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去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尴尬也得把话讲清楚啊。
夏小凉深吸一口气，习惯性地想扎起马尾给自己鼓劲，到底忍住了，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还扯出几分微笑，跟同桌的设计师们都打了个招呼。
这一桌都是一室的设计师，虽然公司对那晚后台发生的事情一字没提，但他们私下里也知道一些，所以对任媛把夏小凉叫过来，不怎么意外。
R.K一直这样么，靠实力说话。
有能力有本事的人，蹿升速度非常惊人。
这一桌也是大佬集中营。Ever在任媛的左边，江疏雁在颜绍之的右边，其他几个都是一室的骨干设计师，原本沈姚也该在其中的，但是她才犯了错，自觉没脸坐过来，一开始就自己跑隔壁了。
所以就少了一个人。
任媛一见颜绍之右手坐了江疏雁，就有意空了他左边的位置，然后这个位置就一直这么空着了。
左边高冷老总，右边高冷老大，谁敢坐啊。
于是夏小凉坐下去的时候，没收到讶异的目光，倒是收到几份同情的目光。
不过今天任媛一点都不高冷，尤其在看到夏小凉之后。
她上次的撮合太拙计，一直想再干点什么，却没想到什么很好的办法，她那个侄子太精明，有点什么举动就被他一眼看穿，再次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没想到她什么都不干，结果也令她欣喜。
首秀刚刚结束，她把视频发给方雯，方雯没多久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我儿子是不是恋爱了？”
任媛身为管理者，不是专业出身，看不出“夏夜”里有什么端倪。可方雯不一样，她带着颜绍之在这一行摸爬了二十多年，又是颜绍之的母亲，再了解他不过。
如果说他恋爱了，那对象只能是眼前的夏小凉了。
“小夏，你是哪里人啊？”任媛一脸微笑。
嗯？
夏小凉才刚坐下，对任媛这么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我在江城出生，长大的。”
“父母高就啊？”
“父亲是江师大的教授，研究历史的，母亲……”夏小凉顿了下，“母亲是全职主妇。”
任媛满意地点头，家世清白啊。
“小夏长得这么娇小可爱，从小到大很多男孩子追求吧？”
呃……被自家老总问这种问题，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不止是夏小凉觉得奇怪，整桌人的耳朵都竖了过来，谁见过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一脸姨母笑地打听人家出身的啊，要不是任媛一直单身，他们都要怀疑她想给自家儿子说亲了……
“还……还好了。”夏小凉难为情地摸了下脑袋。
任媛看她白白净净的脸上飘点粉红的样子，更觉得满意了。清清纯纯的小姑娘，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家世清白，有能力有才华，和她家侄子太般配了。
“来，我先敬你们一杯。”任媛举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夏小凉和颜绍之，“祝你们……”
夏小凉心下一颤。
任媛停了一会儿，说：“今后合作出更棒的作品。”
夏小凉暗松一口气。
天，为什么会有一种任总要脱口而出“祝你们百年好合”的错觉……
她的位置之前没坐人，所以杯子里没有倒酒，夏小凉正想抬手拿桌上的，一直没说话的颜绍之把自己杯里的果汁给她匀了半杯。
夏小凉：……
同桌们的眼神又飞了几道过来。
还是要努力优秀啊姐妹们，优秀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颜绍之右边的江疏雁突然“啪”地放下筷子，离席了。
任媛喝了那杯酒，回头看江疏雁直接走出了包房，微扬了下眉尖：“你们先聊。”
放下酒杯跟着出去了。
任媛一走，夏小凉就松一口气。其他人似乎也松了口气，气氛马上就轻松了些，隔壁两桌的聊天声都明显大了很多。
他们这桌也有人声音极低地左右交流着，夏小凉瞥了颜绍之好几眼，他一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开始上凉菜了，周围的气氛更热闹，颜绍之才突然低声喊了句：“夏小凉。”
夏小凉连忙接话：“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你昨天是生病了，头脑不太清楚。”
她干笑着摆摆手：“其实没什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啧。
说完夏小凉就默默掐了把大腿，她想表达“反正我不是初吻你别有负罪感”，怎么一紧张说成这个鬼样子。
颜绍之直起背，侧身看她，眯了下双眼，低笑了声：“的确不是第一次。”
“啊？”声音太低，周围又吵，夏小凉没听清。
“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颜绍之低下头。
“不用！”夏小凉果断拒绝。
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躁了，放缓了语气：“不用你送我回家，我……”
她飞快地找理由，脑子里突然闪过下午顾飞说坐他的车来庆功宴，张口就说：“我和顾飞说好了，吃完饭他送我回去。”
颜绍之本来正拿起果汁，闻言眉头微蹙，将杯子放在桌上“哐”地一响：“夏小凉。”
“哇，这个红烧排骨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夏小凉假装结束了这个话题，闷头开吃。
就这样就这样吧，昨晚那什么都是一场误会，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也不要再什么你送我回家我送你回家那么暧昧了。
颜绍之抿着唇角，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任媛和江疏雁一起回来。任媛一落座就察觉到旁边两人的气氛不太对，一个吃得头都不抬，一个吃得是慢条斯理，却沉着眉眼，心有不悦的样子。
小两口吵架了？
前车之鉴告诉她，她不干预，结果可能会更好。于是任媛没再针对两人说什么话，恢复到工作状态，和Ever一桌桌地敬酒。
几个领导都在场，没人像昨天那样起哄，但气氛还是很热烈，尤其在任媛提到奖金后。
夏小凉看起来吃得起劲，其实完全不知肉味，奖金什么的她都不感兴趣，就想着赶紧结束吧，这边气压太低了，她要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任媛率先离场，叮嘱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夏小凉匆匆擦了下嘴巴，就想离席去找顾飞。
身边人突然动了动，一把钥匙在空中跃起，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顾飞手上：“顾飞，我的电脑忘关了。”
刚刚被任媛打满鸡血的顾飞：“好的老大！我这就回趟公司！”
夏小凉腿还没站直呢，就看到顾飞已经拿着钥匙屁颠屁颠跑了。
身边人悠哉地翘起长腿，目光凉凉掠过来：“还有谁要送你回家？”
夏小凉：……
第37章
回家和来的时候不一样, 来的时候大家目的地一致，可以拼车挤挤, 回家除非很顺路, 都各自掏出手机叫车了。
蒋楠临走的时候还喊了她一声：“夏小凉, 你还没吃饱呢？”
夏小凉不是没吃饱, 她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跟颜绍之一起走，那明天肯定要被围着扒拉详情了，只能继续假装吃吃吃。
今天江疏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全程没跟颜绍之讲一句话, 结束了马上就走, 一点都不像她从前的表现啊。
吃到最后鸟兽散尽，夏小凉也不得不走了。
她老实地跟着颜绍之到了停车场，然后上了他那辆白色的大奔。
扣上安全带, 她一抬头，就扫到颜绍之搭在换挡器上的右手，手腕上隐隐露出一截白色的绷带。
“你的手好了吗？”夏小凉问。
接受今晚必须面对颜绍之的现实后, 她的心态反而平和下来了。
“可以开车吗？”他昨天还不能开车的。
“开慢点没事。”颜绍之淡淡道。
“怎么弄的？”
“不小心扭到了。”
是吗……
夏小凉又看了眼那截绷带，想过去看看伤得重不重，又觉得有点暧昧。
刚刚吃饭的时候, 颜绍之一直用的左手拿勺子，有些菜其实夹不到, 她忍了半天，还是没有给他夹。
也是觉得有点暧昧。
她现在必须杜绝和颜绍之的一切暧昧行为！
颜绍之点了火，打开暖气, 却一直没有开车。
闹市区，外头霓虹闪烁，这片停车场却很安静。夏小凉左右看了看，“嗯哼”一声清了下嗓子：“那个……你说吧，你昨天为什么亲我。”
明明做好心理准备了，说出这句话还是脸红了。
颜绍之左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看她，用那种……“你这个问题怎么这么蠢”的眼神。
夏小凉脸更红了。
一般女孩子不会这么问吗？
她……她其实一次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啊，昨天那个是扎扎实实的初吻，她脑子再好使也有点茫然无措啊。
幸亏这是个露天停车场，黑漆漆的，看不到她的大红脸。
夏小凉强自镇定，然后就听到颜绍之说：“昨天我很清醒。”
清醒还亲？
还……还那么用力地亲？
颜绍之清清凉凉的嗓音继续说：“夏小凉，你需要对我负责。”
夏小凉：？？？
咱俩谁亲谁了？
颜绍之侧着脑袋，镜片后的眼神认真得不得了：“这件事情，是你先勾引我。”
夏小凉憋不住了，愤愤道：“我……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她昨天晚上回想了好多遍她的言行举止，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好吗，绝对没有暧昧不清的绿茶举动。
颜绍之定定看着她：“夏小凉，我原本没打算招惹你。”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在耳边说她喜欢他，把他随手捡的小玩意儿当宝贝，拎着蛋糕给他过生日，记得他们相处的每一个小细节，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他早已抛弃的梦想。
然后对他说，她所有的努力与奋斗，只是为了让他看到她。
“是谁给我的车子泼油漆？是谁跑去给我的院子砸酒瓶？”颜绍之冷声质问，“是谁来敲我的家门？是谁隔三差五找借口过来吃饭？”
夏小凉瞬间就心虚了，脖子都下意识地缩了起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做贼的从来不说自己是故意的。”
“我怎么又成贼了？”
“偷心的也是贼。”
夏小凉的脸再次升温，火辣辣的。
完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节奏，怎么搞得好像她是个忘恩负义始乱终弃吃完就走的渣呢？
夏小凉的小脑袋飞速运转，终于想到一个关键的点：“我……我问过你是不是看上我了，你说没有啊！”
颜绍之轻笑一声：“那都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也就……去年。”
“去年”那俩字低得快要听不见了。
“而且我一直都有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啊。”夏小凉想到这个点，又有了些底气。
对的呢。
她祭出那个拒绝过无数人的理由：“颜绍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出口她就觉得有点难受。
她逃避和颜绍之的沟通，就是不想走到这一步吧。
虽然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很迟钝，但她也知道，一旦有了这层囹圄，他们就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坦然地做回朋友了。
尤其像颜绍之这种人，生来清贵，骄矜自负，从来都是别人趋之若鹜的对象，被她这样一拒绝，以后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了吧。
果然，颜绍之沉默下来。
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霓虹，眼睛里却是虚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蹙着眉头，拿出车里的烟和打火机。
点燃之前看了她一眼，夹烟的手顿了顿。
夏小凉抿了下唇角：“你抽吧，不要紧。”
他却还是放了回去，转而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
一路无言。
手还肿着的关系，颜绍之的车开得不快。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却不算压抑。夏小凉觉得他应该没有生气，但是周身散发的淡淡情绪，她也读不懂。
有点像上次，她说“你迟早会有女朋友，我也迟早会有男朋友的啊”之后他的沉默，她觉得心里有点别扭，有点奇怪，却又捕捉不到那丝异样。
“你之前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她想这么问一句，可看到他黑沉沉的眼，又咽了下去。
一直沉默到家门口，颜绍之的车停稳，夏小凉准备下车。
颜绍之仍旧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看着前方，突然说道：“他不会回来了，你忘了他吧。”
夏小凉刚刚拉开车门，闻言回头。
颜绍之也侧目，直视她清亮的眸子：“你拒绝我没关系，但你也忘了他吧。”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情绪：“他不会再出现了。”
***
夏小凉木木然地回到家，明明今天没有喝酒，外头的凉风一吹，还是觉得头疼得不行。
一直到洗完澡，脑子里还是最后下车时颜绍之的那句话。
“他不会再出现了。”
还有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黑沉的瞳仁，带着静如湖水般的悲悯。
他觉得她很可怜吗？在他对她如实交代，所谓“初恋”，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