫌疑,“让他过过瘾罢了,如今关于他家中带孝上考场这事,闹的是人尽皆知,府试这关他铁定没资格再去咯,我估计着,他以后再想科考都够呛,毕竟谎报家丧,是科考的大忌。”
  谢行俭脚步微滞,刚想上前问个清楚,却听学堂的上课古钟敲响了。
  回过神一看,说话的两人早跑远了,谢行俭顾不上打探消息,跟着急急忙忙的赶回学堂屋内。
  进了屋后,上首座位的韩夫子还没过来,底下的同窗们皆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个不停。
  谢行俭抿紧嘴唇,心不在焉的翻开书本,看着看着,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他猛地站起身,四下寻找林邵白的身影。
  视线所及之处,他看到的是同窗们皆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背着书,唯独林邵白的桌椅空着。
  他联想起刚才听到的那段虎头蛇尾的对话,再比对眼下看到的一切,心里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望着林邵白空荡荡的桌椅,谢行俭面上不免染上几分愁绪。
  今年,整个私塾只有他,林邵白还有赵广慎三人参加了县试,他娘和赵广慎娘都好好的,那么就只剩下林邵白他娘......
  他和林邵白虽然相交不深,但毕竟有着同窗多年的情谊在。
  他有时候很厌烦林邵白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鬼模样,但偶尔静下来细想,其实他能理解林邵白的做法,无非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儿郎,谁都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宁愿自己过得苦一点,累一点,也不喜奢求别人对他露出半分怜悯和同情。
  林邵白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上次县试结束后,林邵白就因他爹递衣服这事,事后不知跟他说了多少遍感谢的话语,还一个劲的解释确实是他自己忘了带衣服,而不是因为没衣服穿。
  这种掩耳盗铃的谎话,谢行俭听之,便笑之,至于林邵白没穿外套的真相,他才没工夫关注呢。
  如何看待林邵白这个人,用他爹当时的话讲:这孩子是个执拗的人,没人领着走,终究有一日会走偏。
  有些人执拗你可以称他心性坚韧,但做事讲究张弛有度,太执拗必然显得过犹不及。
  谢行俭刚叹了口气坐回位子,就听帘门外一阵乒乓作响,伴随着花盆碎地的清脆声中,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尖利咆哮,“韩进宏,你给我站住!你——”
  韩夫子闻言,气的倒八眉高高竖起,脸色黑的似是被一团乌云掩住。
  忽而眼神扫到学堂木帘后面露出些看热闹的小脑袋,他连忙上去捂住女人的嘴,低声骂道,“宋氏,你给我睁大眼看清楚了,这里可不是京城,由不得你在这胡乱放肆!”
  宋氏轻蔑的看了韩夫子一眼,狞笑道,“我胡闹?韩进宏,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在干什么?你为了区区一个学生,就舍得费尽心机的帮他度过难关——”
  “那我呢!”宋氏手指抵着韩夫子的胸口,怒气冲冲的道,“你儿子再过不久就要被流放苦寒之地,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孤苦伶仃的离开我,离开咱们身边?”
  察觉到面前男人无动于衷的表情,宋氏恨得牙根直痒痒,语气咄咄逼人,“韩进宏,你没良心,坤儿他可是你亲儿子,亲儿子啊!”
  说到最后,宋氏似是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地,泪珠在眼眶中溜溜打转,如泣如诉道,“你当爹的就不能救救他么,那疆北苦寒——”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韩夫子怒不可遏的低吼,谢行俭远远看着,觉得韩夫子一贯挺直的肩膀似乎在这一刻耷拉了下去。
  “好个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宋氏一甩之前的柔弱,麻利的站起身,大声质问道,“韩进宏,你敢说你没假公济私?”
  韩夫子紧皱眉头,就听宋氏冷笑,“哼,不敢说是吧,瞧瞧你教的好学生,居丧守孝之人,胆敢参加科举,岂不是将国法家规都不放在眼里?!”
  “现如今你那学生除了被剥夺了应试的资格拘禁呆家守孝外,可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
  宋氏早感应到暗处有很多学生躲着在那看热闹,她故意将手指移向木帘,“韩进宏,你敢当着你众多学生的面保证你没有牵涉其中,你没有假公济私,你没有替你那个学生摆平牢狱之灾?”
  韩夫子眯起虎眼射向木帘,偷听的一群小书生接收到来自夫子的审视后,像触电一般,‘搜’的一下缩回脑袋。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声音渐行渐远,韩夫子身边的书童过来转达说韩夫子暂且有事,让大家先温会书,夫子待会就过来。
  谢行俭捧着书默默失神发呆。
  听那妇人的意思,是说林邵白今后都不能科考了么?
  倘若真是如此,一向傲骨嶙嶙的林邵白恐怕此刻生不如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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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此时,林邵白低着头跪在阴冷潮湿的停灵堂里,一双低垂的眸子阴翳得吓人。
  
  连着两天彻夜未眠外加心如刀绞的丧母之痛,原本就清瘦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周身暮气沉沉,毫无朝气。
  
  十一岁的林小妹又哭晕了过去,林邵白强忍着疼痛,抬起僵硬发麻的双腿,轻手轻脚的将妹妹拦腰抱起,放置到隔壁的耳房。
  
  林小妹的身子很轻,一手捏下去几乎看不上到什么肉,但林邵白抱着却很是吃力,几步远的路,他愣是走了好长时间。
  
  刚把妹妹放下,一股冲脑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林邵白急忙低头扶住墙根,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再抬头,只见他那枯槁晦暗的脸庞上挂满泪水。
  
  因林邵白他娘是上个月过世的,雁平县守灵讲究“终七”以后入葬,谢行俭便和一群同窗约好,过几天林家‘断七’送葬的时候,几人一同前往林家拜祭林邵白的娘亲。
  
  前院那边,韩夫子好不容易摆脱开宋氏无休止的纠缠,整了整衣襟后,便大步流星的踏进学堂。
  
  坐回上首,望着底下一溜抻着脑袋露出好奇神情的学生们,韩夫子一时羞赧不已,清了清嗓子道,“咳,刚那位是你们的师娘,久居京城,你们今个儿应该是初次见她。”
  
  学生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难怪,除了师娘大人,谁敢对着平时凶巴巴的夫子既打又骂的?
  
  韩夫子看着屋子里一群闷头偷笑的少年,索性丢了往常的威严肃穆,臊眉耷眼道,“你们师娘为人是任意妄为了些,但性子其实不坏,刚才的事也是事出有因,才一时对老夫我......”越说声音越小,韩夫子干脆收了声,闷头翻开书本。
  
  谢行俭瞥到韩夫子的黑脸以肉眼可视的速度迅速飘红,他不由得莞尔抿嘴一笑,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师娘宋氏看上去似乎不太符合这时代深闺妇人的做派,这些年在私塾,他只记得韩夫子会在每年的端午前后回一趟京城,其余时间均是呆在泸镇韩宅,连过年都如此。
  
  原先他怀疑过夫子和妻子家人之间是否有感情隔阂,不然的话,也不会常年夫妻二人分居两地。
  
  今天看到师娘这般对夫子大吼大叫之后,他越发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无庸置辩。
  
  谁料,夫子竟然主动开口为师娘辩解,瞧夫子那一脸憨涩的神态,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吵架归吵架,人家夫妻恩爱着呢!
  
  韩夫子张嘴起头说了两句文章,目光落到林邵白的座位后,不禁深邃起来。
  
  众学生诧异韩夫子怎么突然停了下来,纷纷拿余光瞟。
  
  韩夫子沉默了会,蓦地回过头跟大家交代,“林家出了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孝中带考,犯了我朝科举的严禁律法,老夫虽把林邵白人保了下来,却不能保留他县试的成绩。”
  
  闻言,谢行俭心下‘咯噔’一沉,暗道果然是这样的处决结果。
  
  林邵白他,接受的了么?
  
  韩夫子的声音逐渐沙哑,“经此一事,林邵白的入仕道路怕是被堵上了,因此他昨日已告别老夫家去。如此一来,去府城赶考的就只剩下两人。”
  
  众人沉默,有羡慕谢行俭以及隔壁班赵广慎的,也有唏嘘林邵白的。
  
  “谢行俭——”散课后,韩夫子突然叫住他。
  
  他闻声立马停驻脚步,小跑上前喊了声夫子,问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望着面前清新俊逸的少年郎,韩夫子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几年前初次见到谢行俭的时候。
  
  当年那个小小矮矮的如同玉团子般白胖的小男孩,如今抽条长的都快有他高了。
  
  韩夫子示意他坐下,看着他,沉声问道,“这次府试你准备的怎么样?”
  
  谢行俭缓缓吐了口气,恭而不谦地回答,“一切尚可。学生虽不善诗赋篇,但若府试考起来,不说学生在夫子的指导下,私底准备了些诗文篇章,哪怕府试全考不到,学生也会拼尽全力搏一搏,至少不留遗憾。”
  
  韩夫子垂下眼帘,含笑点头,“你这般想是对的。”
  
  说着,拢了拢桌上的散页,挑眉揶揄道,“只你平日作诗的水平确实有点不尽人意,若以后不好好巩固基础,怕是很难再立起来,毕竟你行诗的风格早已铸成。”
  
  韩夫子递过来一本薄薄的书刊给他,他连忙起身接过。
  
  “这是老夫近些年找人搜罗的,府试出的诗赋篇合集,你拿回去好好的翻看翻看,还有,后面几页的诗文都是从一甲学子的考卷上摘抄来的闱墨,篇篇锦绣,你拿去多花些时间品一品,到时交一份心得给老夫。”
  
  说完,韩夫子捋了捋胡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谢行俭,又补充一句,“另,再依这些题目,每个写上一首诗出来,到时候让老夫瞧瞧你长进如何。”
  
  什么?
  
  谢行俭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
  
  “不愿意写还是怎么着!”韩夫子鼻翼间轻哼了句,双眉拧成疙瘩,大有一副只要谢行俭敢说个不字,他就打算来个摔书直接走人的气势。
  
  谢行俭怎么会不愿意!
  
  前些年的府试诗赋合集!
  
  妥妥的真题啊!
  
  还有一甲学子的闱墨,那不就是现代称之为高考状元们写的标准答案么!
  
  谢行俭内心激动到爆炸,连忙痛快的答应,“夫子为学生寻来如此重要的资料,学生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不愿意。学生回去后定会好好阅读,争取早日将诗文作出来交给您检阅。”
  
  “还有心得。”韩夫子眼皮子一掀,提醒道。
  
  “对对对!还有心得,到时候一并交过来。”谢行俭双手将书紧紧的捧在胸口,欣喜若狂的保证个不停。
  
  有了真题,他就可以根据这些,研究出府试诗赋出题的套路,明白了套路,就算他在作诗方面还不开窍,他到时候可以仿写啊。
  
  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架势,但他觉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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