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被苏夕传染了,太不稳重太不稳重了。
不过巴黎和纽约真的太不一样了,满眼都是历史的厚重感,景点一处接一处,目不暇接。接她们的两位同事也很友好,车开得很慢,操着不太利索的英语夹杂着法语一路给他们介绍。苏夕一脸懵圈,她倒还好,这几年她学了些法语,基本都听明白了。
到了酒店,两位同事把行李交给门童,然后向他们道别。
“他们最后说了什么?”两人办理入住,苏夕问夏小凉。
夏小凉答道:“让我们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开始工作。不过我们直属总公司,听总部调遣,不用去分公司报道。”
苏夕瞪大眼:“这么长的句子你都听懂了?小凉,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看他们舌头弹弹弹,关键词一个没听明白!”
办好入住手续,两人跟着推行李的服务生上楼,苏夕的彩虹屁还在继续:“说实话,这次如果不是你,公司肯定不会派我来。是你太能干了,Mat想让你过来,但是公司我和你最熟,你用起来会比较称手,所以附带了一个我。”
“我听说PAS的研究生超级难申请,我今年都没敢申,而且进去之后也超级累,没熬秃头就不要想出来!你居然还有时间学法语,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上了楼苏夕嘴巴还没停,“我觉得我今年最幸运的事就是在ES认识你,你简直就是我的明珠是我奋斗的目标!网络上还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女神!女神姐姐,你在校期间还参加过几次比赛,得了好几个奖对不对?能不能给我传授下经验……”
天啊,夏小凉似乎有点能体会当年颜绍之凉凉说“你有点吵”时的心情了。
万万没想到,话唠夏居然有一天会碰上一个比她还话唠的。
“苏夕,刚刚咱们是开的两间房对吧?”夏小凉打断她问。
苏夕点头:“对啊,咱们一人一间。”
谢天谢地,再也不嫌弃ES不给她实习工资了!
“不过我决定和你住一间,我要向女神姐姐学习取经!”
夏小凉:……
还好进了房间苏夕不再专注给她吹彩虹屁了,注意力被迅速转移:“哇哦,咱们公司真不错,这么好的地段,配置这么好的酒店,太豪气了,小凉你来看!这里也能看到巴黎铁塔!”
夏小凉走到窗边。
真不错啊。
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还带着温暖的橘色,把整个铁塔镶上一层漂亮的金边,铁塔下的公园此时没什么游人,整洁静谧,看一眼都心旷神怡。
这酒店虽然不是高档五星,但这位置,这视野,她还是维持原判吧,不嫌弃ES了。
“小凉,你包里背的是什么?这么大一包,真的不累吗?”苏夕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夏小凉拎起她刚刚放在桌上的包:“不累,它占空间而已。”
塞进了柜子里。
“你先去洗澡吧,我们补个觉,然后出去走走?”夏小凉提议。
苏夕一听要出去走走,马上来了劲:“好好好。”
等苏夕进去洗澡,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一下。
夏小凉也安静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蹭了蹭。
她已经在巴黎了,是不是应该给颜绍之打个电话?
她有他的号码,不过她只拨打过一次而已。
夏小凉调出通讯录,想到那唯一一次的拨号记录,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年从京城回去庆祝夏国钟和何阿姨领证之前,“初恋”,也就是颜绍之生日那天,她有过一个他的未接来电。
那时候年底正忙,她加班开完会出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她回拨过去,却是一个中年女人接的,开口就凶巴巴地问她:“你是颜绍之什么人?”
怼得她当场愣住,再也没拨过那个号码了。
夏小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眨眼看了看窗外的巴黎铁塔,再深吸一口气,按了拨号键。
嘟——
响了一声。
然后安静了。
咦,刚打通就接起来了?
夏小凉顿时心脏就要跳出胸腔了,但开口的声音还是很轻柔的:“颜绍之?”
没有回应。
夏小凉拿下手机一看,居然是没电了。
草。
关键时刻掉链子。
苏夕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夏小凉对着手机咬牙切齿,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就见她愤恨地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然后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女神姐姐自从昨晚就开始不对劲呀。不是拿着手机发呆,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脸上一会儿凝重一会儿严肃,一点都不活泼,话都比平时少多了。
苏夕是真没打算回自己房间,关上窗帘,留了个小夜灯,就钻进双人床睡觉了。
按纽约时间,这会儿正是凌晨,最好入眠的时候。夏小凉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夕已经呼吸均匀,睡得很沉了。
她看了眼手机的电量,才20%,于是轻手轻脚地,也上了床。
她在飞机上眼睛都没闭一下,生理上来讲,应该是很困了。但她怀疑自己已经困过头了,神经反而兴奋起来,闭着眼睡了半天睡不着。
她又看了眼手机,电量30%。
刚刚最多闭眼了十分钟而已,怎么躺了一个世纪似的呢。
她又躺了下,还是捞到手机,充电线没拔,直接开机。
开了机直奔微信,然后找到江疏雁的账号,点进她的朋友圈。
江疏雁在她从R.K离开没多久,也辞职到了纽约,她们之前在一次比赛现场意外碰到过。当然,情敌还是情敌,她们俩是不会有什么私交的,但是微信也不至于拉黑,她能看到她的朋友圈。
大概一个月前,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看到你和从前一样,能说能笑,能自如地朝我走来,真的太开心了】
配图一张两手交握的照片。
很明显,是两个女人的手,都白如青葱,保养得很好。
最下面还附带了一个定位:
巴黎,Clichy-B康复医院。
她碰上“初恋”就纤细的神经马上被畔动了,她觉得江疏雁说的“你”,就是那位池桉。
江疏雁当年能说出“你要是敢退缩,敢放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这种话,肯定是知道颜绍之的处境,知道不管是植物人池桉,还是万幸醒过来的池桉,颜绍之都不会置之不理。
她和颜绍之很早就认识,会认识池桉,会去看她,也不奇怪。
也就是看到这条朋友圈之后,夏小凉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不住了。一开始想等拿到毕业证再考虑离职,等了一个月,毕业证也不想等了,就想赶紧离职赶紧走人。
已经三年三个月了。
她已经大好,可以正常说话、走路,是不是该把她的颜勺子还给她了?
夏小凉拔掉充电器,从床上爬起来。
躺不下去了,她得出去侦察敌情。
她拿上她的大黑包,打电话,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喊了个出租车,直接给了司机Clichy-B的地址。
Clichy-B是巴黎一家挺有名的康复医院,位置比较偏,出租车半个小时才到。夏小凉下了车,也不进楼栋,而是在楼栋前的空地四下走了走,找到棵视野相对开阔的树底,坐下来,打开黑色的包。
里面是架小型无人机。
这几年没事儿就玩一玩,她已经开得很熟练了。
很快准备好,她不多犹豫就启键出发。
她就是想来看看,看看是她神经过敏还是直觉惊人,看看萦绕了她一个月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没想到Clichy-B的建筑外形,用了大量的玻璃,还挺适合她的无人机。
九月初的巴黎,正上午,艳阳高照,天空湛蓝,还有一丝风。她坐在树荫底下,手机放在腿上,手里拿着手柄,盯着手机操作无人机,特工似的全神贯注,一间房一间房地扫过去。
亚洲面孔,女性,比她大几岁,应该长得挺漂亮。
康复疗养院里各色人都有,大概都在这里待得久了,突然飞进一架无人机,病人们都觉得很新奇,有些知道它的功能,笑着招手打招呼。
不过飞了几间,夏小凉又觉得索然无味。
她真是有病。
24个小时没睡觉,跨越五千多公里,从大洋东头飞到西头,就为了暗戳戳蹲在树底下找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女人?
夏小凉颓丧地耷下肩膀,让无人机上升,缓慢地在高空转了一圈。
算了吧,别继续发病了。
今天天气很好,能见度高,就当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看看巴黎美景好了。
夏小凉按动手柄,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才操作无人机往回飞。不过飞到一半,卡住了。
亲,你也关键时刻掉链子?
夏小凉按了好几个按钮,它还是卡着,手机里的镜头也一动没动。
没一会儿,镜头突然快速移动翻转,然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金丝眼镜,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唇角,削瘦的下巴,仿佛已经看到她一般,眯了眯眼:“夏小凉。”
----------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加个更,大家端午安康~
第57章
大约一年前, 池桉从治疗型医院,转移到了康复疗养院。
环境更好, 气氛更轻松, 也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指导康复训练, 只用每个月再回之前的医院体检一次。
转送疗养院当天, 颜绍之买了机票,飞纽约。
他从前就应邀去过PAS做交流,对那边并不陌生, 所以一路马不停蹄, 很顺利就到了目的地。
同样是九月初, 天气晴好,微微有风。学校刚刚开学,气氛比较松散, 大多学生还沉浸在假期欢快的余韵里。
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两个月前他收到夏小凉的信息:【我顺利升研二啦!】
他知道她就在这块土地,某个离他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或许五分钟,或许十分钟, 再久一点半个小时吧,他就能见到她了。
刚进学校,他就在宣传栏看到一张手工协会的招募海报, 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认出了底图, 那是夏小凉去年参加比赛的获奖作品。
他踱步过去,果然看到右下角她练过无数次的中文签名。
有点无奈,有点想笑, 但更多的是一种叫做“自豪”的情绪。
他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离她的理想越来越近了。
他在宣传栏前站了一会儿,才抬步往教学区走。
有学生下课了。
她突然看到他,应该会像看到蓝天的小鸟,兴奋地展开翅膀,整个儿朝他扑过来,可能会高兴得跳脚,又或者直接挂他身上不下来了,毕竟他离开江城的前半个月,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撒娇:“颜勺子,你多抱抱我。”
颜绍之其实也没想着刻意给她制造什么惊喜,只是池桉转到疗养院,他终于能松口气,第一时间就想看看她。
他和她很少文字交流,一来她似乎不太喜欢那种交流方式,二来他不想和她一开口,提的就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所以过来之前,也没想过给她发条信息之类的。
他只一门心思想来,来之前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套,身上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所以等真站到人群中时,他的心情有点矛盾。
或许应该做好准备再来的。
好在那群下课的学生里,并不包括夏小凉。
他转而出了学校,临时买了身衣服,去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洗了澡再换了衣服,确保身上没有消毒水味儿,才重新回去。
再回去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颜绍之直接去了PAS的几间公开操作室。
他太了解夏小凉了。小姑娘从来精力充沛又勤勉,午休是不存在的,稍有点空闲时间,就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喜欢做手工。
果然,在其中一间操作室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夏小凉。
她正坐在窗边埋头缝纫,阳光洒过窗棂,落在她头顶,细细的绒毛在淡淡的金光下舞动。她还是短发,瘦了些,看起来更加纤细柔软了,低头的时候,将短发绕到耳后,露出小巧的鼻尖。
她偏头盯着手下的面料和针头,眼都没眨一下,安静又专注。
他滚在舌尖的“夏小凉”三个字,突然就滑了下去。
他想起他们相处的最后半个月。
她知道他可能随时离开江城后,整个人变得异常的活泼爱笑,即便是画稿,也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一会儿找两个段子讲给他听,她用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烦躁,佯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连讲话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个度。
他想起她最后去机场送他,全程欢声笑语,不停地说不停地笑,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仿佛和他一对视,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他还想起回到巴黎后给她的第一通电话。
那是他回巴黎的第三天。给她发出的信息迟迟没有回复,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她前所未见的沉默,尴尬的电话到最后的时候,她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状态不对,故作轻松地嚷嚷:“哎呀我都快忙死没时间分心,你也很忙吧?你去忙吧,有空我打给你。”
事实是她在两个月之后才回他一条消息,而她的来电,一直没有在他的手机上出现过。
他不认为这是她的故意为之,她大概只是……下意识地给自己镶了一层防护罩。
到底是他没控制住自己。明知必须回巴黎,明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还是挑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她也跟着身陷囹圄。
到现在也还是他没控制住自己,都到这个份上了,跑来找她。
她现在看到他,的确会惊喜,会意外,会开心得抱着他大叫。
然后呢?
他还是要回巴黎,她还是要继续她的学业。
他扔下一颗石子后可以转身就走,不回头,那颗石子在湖心激起的千层浪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耗多少心力才会平复。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工作台前的夏小凉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颜绍之微一侧身,躲在了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