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一时醋一时好的。”太子不紧不慢的用膳,喝口清水说,“三弟妹就这样,你想要什么也直接跟皇祖母说,皇祖母待孙辈向来慈爱。”
“谁有她那厚脸皮,一口吃的都要唧唧咕咕,一进宫就是一天,大早上过来,天不黑都不走。”
“那你们就一起玩儿呗。”
“我倒也想跟她交好,你不知道她那人,什么都要她第一个露脸。我跟二弟妹都是做嫂子的,总叫她抢了风头,也算窝囊。”
“你呀,这才到哪儿,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太子放下银筷,缓缓道,“人这一辈子很长,所以,不必争一时长短,更不必争一时风光。”
“那要争什么?”
“什么都不用争,稳稳当当的做好你的太子妃,这便是气度。”
第73章 六十一章
真不怪太子妃对李玉华有意见, 这就是个锥子啊,没有她钻营不到了。
关键, 脸皮忒厚。
这次二皇子府的安宅酒, 既然是三宫驾临,宫里大些的公子、皇子也都一起过去, 在朝有头有脸的宗室亦都在受邀之列。如凤阳长公主, 也是早早的到了慈恩宫, 与母亲一起去二皇子府吃安宅酒。
依旧有些瘸脚的嘉祥公主, 还有嘉悦公主, 都在慈恩宫说话。李玉华话更是不少, 这回她不巴结蓝太后了,主要是轮不着她, 边儿上有帝后二人在蓝太后身畔,李玉华就在凤阳长公主这里悄眯眯的跟凤阳长公主套近乎说话。
就李玉华这乡间土妞暴发户的档次, 其实跟尊贵的长公主在气质上就有较大差距,奈何李玉华脸皮够厚,硬是不自卑, 她还话多,言语间不停表现出对姑妈的崇敬, 以至于姑妈就觉着, 尽管这个侄媳妇比较土, 拍马屁有些直白,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啦。
二皇子府的安宅酒很热闹,杂耍、戏法都很有趣, 另则还请了帝都有名的歌伎来献曲,李玉华看那小娘子当真不错,水灵灵的,曲子也唱的好。尤其那一把好歌喉,当真是声动九霄,余音绕梁。
就是坐离蓝太后不远的楚王世子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李玉华悄悄问凤阳长公主,“先时楚叔婆还乐呵呵的,怎么这小娘子一唱曲,她这脸就搭拉下来了。”
凤阳长公主含笑睨李玉华一眼,“约摸是不爱听曲。”
“她老人家不是最爱热闹的,姑妈别唬我,这里头一定有事儿。”李玉华还特爱打听。
“这是帝都城有名的天籁娘子。”
“歌伎而已,楚叔婆不至于跟她们这样的人生气吧。”
“天籁娘子倒没什么,帝都城还有位与天籁娘子齐名的仙乐娘子,你也知道,她们这样的人,都得有人捧,没人捧如何能有这偌大名声,捧仙乐娘子的就是楚婶子的小孙孙泉哥儿。”
“有钱人家的爷捧个歌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稀奇就稀奇在泉哥儿是个多情种,非要仙乐娘子进门。”
李玉华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李玉华并不看不起这些歌舞伎,实际上许多达官贵人都很追捧她们,像二皇子府请这位天籁娘子唱一曲,还要不少钱哪。就是平时在她们的楼里唱一曲,那也是无数打赏。
不过,追捧归追捧,也有达官贵人会纳回府中为妾,这也得是不大讲究的人家,收藏她们像养一笼鸟,培一盆花,谁还真名媒正娶呢。
能叫楚王世子妃把脸拉这么长,厌乌及屋,看来她家的事闹的不小。
李玉华说,“这帝都都是些女舞女乐,要是有俊小哥儿的乐舞,到时我请他两班,咱们看,多热闹。”
凤阳长公主忍俊不禁,“你还知道看俊小哥儿。”
“我主要是为大家伙儿着想,男人看女乐女舞有趣,女人看就多是无趣的。”李玉华道,“我有三哥就够看了。”
凤阳长公主打趣,“现在帝都谁不知道三皇子三皇子妃都是同进同出,夫妻恩爱。”
“我们这也都是向姑妈姑丈学习。”
二皇子府整整热闹了一整天,午宴也很丰盛可口,及至午后,三宫方起驾回宫。大家恭送三宫,蓝太后穆宣帝都让晚辈们继续玩乐才好,不必随行服侍,大家都坐到下晌,方起身告辞。
李玉华打听出楚王世子妃家的事,特意把自家请的歌舞单子看了一回,见没有仙乐娘子在列方放下心来。
与孙嬷嬷说及此事时,孙嬷嬷笑,“奴婢早留神这个,那些名声有碍的,凭他多大本领也不能请的。”
“是啊。还有这座次安排上,哪两家有嫌隙,哪两家交好,哪两家不冷不热,哪两家面和心不和,都要留心。我看楚叔婆极爽快的性子,在皇祖母那里一向极有体面的,她这样的人,怎么孙辈的事闹得这样大?”
“凭世子妃再如何本领,泉小爷年轻,一时被迷心窍,可若下重手,又担心伤了泉小爷的心。”孙嬷嬷端来温茶给李玉华,一面说道,“世子妃以往是最爱听曲子的,帝都城里但凡有唱的好的,她都喜欢请到家去请这些舞乐娘子唱上一曲。自从泉小爷的事情后,世子妃就很少再听曲子了。”
“既是这么喜欢,就纳进府去不就得了。”
“要真是纳进府就行,凭世子妃对泉小爷的宠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您如何知这位天籁娘子的野心,竟是想嫁给泉小爷做正妻。”
李玉华真是给惊着了,她隐隐又觉这事有点耳熟,悄悄同孙嬷嬷说,“这天籁娘子不会是从哪里听说过永安侯夫人的事吧?”
“这就不晓得了。可要奴婢说,她这是痴人说梦,那位夫人何等样冰清玉洁的品性,宁割肉还父亦不肯受星点玷污,更是在庵中习得医术,治病救人,人人称诵。她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没数?”孙嬷嬷不屑的撇撇嘴。
李玉华心说,看来那位泉小哥儿见识也就这么点儿了。
李玉华正在与孙嬷嬷说话,云雁递了帖子进来,禀道,“布铺的罗掌柜送了今冬的厚料子过来,侯在外头想给娘娘请安。”
“料子你照着单子点一点先收下。让罗掌柜到花厅那边去。”
这罗掌柜是帝都白家布铺的掌柜,李玉华来帝都后去过一趟,知道李玉华要做皇子妃,罗掌柜行事愈发低调谨慎。原本白家棉布是被内务司选中,准备入贡的,结果,后来就没音信了。可这事也悬,李玉华与三皇子殿下大婚后,这事突然就成了。
罗掌柜是猜不透这里头的门道,却也觉着肯定与三皇子妃娘娘有关系。
他是个老成人,不然帝都这一摊子生意不能交给他。李玉华对罗掌柜的交待也是,咱闷声赚大钱,别张扬。李玉华做生意的路子跟她平时为人当真两样。
吃了盏茶,李玉华就去了小花厅。
罗掌柜给李玉华问过好,李玉华摆摆手,“咱们老熟人,就甭这么多规矩了。”
俩人老早就认识,以前还吵过架拌过嘴,不过,罗掌柜打心底里说,先前大家伙都知道白木香跟帝都大户有娃娃亲,那时白家棉布生意刚起步,没少仗着这点子虚无飘渺的关系扯大旗,后来白木香嫁了金榜状元。罗掌柜就觉着,他们这生意要发达。
结果,状元没多少日子就被发配到大西北去了。
罗掌柜心里那叫一个可惜啊,深觉少了一座大靠山。可没想,人若走运,想不到的事都能发生。李玉华以往在罗掌柜心中的形象跟个小夜叉也没什么差别,主要是罗掌柜以前的生意就是叫李玉华给干倒的。罗掌柜对她有心理阴影,结果,真没看出这丫头有皇子妃娘娘的运道。
亲爹还是三品大员,反正甭管这爹咋样,起码皇子妃的位子是坐稳了呀。
罗掌柜想自己都有福来皇子妃走一遭,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体面,他笑呵呵地的边儿上的椅子上坐了,“我可得礼数全焕着些,不然得叫人说咱们铺子人不懂规矩,给娘娘丢脸。”
“行了,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找我有什么事?”
做了皇子妃娘娘,说话也没见文雅。罗掌柜道,“这话说起来长,实在是朱姑娘恳求了我两三遭,却不开她这情面。我不得不厚着脸皮过来替她问一句,她想过来给您请安哪。”
“哪个朱姑娘?”
“这话说来更长了。咱们刚在帝都开铺子时,咱这布也没到过帝都,帝都人以前也没见过咱这布,最难做的就是头一单生意。布是好布,可我一说价码,帝都人多是不认的。头一单就是慧心坊定的料子,这慧心坊就是朱姑娘的买卖。我总觉着欠她个人情,她如今有难,求到跟前,实在说不出回绝的话,我就来了,成不成的,问您一声?”
“慧心坊?”李玉华一想就想起来了,“这我知道,这是帝都有名的成衣铺子,专做妇人裙裳的针线铺。慧心坊的姑娘有什么事要求我?”
“娘娘可能不知。朱家现在有一桩官司,朱姑娘原是朱老爷的独生女,朱老爷一闭眼,就有人要侵吞孤儿寡母的家产。”
这么一说,李玉华就都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朱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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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华晚上跟穆安之商量,“我想着既是求到跟前,见一见也没什么,听一听这朱姑娘说什么,倘若有什么内情,到时也告诉三哥知道。”
“那你就见一见她,但什么都没应下。”
“这我晓得。”李玉华跟穆安之打听,“她家这案子到底难在哪儿了?”
“一则是朱姑娘名下私产算不算家族产业,二则朱老爷临终前有遗言,写在纸上的,身后一切产业归朱姑娘。”
“那这挺分明的呀。”
“帝都府断这遗嘱是伪造的,朱姑娘不忿,把官司打到刑部。”
李玉华道,“按律法虽说在室女得不到全部资财,可朱老爷都有遗嘱留下了,这就应该都给朱姑娘。刑部验一验遗嘱真假不就知道了么。”
“遗嘱丢了,帝都府保管不慎。”
李玉华端着的茶都不吃了,讽刺道,“哈!还有这样的事!人家的遗嘱都能丢,帝都府尹怎么没把他官帽丢了!”
“所以这不是一桩官司,朱姑娘连带把帝都府也告了。”
李玉华一盅茶啪的撂桌上,大喝一声采,“痛快!”
第74章 六十二章
李玉华陡然叫好, 倒把穆安之吓一跳。
穆安之对李玉华的性格认知时不时就要有所调整,李玉华属于性情多变类型, 什么谄媚巴结、八面玲珑、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之类的, 屡见不鲜, 穆安之还亲身体会过。但这丫头性情中也有一种强悍的刚烈,对不平之事颇有正义感。
如朱家此事, 嗯,李玉华还有天然对女子妇人的同情。
第二天李玉华早上仍是与穆安之一道出门,一人上朝,一人去慈恩宫请安,不过今天李玉华在慈恩宫陪蓝太后用过午膳就告辞回府了。
朱阅朱姑娘头晌就到了, 等待皇子妃娘娘的召见。
直待午后, 一位身着水红色宫裙的丫环过来说, “娘娘回府了, 请姑娘在花厅相见。”
朱阅立刻起身, 随手抚一抚腰间的流苏玉坠, 随着这小丫环出了小厅。徐徐而来的秋风带来浓郁的晚桂花香,雕栏玉砌的廊檐下, 却又望不见这晚桂植于何处。朱阅却不自禁想, 造这园子的花匠定是个极懂时令之人,早桂早开,及至这深秋,犹的晚桂之香。
朱家能将家产官司打到刑部, 便是在帝都亦是一等一的大富之家,不过,商贾富庶断不能与皇家尊贵相提并论。朱阅自认见过不少世面,商人之家的奢侈精巧,在皇子府的轩峻壮丽面前,仍显的小家子气了。
随着抄手游廊一直向北,过一座朱红月门,便见不少着宫裙簪银簪或是宫花的大小宫人出入往返,彼此间偶有两句闲话玩笑,身份高低能从衣着或神态上品度出来。
晚桂花香愈浓,朱阅的鹿皮小靴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路,朱阅抬头望去,身畔便是一株枝叶间缀着金黄色花簇的晚桂,桂树有合抱粗细,苍翠的树冠投下细碎光斑,人在这树下走一遭,定能染上半身桂香。
穿过花园,临湖一处三间小厅,窗格悉数是半透明琉璃镶嵌,待到厅外,侍女令朱阅稍侯,她进厅通传。没多大功夫,那小侍女出来,笑道,“娘娘请姑娘进去说话。”
一瞬间,朱阅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甚至,她的侧颊都因紧张泛起一抹深冷的胭脂红色。她已打听到,朱家的官司由新入刑部的三殿下接手,她费尽心思求得皇子妃娘娘一面,这一面,或者就关乎朱家的百年生死。
袖中的双手捏成拳,尖锐的指甲刺的掌心生疼,借助这痛意,朱阅强行宁神秉息,半垂视线,随侍女进厅,拜见皇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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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节气不同,尤其帝都的深秋,时常起风,在院里就觉着风凉,李玉华就喜这小花厅,有山茶点缀风景,再加上这边窗子阔大,都是镶的透明琉璃,阳光好的时候在这小厅里坐一坐,最舒坦不过。
李玉华倚着榻上隐囊翻见府中账簿花销,听到微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藕荷色衣裙的姑娘随着侍女进来,侍女在地上放下拜垫,这姑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话说自从做了皇子妃,李玉华没少暗地得意觉着自己嫁的好,嫁的体面,地位也高,不过,她仍是不习惯许多人见面就给她磕头。李玉华道,“朱姑娘请起,坐下说话。”
有侍女端来一只绣凳放在榻前,朱阅过去恭谨的坐了。
“我听罗掌柜说你要来给我请安,也听他讲了你家的案子,你约摸是打听着刑部消息才过来的吧?”
“民女原是早想来给娘娘请安,罗掌柜没应臣女,说娘娘不喜人打扰清净。后来慧心坊受召过来,原本民女要亲自前来,赶上那天帝都府结案,我到帝都府听宣,不想帝都府循私偏袒,欺我孤儿寡母,就耽搁了未能过来。”朱阅唇角抿了抿,仍没有压下对帝都府的不满,“我断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官司告到刑部,我打听着三殿下接管刑部,正管我家这桩官司,就又去求了罗掌柜,他很同情我,答应帮我过来同娘娘说一说。”
“你有话到刑部说是一样的,我家殿下最是公正不过,你若有冤屈,他定能为你伸平。”
“是。不瞒娘娘,民女也听说过慈恩会的案子,殿下为人正直,怜老惜幼,倘不是敬仰殿下与娘娘的人品,民女也不能屡翻托请罗掌柜,想来给娘娘请安。”朱阅轻声道,“只是,这里头尚有内情,倘殿下不知,断我家这桩案子怕要绕不少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