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渊点头道:“对,陈维说的有道理,奸相才没有那么好的心。”
陈维继续道:“无论他怎么想,娶虞鸾珠对王爷没有任何好处,只会令太子等人忌惮王爷,以后王爷做什么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多有不便。王爷只需按照原计划,回京便主动与虞鸾珠退婚,也算遂了虞相的愿。”
楚寰默认了。
他还有大事要谋划,早早被太子、定王、宁王及其党羽提防只会事事掣肘。
那位虞三姑娘他毫无印象,自然也不会满意这门被虞护强塞过来的婚事。
***
虞鸾珠清醒后,四位太医有三位回宫去了,只留一位负责调理她的身子。
她昏迷了太久,期间全靠补汤吊着,现在醒了,也不能马上恢复正常饮食,早上试着吃了几勺炖得烂烂的肉粥,太医便不许她再吃了,少食多餐,过一个时辰再喂一些。
虞鸾珠乖乖地听太医的安排。
太医下去后,四个大丫鬟排成一排站到了她床前。
虞鸾珠这四个大丫鬟,名字都是祖父起的,分别带一种鸟,寓意百鸟朝凤。
画眉主要负责虞鸾珠的梳洗打扮,百灵负责虞鸾珠的外出同行。
金雀给虞鸾珠打理箱笼账本,四喜替虞鸾珠管教院里的奴仆。
四个大丫鬟各有所长,却有着一样的忠心。
“怎么不去做事,都守着我做什么?”虞鸾珠奇怪地问,太医交代了,这两日她要继续卧床休息,等可以正常进食了再慢慢下地走动,活动筋骨。
画眉胆子最小,紧张道:“今日王爷就要回府了,老爷交代过,让我们誓死保护姑娘。”
百灵、金雀、四喜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神色表达了一个意思:王爷真想欺负姑娘,那也得踩着她们的尸体过去。
虞鸾珠本就怕冷冰冰的穆王,丫鬟们这么一闹,她也慌了。
虞鸾珠试着回忆前世的穆王。
她见穆王的次数不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嫁给谢怀仪后,有一次胡人派王子乌达率领使臣进京朝拜,那乌达勇猛善战,在帝后、妃嫔、群臣以及命妇女眷同席的晚宴上耀武扬威,称中原的皇子都是文弱书生,单打独斗全是他的手下败将。
景隆帝虽然昏聩,但他好面子,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当场就派以文武双全著称的三皇子定王去跟乌达比试。
定王是郑贵妃的儿子,就在定王站起来准备与乌达切磋的时候,郑贵妃开口了,说定王前几日染了风寒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适合动手,劝景隆帝改派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那便是穆王、太子与宁王。
太子、宁王都偏文,功夫不行,只有穆王,功夫底子景隆帝不太清楚,但穆王是四位皇子里唯一上过战场的,长得也是最高,能与乌达比肩,景隆帝便问穆王敢不敢应战。
穆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道愿意请乌达王子赐教。
就这样,参加了这场宴席的虞鸾珠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打戏。
穆王打败了乌达王子,替朝廷争了光。
当时虞鸾珠只觉得热血沸腾,为穆王击败目中无人的乌达而高兴,现在回想穆王那双铁拳,以及他将乌达打倒在地的冰冷黑眸,虞鸾珠不禁将自己代入了乌达。若穆王真愤怒到要朝她动手,别说这四个丫鬟,就算祖父安排的那些女卫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吧?
虞鸾珠打了个冷战。
“不会的,祖父今日率群臣出城为他接风,王爷就算不给祖父面子,也不至于朝我一个病秧子动手。”虞鸾珠故作镇定地安慰四个大丫鬟,也是安慰自己,但她闪烁的眼神微弱的语气,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城里百姓们为大军凯旋欢呼的时候,怎么也料不到柔弱的穆王妃正与身边的丫鬟们为迎接穆王而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城门之外,一帮文武大臣在闷热的夏日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穆王大军。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被丞相虞护拉来当人情还给穆王的,忠于虞护的臣子们都心甘情愿,那些不满虞护的,都集中精神等着观察穆王与虞护碰面时两人的反应。
当大军靠近,丞相虞护骑马上前,代表景隆帝嘉奖慰问穆王。
大臣们只能看到虞护的背影,但他们能看清穆王的脸,只见穆王面如寒冰,并不领虞护的情。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景隆帝最不待见穆王,朝中又有太子,穆王应该知道无论虞护支持不支持他他都没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不存着攀附虞护的心,那就只会把虞护强塞孙女让他冲喜这件事当成奇耻大辱。
太子、定王、宁王一党见穆王没有勾结虞护的野心,都松了口气。
虞护被穆王的态度气得不轻,他确实没想假戏真做,可小孙女讲信用已经打算真的做穆王妃了,结果穆王竟然不领情?
穆王敢瞧不起他的小孙女,这比直接冲撞虞护本人还让丞相大人不悦。
虞护当场收起了好脸色,并决定回头便重新把女卫们派过去保护小孙女,管穆王愿意不愿意,小孙女都要在穆王府住到身体彻底痊愈才会回来,最好把穆王府的所有阳气都吸走,抢了穆王后半辈子的运势。
虞护有处理不完的政事,继续稳坐政事堂。
楚寰进宫面圣,被景隆帝不耐烦地赶了出来。
楚寰便直接回了穆王府。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太监总管赵恭良像一个憋了太多怨气的怨妇,迫不及待地想将虞护的霸道行径禀报主子。
楚寰听了一半不想听了,问他:“她人在何处?”
赵恭良愤愤道:“就在您的后院,虞相说那里离您的住处最近,阳气最浓。”
楚寰冷笑,虞护不是不信缥缈阁的那些所谓仙师吗,轮到他的掌上明珠,他就信了?
楚寰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换,阴沉着脸去见他那位有名无实的新娘子,命比他这个王爷都尊贵得让他冲喜的虞家三姑娘。
虞鸾珠刚喝了药休息,药效让她感到困倦,忽然听说穆王来了,虞鸾珠忙让丫鬟们扶她起来。
她身子虚弱,不能久坐,画眉与百灵一个扶人一个往姑娘背后塞靠枕。虞鸾珠靠稳了,两个丫鬟刚松了手,门外就传来金雀焦急的声音:“王爷,王妃刚刚歇下,您有什么事——”
“哗啦”一声,内室的帘子被人大力甩开了。
虞鸾珠主仆三人都是全身一颤。
楚寰进门,视线扫过房中摆放的各种女子物件,落到了床前那扇牡丹彩蝶屏风上。
屏风后面人影晃动,稍顷,两个丫鬟不太情愿般走出来,屈膝朝他请安。
楚寰没有理会二人,他大步走过去,绕过牡丹彩蝶屏风,幽深冰冷的凤眼看向床头,只见那里靠着一个面如皎月的小美人,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香腮雪肤,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慌乱地望着他,悬挂绯色床幔的少女闺房,浮动着丝丝缕缕令人躁动的幽香。
第4章
虞鸾珠深得丞相虞护的宠爱,除了她出生前虞护做的那个吉兆之梦,也是因为她自己生而不俗。
虞鸾珠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牡丹有品曰香玉,花色如絮如雪,韵压群芳,美到至极,虞鸾珠便是香玉般的肤色,白而莹透,嫩似含水,靠近而闻之,能嗅到一股欣然陶醉的淡香。
生得这般仙姿雪肤,虞家众人见到虞鸾珠,哪个都想捏捏她的小脸,感受那花瓣似的娇嫩。虞鸾珠幼时不懂拒绝,长辈们喜欢她,她乖乖地仰着小脸给人捏,被忙里偷闲的丞相虞护撞见,犹如他精心珍藏的稀世珍宝被人恣意亵玩,虞护勃然大怒,自此立下规矩,谁也不许无故触碰他的小孙女,想疼爱就多送些好东西给鸾儿,动手动脚就免了。
虞护是一家之主,他的话无人敢违背,除了虞鸾珠的母亲钱氏可以在女儿撒娇时抱住女儿爱怜,就连虞鸾珠的父亲虞世卿都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擅抱女儿。
这个规矩倒是免了虞鸾珠继续被长辈们捏脸。
待她越长越大,凡是见到虞鸾珠的人,都会惊叹她那令人情不自禁想摸上一把感受感受的香肌玉骨。
虞鸾珠还拥有一双清泉般的眸子,明澈灵动,随着她容颜长开,顾盼生辉之间,眼中的艳色也越发张扬起来,至纯至媚。把她当孩子,她那眸子欲语还休勾着你的魂儿,欲放纵心猿意马抓住她任意怜爱,她睫毛一扇,妩媚顷刻间又变成了孩童的纯真,直叫人想扇自己一耳光,竟对这样一个仙童般的小姑娘动那种大不敬的念头。
虞鸾珠从小被人夸赞着长大,几乎每日都能听到换着花样的溢美之词,听得多了,虞鸾珠渐渐也生出一种错觉,她很美,美到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长辈们疼她,同辈的姐妹喜欢围着她谈笑嬉闹,少年们则呆呆地看着她出神。
今日见到穆王之前,虞鸾珠的这种错觉也从来不是错觉,都是真真发生过的,见到她的人无不夸她赞她,每当祖父被朝堂之事气得吃不下饭,祖母都会派人来请她过去劝说。祖母曾抱着虞鸾珠感慨,道她就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世间女子或许能抵挡她的柔声细语,但凡男子,无论老少在她面前都发不出脾气来。
可是现在,看到杀气腾腾冲进来的穆王楚寰,虞鸾珠就知道祖母那话全是哄她的。
瞧瞧,穆王不但发得出脾气来,脾气还很大,冷漠的眼好像要杀了她。
虞鸾珠怕了,怕得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硬地靠在床头,清泉似的眸子慌乱地望着站在床边身穿铠甲的高大王爷,就差将“别杀我”三个字写到脸上。
楚寰没想到传说中被虞护捧在心尖宠着的虞家三姑娘长得这般模样。
娇生惯养的丞相之女,不当如郑贵妃的女儿、定王胞妹长乐公主一样,嚣张跋扈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吗?虞三姑娘都敢让他冲喜了,怎么见了他反而怯怯地像只白蝴蝶,他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她?
眼前的虞三姑娘与楚寰想象中的虞三姑娘差距太大,竟让楚寰忘了路上就准备好的退婚之词。
虞鸾珠见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似野狼在琢磨如何吃法,更怕了,指尖无意识地并拢,未来得及穿上绫袜的双足也紧紧抵着身下的床单。
微小的动作,引得楚寰的视线朝她的双足看去,却只瞧见一抹雪白的颜色,仿佛有两只变成精怪的菱角,逃窜到了她盖着的薄被之下。
差点被他瞧见自己的裸足,虞鸾珠水嫩的脸浮上一层薄红,密密的睫毛垂下来,蝶翼般颤动。
这时,虞鸾珠想到自己刚刚准备歇下的,匆忙之间坐起来,头发是不是乱了?
她可是穆王被迫接受为她冲喜的王妃,穆王怕是不愿意的,再见到她这般形容狼狈,不定要怎么想她。
虞鸾珠局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王爷回来的这么早,匆忙之间没来得及更衣打扮,失礼之处,让王爷见笑了。”
她的声音如甘泉般清甜,让冒着酷暑与装着愤怒回府的楚寰都不禁降了几分怒气。
此女若像长乐公主一样跋扈,像丞相虞护一样嚣张,楚寰定不会与她客气,可她娇弱乖巧,楚寰反倒做不来咄咄逼人之事。
“听说你中的是蛇毒,毒解了?”楚寰看着她问,目光仍然带着怀疑与探究,虞护阴险狡猾,或许她的柔弱也是装出来的。
虞鸾珠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眸子答道:“太医说我的毒都通过出汗排出来了,可先前他们也想尽办法为我解毒都未见效,应该还是与王爷的婚事帮了我的忙,王爷救了我一命,如若王爷不弃,我愿尽心侍奉王爷。”
前世她嫁给谢怀仪,便听说过很多闲言碎语,说祖父只是借谢怀仪冲喜,等她一好定会悔婚。这次她嫁了穆王,以穆王在皇子们当中的地位,想必外面也会有类似的闲话,穆王这般生气,肯定也是猜到了祖父的意思。
祖父确实想悔婚,但虞鸾珠不想过河拆桥,更不想因为自己连累祖父多担一桩罪名。
所以虞鸾珠先对穆王表达了自己愿意与他做真夫妻的意思。
虞鸾珠抬起头,她目光清澈,将自己的诚意都装在里面。
楚寰看着她诚挚的眸子,脑海中只一个念头,她才十三岁,如果这样都是装出来的,再过几年,该是如何的红颜祸水?
“你真的愿意嫁我?”楚寰试探般坐到她的身边,伸手便可碰到她。
他偏转身体面朝她,虞鸾珠只能看清他的右脸,清隽俊美,聚敛秋霜,冷冽慑人。
虞鸾珠两世的经历只能让她克制住往里躲的冲动,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惧怕,她搭在床上的小手抖了抖,继而点头道:“愿意的,鸾珠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言出必行,除非王爷不喜鸾珠,否则我这辈子便是王爷的妻,从此心里只装着王爷。”
甜濡濡的声音说出娇娇软软的话,如果不是虞护的奸猾深入人心,楚寰都要彻底信了她。
楚寰不信自己连个小姑娘真正的想法都试探不出来。
她嘴甜可能是口蜜腹剑,若连他过分的要求她都能做到,楚寰才信她真心要嫁。
“自从赐婚圣旨一下,外面议论纷纷,都道丞相留了悔婚的后招,非本王不信姑娘,只是姑娘是丞相的掌上明珠,本王乃京城百姓人人同情嗤笑的可怜王爷,光凭姑娘三言两语,本王实难心安。”
虞鸾珠咬唇问他:“那我要怎么做,王爷才肯信我?”
楚寰看着她樱红色的唇瓣,低声道:“姑娘年纪尚幼,不宜圆房,却不知可否让本王一亲芳泽?”
虞鸾珠唇上的樱红瞬间朝脸颊上蔓延,顷刻之间双颊酡红,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穆王,竟然是这样直言快语的穆王,当初她对谢怀仪说类似的话时,谢怀仪可是马上就信了她。
然而细细分析,虞鸾珠觉得穆王提这样的要求才是正常的,从未有过交集的两人,凭什么他要轻信她?
两人已经是夫妻,给他亲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想到他要亲她,虞鸾珠羞涩无比,仿佛他变成了一团火,散发着要灼烧她的烫人温度。
“可,可以的。”
虞鸾珠还没说完,先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纤细的身子乖乖地靠在那里,等着郎君来采撷。
楚寰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看眼站在屏风后的两个丫鬟,倾身朝床上的虞三姑娘靠近。
他穿着厚重的铠甲,稍有动作,铁质的铠甲互相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虞鸾珠知道他在朝她靠近,心扑通扑通跳,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她还以为就算两人真的要做夫妻,也会等到她及笄之后正式嫁过来,才会与穆王发生正常夫妻应有的亲密之举。
一道带着潮气的温热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虞鸾珠忍不住吞咽口水,刚咽下去,唇瓣突然被人压住了。虞鸾珠情不自禁地嗯出声音,那人似乎不满,竟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紧紧地抵在了后面的靠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