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到了院子里,虞紫英抓她抓得更容易,老鹰扑小鸡似的将虞鸾珠抱住,双手伸到她的腋窝下挠起痒痒来。
虞鸾珠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一边扭着身子挣扎一边气息不稳地哀求:“二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笑你了,你快住手!”
虞紫英才刚挠上,岂会这么快就饶了她?
虞鸾珠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喊二姐姐不管用,她只好叫大姐姐。
虞紫英哼道:“别说大姐姐,今日就是你的穆王殿下来也救不了你!”
她刚说完,走廊拐角突然走过来两道身影,为首的男人一身杏黄色长袍,乃太子楚宴,而楚宴身后,正是虞紫英刚刚念叨的穆王楚寰。
站在一旁想要拉开两个妹妹的虞丹华愣住了。
抓痒痒的虞紫英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外男一来,她立即松开了虞鸾珠。
虞鸾珠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没发现楚宴、楚寰这对儿皇家兄弟,二姐姐突然松手,虞鸾珠想也不想便朝前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虞紫英,发现两位姐姐都愣愣地看着她前方,虞鸾珠心知有异,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朝前看去。
太子楚宴笑容温和,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她,眼底隐藏了震撼。
他旁边,楚寰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小王妃。
上次他见虞鸾珠,虞鸾珠才十三岁,大病初愈,清瘦纤细,容貌至美,身量却像孩子,如今一年多过去,虞鸾珠就像一朵紧紧合拢的花骨朵绽放了开来,肤如香雪,那纤细的身子也悄然间变得婀娜起来,媚色天成。
虞鸾珠静静地站立时便有媚色横生,刚刚她才被虞紫英抓着欺负了一番,笑得香腮艳红,眸中含泪,就像一朵雨后的芍药,柔弱而靡靡,令人想将嘴唇凑过去吸啜她花蕊间轻晃的雨珠,又想将她湿嫩的花瓣捏在指腹间尽情地捻玩。
这样的虞鸾珠,让楚寰想到了两个字——祸水。
上一任的祸水郑贵妃还在,迷得父皇不理朝政,来日他娶了虞鸾珠,定要守住心底清明,以父皇为戒。
第16章
见到虞鸾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媚态,楚寰心里想着将来不能被她迷惑荒废正事,眼里便透出几分凉意来。
虞鸾珠撞进那双寒凉的眸子,心中一慌,立即垂眸,屈膝行礼道:“臣女拜见太子殿下、穆王殿下。”
人面如花,惊慌的声音也如叫声最动听的百灵鸟,假若传说中的鸾凤真有其物,或许叫声便如虞鸾珠这般,婉转悦耳,令人回味无穷。
太子楚宴此时扮演的是小美人的姐夫,他温声笑道:“都是一家人,鸾珠不必见外,起来吧。”
“谢殿下。”
虞鸾珠拜谢,趁两人继续沿着走廊去向暖阁,虞鸾珠快步退回大姐姐虞丹华身后,同时懊恼地朝二姐姐虞紫英嗔了一眼。
虞紫英认罚,都怪她闹得狠了,连累姐妹三个一起在太子、穆王面前丢了人。
虞丹华领着两个妹妹随太子、穆王走进了暖阁。
楚宴看眼满屋的菊花,笑着对虞丹华解释道:“孤与王兄在书房论事,说的口干舌燥,想起你招待两位妹妹必备上了最好的茶叶,便过来讨口茶喝。”
他全心全意地看着虞丹华,眼底满是温柔。
虞丹华脸热,这就吩咐小宫女去泡茶,借以掩饰被丈夫撩起的羞涩。
楚宴看向虞丹华身后,见虞紫英、虞鸾珠都一副拘谨的模样,楚宴笑道:“紫英,孤是你的大姐夫,王兄是你的妹夫,你待我们如待族中兄弟便是。鸾珠,你与王兄已经成亲,见也见过了,更不必害羞。”
未婚的男女见了面要避嫌讲礼,但那套规矩并不适用于楚寰与虞鸾珠,虞鸾珠已经身穿凤冠霞帔嫁去了穆王府,如今只是年少回虞家抚养,人已经是穆王妃了。
楚宴这么说,既是叫虞家姐妹放开些,也是解释自己带穆王过来并无不妥之处。
道理确实如此,虞紫英本就洒脱,闻言便朝太子二人笑了笑。
虞鸾珠也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
茶水端了上来,五人皆落座品茶。
楚寰与虞鸾珠是一模一样的安静,没人问他们话,尚未圆房的夫妻俩便一个垂眸静坐,一个假装赏花。
太子楚宴此番过来就是为了促进虞鸾珠对楚寰的感情,喝了茶,楚宴笑着问虞鸾珠:“听你大姐姐说,鸾珠天生聪颖,尤擅作画,画鸟鸟有振翅高飞之态,画花花有乱真引蝶之姿,今日恰逢赏菊,不如叫人取了文房四宝来,鸾珠画幅菊花给我们开开眼界?”
虞鸾珠面上一红,离座自谦道:“殿下与大姐姐谬赞了,我平时作画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技艺不精,怎敢在殿下面前献丑。”
楚宴鼓励她道:“无妨无妨,又不是考试斗技,你随心所欲画便是。”
他笑着看向虞丹华。
虞丹华见丈夫坚持,只好吩咐宫女去拿笔墨纸砚,再让三妹妹自己挑地方取景。
赶鸭子上架,虞鸾珠无可奈何,一个人在处处是花的暖阁里走了一圈,最后选定了西侧一个角落,窗外的阳光洒泄进来,白菊淡雅如雪,绿菊宛若碧玉雕刻,虞鸾珠喜欢这一处的幽静。
宫女将画桌挪到此处,楚宴、虞丹华分别带着楚寰、虞紫英围到了虞鸾珠两侧。
虞鸾珠刚刚只是自谦,她确实擅长作画,此时被众人围观,虞鸾珠也没有半分露怯。
宫女研好了墨,虞鸾珠一手持笔,一手提着宽松垂落的水袖,心无旁骛地画了起来。
太子楚宴并没有观看太久,见虞鸾珠画的认真,楚宴递给楚寰一个眼色,再轻轻扯了扯虞丹华的袖子。虞丹华终于看明白了丈夫的企图,想到三妹妹一直都是愿意嫁给穆王殿下的,虞丹华便也带走了虞紫英,三人去赏院子里的菊花了。
虞鸾珠刚刚在勾勒菊花花瓣,直起腰身去沾旁边的墨水时,才发现身旁只剩下一道身影,她错愕地顺着那深色的蟒袍往上看,果然是穆王楚寰俊美的脸。初时他神色清冷,目光相对,他眸中才升起一丝笑意,颇为无奈地道:“太子殿下似乎有意撮合你我。”
虞鸾珠脸红红的,因为楚寰站在她的左边,仿佛左边的脸颊都要更烫一些。
虞鸾珠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上辈子状元郎谢怀仪为她冲喜,可能因为谢怀仪比丞相府低太多的身份,虞鸾珠对谢怀仪有感激,有对他才情容貌的欣赏,唯独没有敬畏。虞鸾珠不怕谢怀仪,反倒是谢怀仪对她颇为礼遇,在虞鸾珠搬回丞相府后,谢怀仪始终恪守礼节,没有试图与她见过面。
待虞鸾珠及笄,她顺顺利利嫁给了谢怀仪,洞房花烛夜,两人只比盲婚哑嫁稍微熟悉一些,虞鸾珠直接做了他的新娘,在那之后,虞鸾珠与谢怀仪就是夫妻了,所以虞鸾珠并没有多少婚前与外男相处的经验。
这辈子她的丈夫变成了楚寰,一个没有祖父的权势却比祖父身份尊贵的王爷。虞鸾珠对他又敬又畏,两人尚未圆房,只有夫妻名义,距离上次见面也过了一年多,楚寰对虞鸾珠而言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此时他身姿颀长地站在她身旁,虞鸾珠不免心慌。
毛笔沾了墨,再行笔时,虞鸾珠没了刚刚的专注,多画几笔,那出了瑕疵的菊花让虞鸾珠无法容忍。
“这幅画得不好,让王爷见笑了。”虞鸾珠放下画笔,飞快将桌面上的画纸揉成一团,丢进了脚下的竹篓。
她的耳垂都是红的,这么容易害羞,让楚寰意识到了她与郑贵妃的区别。
都是祸水的容貌,郑贵妃傲慢无礼,贪权爱财,而虞鸾珠心性单纯,愿意遵守婚约。目前来看,虞鸾珠比郑贵妃可爱很多,不过,也许郑贵妃刚进宫时也很单纯,被父皇不加节制的宠爱养得恃宠生娇了。
所以,婚后他对虞鸾珠不能太宠,为了得到她的死心塌地,他会对她好,但无理的要求楚寰绝不会频繁答应。
“王妃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刚刚那花本王觉得很好。”楚寰心不在焉地笑道。
虞鸾珠不想再画了,小声道:“这里面怪闷的,咱们出去瞧瞧吧?”
楚寰颔首。
所谓的单独相处,也就是说了几句话的短短功夫。
太子楚宴很失望,同时又嫌弃楚寰太笨,都不知道抓住机会多哄哄虞鸾珠,说些甜言蜜语。
虞鸾珠对楚寰的印象却变得更好了。
去年楚寰提出亲她的要求,虞鸾珠还觉得他有好色之嫌,今年她变得更美了,楚寰见到她却规规矩矩的,不曾出言调戏,也不曾动手动脚,就连这次见面,也是太子有心安排的。
太子为何要帮楚寰亲近她?
太子与穆王以前的私交并不深,这番安排必然有其他原因。
回到丞相府,虞鸾珠去见祖母韦氏了。
母亲钱氏与两位婶母皆非官家女子出身,她们在祖母的教导下持家有方,但官场上的事一概不问,全凭家中的男人们做主。因此今日东宫之事,虞鸾珠只能来找祖母商量,冒然告诉母亲,母亲怕会胡思乱想,徒添烦恼。
祖孙俩说话时,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虞鸾珠跪坐在床榻前,手持美人捶轻轻替祖母捶腿,一边捶一边道出心中疑惑。
韦氏认真地听着,等小孙女说完,韦氏先笑眯眯地夸了小孙女一顿:“鸾儿小小年纪能想到其中必有内情,已属不易,你这么灵慧,将来嫁进穆王府,祖母也不用担心你马虎大意被人算计了去。”
虞鸾珠看着祖母慈爱的笑脸,惊讶道:“莫非祖母已经猜出了太子的用意?”
韦氏点头,叫小孙女坐到她身边,她拉着虞鸾珠的手分析道:“现在都十月了,明年八月你就要及笄,只剩一年不到,全京城都在盯着咱们家,有盼望你祖父悔婚的,届时他们好来求娶你,趁机拉拢你祖父。”
虞鸾珠一点就透,有人盼望祖父悔婚,自然有人希望她如约嫁给穆王,就好比太子,他已经得到了祖父的支持,绝不会高兴见到她与穆王悔婚,给定王或宁王可乘之机,因为只有穆王才不会成为他继位的绊脚石。
太子这么会算计,那他对大姐姐的好,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想拉拢祖父?
虞鸾珠忽然替大姐姐担心起来。
韦氏揉开小孙女蹙起的眉心纹络,低声感慨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痴情郎?宫里的人最最擅长算计,不过这样也好,太子越会算计,他就会越对你大姐姐好,管他真心假意,你大姐姐过得舒心就行。”
虞鸾珠还是情绪低落,大姐姐那么好,本该嫁个真心待她的。
韦氏见她这样,笑道:“瞧你,浑身没有几两肉,心思怎么这么重?太子会算计又如何,他算计的都是朝廷大事,你大姐姐才貌双绝,太子也许是真心疼她呢,就像你祖父,外面都说他是奸相,他也确实有奸猾的一面,但他对我难道不是真心?”
“祖父当然是真心爱您。”虞鸾珠马上道,祖父位高权重但几十年来从未纳过妾室,一心一意与祖母白头到老,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祖父更专情的丞相了。
韦氏笑着拍了拍小孙女:“什么爱不爱的,他是太忙,没闲功夫纳妾乱搞,这天下的男人,有的爱权,有的爱财,有的爱色,你祖父最爱的就是权,其次才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
虞鸾珠不信。
韦氏也不跟小姑娘辩解,看着虞鸾珠娇媚的脸蛋,韦氏语重心长地道:“鸾儿记住,人这一辈子活得开心最重要,男人爱你最好,不爱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有你祖父、爹爹、叔父做靠山,穆王就算不专宠你也绝不敢欺负你,往后你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别陷在儿女情长里面,否则一旦求而不得,心就苦了。”
虞鸾珠靠在祖母怀里,乖乖道:“嗯,我都听您的。”
第17章
没有点手段,不在宫里安插点眼线,虞护怎么可能在丞相的位置上坐得这么稳?
当天虞护就得知太子带着穆王楚寰去见三个孙女的事了。
韦氏看得出太子在算计什么,虞护也看得出来。
虞护已经承诺过景隆帝会拥护太子,大孙女也嫁给太子了,虞护不会因为太子的这点小算计便一杆子推翻太子,可虞护不高兴。
晚上他向韦氏发牢骚:“我都把丹华嫁给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居然使计让鸾儿与穆王独处,他也太不把鸾儿的安危看在眼中!还有丹华,鸾儿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也被太子哄昏了头,这种事居然也不拦着?”
在虞护心中,大孙女虞丹华已经嫁人了,嫁人就该更懂事,就该照顾好还是小姑娘的妹妹,所以他既恼太子坑了他的小孙女,也恼大孙女糊涂。
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不满小孙女与穆王的婚事。
韦氏靠在床头,看着脱衣服脱到一半开始发脾气的老头子,越看越嫌:“听听你说的话,好像当初是人家穆王逼着你把鸾儿嫁给他一样,做人要讲良心,穆王怎么说也是鸾儿的恩人,是你逼着人家给鸾儿冲的喜,现在他们夫妻名正言顺,说会儿话怎么了?”
虞护眼睛一瞪,仿佛不敢相信结发老妻会偏袒一个外人。
韦氏舒舒服服地靠着,继续道:“太子的心思确实不讨人喜欢,可这事与丹华有什么关系?太子爷要撮合穆王与鸾儿,丹华能公然违背太子爷的意思?再说了,丹华他们出去了,宫女还留了两个在里面伺候,能出什么事?你看穆王不顺眼,少牵扯丹华她们姐妹。”
虞护被她呛得说不出话。
韦氏哼了一声,躺平睡觉。
虞护气呼呼地站了会儿才钻进被窝。
他知道妻子信道信命,所以才因为穆王的纯阳命格坚信穆王乃小孙女的最佳夫婿人选。
等着,他先嫁了二孙女,再着手解决小孙女的婚事。
***
颖阳侯崔昉进京之后,虞护邀请他来丞相府吃席,算是丞相为他接风洗尘。
崔昉年方二十,年纪轻轻却掌握地方统兵大权,前几年京城各方势力都打过他的主意,想趁崔昉年少时彻底夺走他手中的兵权,换自己的人上位。众人虎视眈眈,是丞相虞护力排众议,坚持让崔昉继续带兵,直到崔昉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虽年轻,却可镇守一方。
百姓们都跟风议论虞护是奸相,崔昉只看虞护做事,诚然,虞护的确利用丞相一职攥紧了朝中各种大权,家里三个儿子分别位居高位,但虞护只是爱权,他一不贪财敛财,二不鱼肉百姓,三不穷兵黩武,虞护为相这二十来年,大楚国泰民安,少有战事。
于公于私,崔昉都敬重虞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