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雁看夏小凉，的确有点别的意思。
她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摸到颜绍之每天上班的大概时间，所以每天掐好点，制造一场上班路上的偶遇，可以在电梯里说上几句工作之外的话。
今天他比平时晚了，所以她的车一直没熄火，停在旁边等着。
如果刚刚没看错，那个女孩儿是从他的车上下来的？
又是这个女孩儿。
如果她上次没看错，她似乎是拉过颜绍之的袖子。
夏小凉。
昨天她还见过她，因为订货会上的款式泄露的事情。今天她连衣服都没换一套。
这个发现让江疏雁感觉很不适，心里仿佛突然滋长出许多带着刺的针，密密麻麻地刮来蹭去，让人觉得有点慌。
颜绍之已经下车，她带着笑容迎上去：“师兄，今天你也这么晚。”
颜绍之看到她，怔愣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却很平静，轻轻点了下头。
“师兄，你……”两人进了电梯，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江疏雁试探着问道，“和夏小凉很熟？”
颜绍之的眸子微微垂下，再抬起来的时候，望着电梯显示屏上变化的楼层，淡淡道：“住得和她家比较近。”
这样啊。
江疏雁稍微松口气。
她就知道，颜绍之不会那么容易和其他女孩子有什么。
他的感情史她再清楚不过，很干净，从青春萌动的大男孩，到现在成熟稳重的内敛男人，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过。
她稳了下心绪，碰上快迟到的小职员带一程，很正常。
冬天接连两天穿同一件外套，也很正常。
应该是这样吧？
***
夏季订货会结束，虽然出了款式泄露的事情，但因为补救及时，即便没看见实物，只凭颜绍之的名声，订单量都只增不减。
等设计二室开始筹备明年秋装了，夏小凉才真正相信事情已经过去了，并且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梁姗还是敲打过她几下：“以后没事尽量别往楼上跑，先在下面做出点成绩来。”
梁姗是真心看好夏小凉，才把她从新秀要过来，对她一直很照顾，夏小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虽然亲耳看到亲眼听到杨薇薇的道歉，都明白她是被人阴了一下，但一室的设计师们向来傲气，之前泄露的款式又是一室的，那些款不能用，相当于前面几个月的功夫都白瞎了。
就算知道不是她的锅，也难免会有迁怒。
夏小凉决定夹着尾巴做人，能在组织内部解决的问题，决不把腿迈到组织外去。
“听”的设计室工作模式，和新秀完全不同。在新秀，一个设计师可以独立工作，自己拿出自己的款，但“听”都是整盘整盘的货，必须有突出的主题，鲜明的主打色和独特的设计风格，一个经验不够的设计师，很难独立完成一盘货，所以二室都是按组分配，一个组长带着下面的组员负责一盘货。各组之间的工作相对独立，但是又有竞争关系。
毕竟不是每个系列都会投产，分组就是为了在竞争的环境下优中选优。
夏小凉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每天都打满了鸡血。毕竟到这个时候，她才算真正在“听”开始设计工作。
虽然还只是在选题阶段，但比起之前在新秀被孤立，每天一个人在那儿闷头瞎琢磨，在梁姗手底下真是太和谐了，组员之间互相交流互相帮助，不仅工作起来很轻松，她这个新人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一周很快就过去，这天下午，梁姗开了一个小组会议。
之前梁姗就要求每个组员各出一个主题，大家再来一起取长补短，尽快决定秋季的第一个系列。
夏小凉的准备很充分。
今年秋天，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颜绍之家的院子里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了。银杏的颜色，在萧索的深秋很打眼，层层叠叠会给人一种丰收的喜悦感。
“以银杏黄为主打色，做一个‘秋收’的系列。”夏小凉拿出自己的大致方案，“我看过上次展会拿回来的新面料，有几款真丝纱，无论颜色还是质地都很符合我的想象，主打款可以做几款衬衣，搭配撞色的裤子、裙子、小西装，做成一个系列应该会很抢眼，像这样。”
夏小凉用她从样衣库里借出来的衣服，做了几个搭配。
“我还画了几份草图。”又推出自己的手绘图。
梁姗拿过来翻了翻，点头：“还不错。”
夏小凉立马笑起来。
“回头你把面料拿给我看看，再把这几张设计图完善一下，我看看你整体的思路。”
“行。”
出会议室的时候，薛婷婷低声打趣她：“还是新人生猛！银杏黄这主打色，明年的流行色跑不了！你这个选题肯定没问题。”
夏小凉笑眯眯，自己的想法能得到肯定，当然高兴啦。
出来会议室，办公室也很热闹，各组之间虽然有竞争，但平时还是该笑的笑，该闹的闹。
“这次要是选了我，请你们奶茶！全体一点点，连喝三天！”
“你这码不行，谁稀罕三杯奶茶啊，要是轮到我，集体火锅KTV，时间地点任意选。”
“行了吧，你们就知道吃喝玩乐，如果是我，每天给你们颜大神的高清大图□□那种！”
“这个不错，我选你。”
“我也选你。”
“做梦吧！这个不靠选举靠实力！”
夏小凉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些什么，给了蒋楠一个疑问的眼神。蒋楠凑到她桌前：“刚刚老大上去开会，临走前说可能会调几个人上去做助理。”
“哦。”夏小凉反应冷淡。
二室已经开始忙秋款了，一室却因为上次的事情，除了颜绍之亲自操刀的系列，他们还需要再补一组新款。但是秋款他们也不能落下，而且颜绍之在“听”做总监的事情也在上次大范围曝光，找楼上做定制的明星贵人们直接翻番，据说是忙疯了，人手完全不够用。
“就算不粉咱总监，你也别一副死鱼脸啊。”蒋楠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在旁边低声说，“楼上可不是轻易能上去的，这次要是被调上去，表现好的话说不定就直接留下来了，少奋斗好几年啊！”
夏小凉打开电脑，准备做图：“我又不想去。”
她从来不指望一飞冲天，能踏踏实实往上走就很满足了。更何况楼下气氛多好啊，楼上万一有人看她不顺眼，谁知道会在工作的时候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而此时四楼的会议室里，杜峰正在一个个介绍他推荐的人选：“蒋楠，基本功扎实，工作一直很认真；顾飞是我们设计室唯三男性之一，虽然专业能力差点，但很多事情能帮把手；苏丽蓉是很优秀的设计师助理，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很细心，效率高。”
“我把三个人的简历都带上来了，您看看。”杜峰把文件夹推到颜绍之眼前。
颜绍之瞟了一眼，没打开，直接转给Ever：“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Ever早料到会这样，简单翻了翻：“那就这三个人吧，让他们明天早上开始，上来上班。”
杜峰点头。
本来该进入下个环节，坐Ever对面的江疏雁撩了下长发，突然说道：“三个可能不够用，要不再加一个人吧。”
Ever和杜峰都看向她，她笑了笑，余光留意着颜绍之：“把夏小凉也调上来怎么样？”
颜绍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Ever和杜峰都有些意外，在场另一个设计师沈姚直接反对：“不行，如果不是她，这次我也不用从头来过。”
江疏雁看着她，加深那个笑容，脸上露出一个酒窝：“姚姐，就是让她上来帮你，要给新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对不对？”
江疏雁的声音很柔很软，让人不知该怎么反驳，也不等对方反驳，她就看向颜绍之：“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
江疏雁到底还是不放心。
她能接触到颜绍之的机会太少了，除了工作时间，他从来没有过接受她哪怕一次私下的邀约，永远是“已经有其他安排”。
她甚至是在他说住得和夏小凉比较近之后，辗转打听到了夏小凉的住处，才知道他大概住哪个片区。
他来R.K快一个月了，她这边几乎毫无进展，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她从没注意过的夏小凉？
与其自己胡乱猜测，还是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安心。
好在颜绍之听到她的提议时，并没给出特殊的反应，一如往常地淡淡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
而楼下夏小凉听到杜峰念出自己的名字，简直可以说受到了惊吓。
为什么啊？？？
她在下面干得好好的，眼看梁姗就要用她的选题了，为什么把她弄楼上去啊？？？
她不想到楼上去，她才刚刚调来“听”一个月，频繁调动完全是内耗，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啊！！！
对此326群里的声音和她不太一样。
【一棵小蔡：你就惜福吧！他们总不会把你弄上去打杂。从设计师到助理，明降暗升哦，你们设计一室，走出去都可以拿鼻孔看人的！】
【彭老大：附议。我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你，你把“听”的位置让给我。】
【Loli燕：啊啊啊那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我本命了！！！】
【夏小凉凉凉：屏蔽你们一小时！】
还是蒋楠懂她，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这不还有姐们儿和你一起嘛，他们不理你我理你。”
梁姗也明白她的顾虑，交接工作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句：“楼上有位设计师叫沈姚，上次微博视频事件，泄露的款式都是她的。她是公司老人，比较难相处，碰上留点心就行，楼上其他人都挺好，不用太担心。”
结果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夏小凉跟着其他三个人上楼。
四个外援占了楼上角落里的一组卡座，坐是坐在一起，但分配给了不同的组。她进了一室的工作大群后，马上被拉到所属小组的工作群，扒拉着群里的名片一看。
组长：沈姚。
***
得罪组长的下场就是……
冷板凳。
夏小凉感觉自己的运气在A0009身上全用光了。时隔四个月，她居然又坐起了冷板凳。
一室的办公室和楼下结构差不多，除了组长们也都各有办公室，其他人按组一人一个卡座，但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楼下从来叽叽喳喳，总有人在小声说话，楼上嘛，就跟进了尖子生的考场似的，全都在埋头苦干，没有一个交头接耳的。
这种气氛其实是宣告着：我们很忙。非常忙。
忙到所有的交流，都在部门会议或小组会议上解决，其他时间都在处理事情。
可夏小凉呢？
部门会议？轮不上她。
小组会议？没人喊她。
和她一起上来的三位同事早忙得和其他人一样，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只有她，都快闲出蛋来了。
【一棵小蔡：不会吧？真给你去一室打杂啊？】
【夏小凉凉凉：可不是，每天冲咖啡倒垃圾复印打印，都是我】
上楼第一天，那位长相无辜，说话柔声柔气的沈姚组长，就在下午茶时间抱着胸站在办公室门口：“大家要喝咖啡吗？”
接着吩咐夏小凉：“去给大家冲杯咖啡吧。”
然后她就变身打杂小妹了。
【彭老大：打杂也不能从早打到晚吧，其他时候都让你干吗？】
【夏小凉凉凉：在办公桌前坐着呗】
她正在326群里吐槽。其实她以前都会见缝插针地画下设计图什么的，但是知道沈姚看她不顺眼，她如果在楼上画楼下的“秋收”系列，她肯定会有别的话说。
【Loli燕：那岂不是难得清闲？？？你看你以前上班时间绝对不会和我们聊天的！！！我们换我们换，我要和我男神一起工作！！！】
【夏小凉凉凉：屁咧，你男神好几天都见不到一面】
颜绍之的办公室有两个门，朝向设计室这边的，除了有人主动去敲门，几乎都没见打开过。存在感弱到她经常忘记他们在同一楼层工作这件事。
【一棵小蔡：那你就玩玩手机聊聊天呗，正好轻松轻松，反正调上去只是暂时的】
【彭老大：附议】
【Loli燕：附议】
夏小凉撇撇嘴。
这会儿她不就是在玩玩手机聊聊天么。蒋楠看她太无聊，还把她拉进了一个八卦水群，据她说里面都是江城的设计师，当然，说不出名号那种，没事儿在群里发发牢骚吐吐槽，再八卦一下圈中秘辛，每天上千条消息，比楼下设计室还热闹。
可是天聊多了，手机玩儿多了，也挺无趣的。
她这个人自打上了大学，就容忍不了这样□□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行为。
夏小凉趴在卡座上琢磨，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局呢？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工资入账的短信。
她在“听”这边还是拿实习生基本工资，但是新秀那边还在继续给她发提成。
嘤嘤嘤严嵩真是个好人，改天一定好好回去请他吃饭。
夏小凉切回326群里吼了一嗓子：【今晚有空吗？火锅涮一波！】
***
四个人每天在群里叽叽喳喳，但其实自从开始实习，好久没聚过了，这会儿往火锅桌上一坐，马上就发现，实习这么几个月，除了夏小凉还是清汤寡水，各个都比以前会捯饬了，连彭老大都扎起丸子头，抹着唇彩，嘴巴亮晶晶的。
夏小凉对此不屑一顾：“我就不信你们吃完火锅还能亮晶晶！”
赵晓燕怼她：“我就不信你不爱美，你就是懒！”
“设计师靠脸吃饭的吗？靠才华！”夏小凉把一大盘羊肉片倒进红油锅里，“有本事跟我比才华！”
彭老大夹起一片涮了涮，马上出锅：“行吧，你最美你最靓，你都进‘听’的设计一室了，我们还是一群跟班小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