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煮好茶,放在李玉华手畔。李玉华把穆安之带出来的点心摆好盘,剩下的令孙嬷嬷云雁小易他们自吃云。李玉华先拿个酥油泡螺,同穆安之说了自己嫁妆的事,“我看了嫁妆单子,挺齐全的,就是不能跟陆家蓝家比。陆家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蓝家也有一百二十抬,我家就八十抬,到时闲话肯定多。三哥你虽不在意,我也跟你说一声。”
“你那爹就那样儿,能给你这些嫁妆,想也尽力了。”穆安之也顺遂与李玉华说了到时喜酒可能会有些冷清的事,李玉华很理解,“没事儿,咱们正好跟太子撞上,这些做官的肯定先得往太子那里去。咱们这里人少就少些呗。”又问穆安之有多少宾客。
“谁知道哪?”穆安之随性的往扶手椅上一躺。
李玉华问,“这成亲吃酒总得发请帖,发多少张帖子总有数吧。”
“这些事都有内务司张罗。”
李玉华看他吃凉不管酸的样,朝他腿上重重一拍,“起来,这里说正经事哪!”
“怎么了?”穆安之懒洋洋的坐起来。
李玉华道,“旁的不打紧的内务司派帖子还罢了,要是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当然得自己写帖子了。”
“你还不明白。”
“你跟我细说说,我不就明白了。”
穆安之就大致把朝中的事同李玉华说了说,基本上,武将以陆家为首,穆安之同陆家水火不容。文官自然是以内阁裴相为首,就是裴如玉的亲祖父,叫穆安之早就得罪完了。
皇亲里头,他也没有太近乎的。这并不是穆安之就性情古怪,他一直在读书也没空结交这些人,再说,帝都权贵哪个不是粘上毛儿比猴还精啊,穆安之母族尴尬,平时也没人主动结交于他。
自从穆安之当朝骂晕御史,正没人敢亲近他了。
李玉华听到穆安之讲如何得罪裴相之事,不禁笑道,“三哥你怪仗义的。”
李玉华心眼儿活,关键她拉得下脸去,李玉华问,“那你和裴状元自小念书,教你们念书的先生总同你关系不错吧。”
“我以后前程堪忧,就怕连累唐学士。”
“看你这话说的,你不与唐学士来往,就不连累他了?明白人知道咱们清清白白的,也连累不到他。要是糊涂人,就是不来往,他也得说小话造谣哪。咱们只管光明正大的来往就是。”李玉华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唐学士跟唐驸马家可是亲戚?”
“他们同族。”
“那更好了,你亲自写张帖子给唐学士送去。这是你的诚意。咱们就是一个朋友,也认真对待,就不枉朋友待咱们这一场了。”
穆安之想了想,应下来。
“三哥,明儿你打发人给我送张内务司的空白请帖,我也有朋友要请。”
“你要请谁?”
“现在不能说,先保密。”
*
第二天清晨,穆安之就打发小易给李玉华送来内务司的空白请帖,还有一匣子宫里制的酥油泡螺。李玉华留小易喝过茶,小易便告辞去了。
李玉华捏着这大红底暗云龙金纹的喜帖,想了想提笔写道:
前番援手之义未曾道谢,虽不解因由,心中甚为感念。八月初十与三皇子大婚之喜,盼亲临玉安殿,饮喜酒千盅,以谢恩义。
李玉华将喜帖放到拜匣中,打发云雁给陆侯府送去。
陆侯久不与陆氏家族来往,与许家更是绝交已久,可为什么突然会请托永安侯,让永安侯夫人来做她的全福人呢?既不是看许家面子,总不能是陆侯突然发善心,那这缘故,就很值得琢磨了。
李玉华看来,陆侯位高权重,且与陆家分宗,来往极少,这样的人,就是拉拢不得,也得试上一试。至于人家陆侯是不是对她发的善心,李玉华根本不在乎,凭李玉华的脸皮,她既得利了,她就强制性的认为,陆侯对她有恩,她就有理由跟人家来往了。
来往来往,有来有往,一来二去,她就能厚着脸皮把交情搞上去。
于是,李玉华就给陆侯下了请帖。
李玉华早想好了,陆侯不来也没啥,反正她脸皮厚,不怕被拒绝。
第43章 三十章
“这张请柬, 务必亲手交到陆侯手上。”
“是,殿下。”
*
副总管谢无染将各位皇子大婚的宾客名单递交唐驸马,“大人您看一下, 是不是三殿下那里做些调整。”
唐驸马粗略一扫就有些头疼,无他,太子那里自然是人人踊跃, 五十席酒都不一定摆得开, 像些微末小官估计没他们的席位, 能送份贺礼就是福气。二皇子那里人也不少,蓝家就是大户, 蓝公府蓝侯府加起来人便不少, 再加上二皇子母族林家虽不及陆公府,却也是帝都显赫人家, 还有其他一些中立官员, 二皇子这里三十席酒也得满满当当。
接下来就是三皇子穆安之这里的喜酒,唐驸马眉心一动, “陆侯要到玉安殿么?”
“是啊。”
唐驸马道, “以往便没听说陆侯与三殿下亲近,不会是听错了吧?”虽然陆侯与陆公府已经分宗,可三殿下并没有真正学习理政,何况陆侯一直远在北疆, 陆侯要是去太子那里吃酒大家都要稀罕一二, 如今竟是要去玉安殿, 稳重如唐驸马也险些眼珠脱眶。要知道, 三殿下厌恶陆家算是公开的秘密,而身处北疆的陆侯与一直养在宫闱的三殿下有私交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我也再三确认过,陆侯的确是要去玉安殿。”谢无染露出个有些神秘的笑,“下官倒是听说太子殿下亲自写了请柬请陆侯喝喜酒,陆侯以先应了三皇子妃的帖子为由拒绝了。”
“三皇子妃?”这就更稀奇了,三皇子妃以前就是个村姑啊,要不是许家接她来帝都,她估计都不知帝都城的大门朝哪儿开,她能在帝都有什么关系?更遑论与陆侯有交情了。
“是啊,这事儿谁都想不透,莫说三皇子妃,就是三皇子妃他爹许侍郎也没这么大面子吧。”谢无染啧啧感慨,“稀奇事是越来越多了。”
“三殿下这里的宾客太少。”唐驸马道,“拨些朝臣到玉安殿去。”
“这事儿不容易。一则朝臣愿不愿意去,二则三殿下那性子,倘哪里让他不爽,发作起来可不好说。”
谢无染说的是实情,三殿下跟朝中文武领头人都不对付,倘是叫上官认为自己个儿跟三皇子有私交,那以后前途不就完了么!
而且,越是芝麻粒小官越容易想东想西。
再有就是三殿下穆安之的性情,这谁都不敢打包票。唐驸马索性先把宾客给安排上,再请蓝太后拿主意。
*
慈恩宫。
蓝太后先看过各皇子妃的嫁妆,一张张单子列的清楚明白,其实嫁妆单子一捏就知厚薄,蓝太后心中有数。她再翻阅各皇子大婚时的宾客名单,也有些意外陆侯的名字竟然在玉安殿的宾客名单。
蓝太后问,“陆侯是谁安排在玉安殿的?”
“不是谁安排,是三皇子妃下帖子请的。”
蓝太后大为诧异,唐驸马见状,笑道,“的确是三皇子妃的帖子,陆侯接了三皇子妃的帖子,自然要去玉安殿的。”
蓝太后手里将宾客名单轻轻一放,赞许的点点头,“我瞧这单子都挺好。”那些充数的微末小官无关要紧,李玉华能下帖子把陆侯请到玉安殿,别说嫁妆不丰,就是一丝嫁妆没有,蓝太后也一点儿不嫌。
*
李玉华请陆侯之事,穆安之知道后特意去找李玉华问了一回。
李玉华正在听两位内务司的嬷嬷讲大婚当天的礼仪流程,见穆安之到了,笑道,“三哥怎么这会儿来了。”明天抬嫁妆入宫,后天就是正式的大婚了。
“怕你在家闷的慌,带你出门逛逛。”
两位嬷嬷哭笑不得,孙嬷嬷好笑的捧上茶,“后儿个就大婚了,殿下怎么就这两天都等不得了。”
“那不后儿个的事么。”穆安之接过茶也没喝,拿来李玉华手里的流程单,略扫一眼,“这些流程没什么好看的,到时有尚仪司的嬷嬷在身边儿提醒。总闷府里有什么趣,咱们出去逛逛。”
孙嬷嬷道,“殿下就在屋里坐坐吧,别出门了。”
“我不爱在许家坐。”穆安之这话直的真是一个弯儿都不带的,孙嬷嬷不再劝他,给李玉华略作梳理,便带上云雁随穆安之出门去了。
穆安之喜欢自在的地方,哪怕车里哪怕街上……何况,他城中有落脚的地方。
清幽的小院儿一如从前,只是将近中秋,梧桐树的叶子越发苍翠,树底绿荫都带了些秋阳的疏郎。小易提着点心随侍,孙嬷嬷云雁将点心装盘奉上,穆安之自己煮茶,不劳旁人,他们便自去休息了。
穆安之问起请陆侯的事,李玉华咬着酥油泡螺说,“那天咱们不是条分缕析的说过么,陆侯请托永安侯,请永安侯夫人给我做全福人的事有些奇怪。你看,他既与陆家分宗,跟许家素无来往,突然间出手帮我,这就是情义啊。人家这么关心咱们,咱们大喜的日子,当然得下帖子请人家来吃杯喜酒了。”
“就这样?”
“能怎么样啊。我就是试着一请。”李玉华坦城至极,眉眼弯弯的问,“陆侯府回我俩字‘必至’,这事儿我还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
“哪位大臣到哪里吃酒,宫里得提前做统算,不然岂不乱了套。”穆安之奇异的看向李玉华,“你可真有面子,能请到陆侯。”
“我也没想到陆侯真会来,就试着一请,谁晓得陆侯真挺随和的。”李玉华说,“到时你多敬陆侯一杯酒,算是替我敬的。”
“听到没有啊?”
“我又不聋。”
“不给人个回话,还以为你突然聋了哪。”李玉华问,“唐学士会不会到?”
“会啊。”
“哎,就可惜木香姐远在北疆,她成亲我可是送了她好重的礼,咱们成亲她也不知道,这礼也不知能不能收回来。”李玉华忧愁的拿起第二个酥油泡螺,精明的问穆安之,“裴状元成亲,你也送贺礼了吧?”
“自然送了。”
“送的什么?”
“两方古墨。”
李玉华屈指一算,“这也收不回来了,一来一去,咱们损失不少。”
“玉华啊。”穆安之清咳一声,“咱们是朋友,你跟白姑娘还是姐妹,贺礼主要是代表各自心意,怎么能以金钱多寡计算呢?”
“是啊是啊。”李玉华立刻收起贪财嘴脸,做深明大义状,“你看,我跟木香姐是好姐妹,你跟裴状元是好朋友,他俩不知道咱们成亲的事,也没办法祝贺,我这是替他俩遗憾。”
穆安之眼眸里泛出一丝笑意,递茶给她,“半天没喝水,喝口水润润。”
李玉华手上沾了酥油泡螺的酥皮渣,抬下巴跟穆安之示意,穆安之只好掀开茶盅盖递到她嘴边,李玉华吃两口茶,问穆安之,“三哥,我给你的荷包,你可还带在身上?”
“带着哪。”穆安之从怀中取出给李玉华瞧。
李玉华心下很是甜蜜,拿个一口酥喂穆安之,“你给我的珠链,我也一直带身上。”
*
许老太太听云雀禀过三殿下带姑娘出门的事,便无奈的令云雀退下了。许家理亏,也招惹不起三殿下,反正马上就要大婚,随他们去吧。
慈恩宫。
蓝太后晚上原是想唤穆安之过来用膳,周绍亲自跑了玉安殿一趟,回来禀道,“说是三殿下一早就出门去了,还跟寿膳房要了两匣点心,约是去找许姑娘了。”
蓝太后揉揉额角,“后儿个就是正日子,怎么这会儿还出去。”
穆宣帝倒是说,“一直听母后说安之与许家大姑娘投缘,可见是真投缘。”
“的的确确是个极好的姑娘,”蓝太后不吝赞美,“很懂事,又知道孝顺长辈,虽说在乡下长大略有不足,可这人只要心性好,旁的都来得及补足。孙嬷嬷说,但凡规矩一教就会,也很爱读书。我都说,就是挨个儿寻也不一定寻得到这样可心的姑娘。阿慎与许姑娘也很透脾气,咱们阿慎就是有媳妇福。”
“那就好。只是也别叫他总去了,像母后说的,后儿个就大婚礼,明儿个是皇子妃家送嫁妆进宫,他那里也得准备准备,成天就知道出去找人家姑娘,不大像话。”穆宣帝道。
“他这不是没事么。”蓝太后说,“成亲就是大人了,大郎二郎都有差使,阿慎这里你是怎么个打算?”
“让他到翰林院修书吧,也修身养性。”
蓝太后不争这个,笑道,“到时你跟他说,和软些,别总这么**的。”
“朕倒要跟他和软?”穆宣帝皱眉,“母后你就是太惯孩子。”
“可不是么,你就是我惯出来的脾气。”
穆宣帝赔笑着捧上茶,“话赶话,既是母后惯出来的,还得母后多包涵儿子。”
*
抬妆之日,许家便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李玉华看着一抬抬扎着红绸的嫁妆抬出府去,又抓紧时间把第二天大婚的流程顺了一遍。
当天晚上许老太太叮嘱她些为人妇的本份话,李玉华便回小跨院儿休息了,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她睡的比往常早些。
躺在换了红帐的床间,李玉华鲜少的有些失眠,她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却忽然想到老家睡起来有些硬的土炕,还有她娘。她娘在地下知道她要嫁给三殿下,肯定会替她高兴吧。
李玉华计划好了,嫁给三殿下后,头三年先生他三个肥嘟嘟的大胖小子,老话说的好,有儿子才能站住脚啊!站住脚后再生俩水灵灵的小闺女,儿女双全,这才是好日子。
李玉华翻个身,借着暗夜微光把三皇子送她的珠链取出来,摸索着系在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