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柒看那弟子眉头紧锁，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第几块了？”
被问到的弟子额头冒着冷汗：“回师叔，第九块了。”
“哦，”林羽柒满不在乎，“那就接着放第十块吧。”
第44章
随着第十块灵石被安放进法阵, 深邃的灵流将纹路脉络一寸一寸点亮，紧接着, 灵武池深处传来摄人心魂的茫远啸声。
法阵旁的弟子暗舒一口气, 看来与林师叔匹配的法器终于出现了。
两人耐心等待, 那啸声时断时续, 似乎法器还未被完全唤醒, 响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一点动作也无。
林羽柒有些纳闷, 偏头问道：“这沉眠的法器，难道还有起床气？”
“呃哈哈，”弟子不尴不尬地笑笑，“林师叔说笑了，再静心等待片刻吧。”
忽然，听得池水深处传来一道铁器铮断的声音, 金属落地,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 划过沉沉雾霭，带着疾风寒露, “擎”地一声，停驻在林羽柒的身前半尺处。
面对这个耗费了自己漫长时间的“命定”法器, 林羽柒此时好奇地端详了起来。
这是一把极其朴实无华的长剑, 剑身黯淡漆黑，铸得极薄，剑锋透着淡淡的寒光。靠近剑柄处似乎刻着几行小字, 林羽柒凑近了瞧，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应该是上古文字。
剑柄为一条碧玉色凤雕之案，尾羽高悬，莹莹碧光，血红色的眼眸不怒自威，森然凝视着面前之人。
林羽柒还算满意，伸手拿过，这剑身纤薄，重量极轻，拿在手中空若无物，随意挽了几个剑花，空中剑尖留下淡绿色光辉痕迹，星星点点地往地上落，十分赏心悦目。
不似利器，倒像是华而不实的装点之物。
旁边的弟子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没有想到这位修为一骑绝尘的林师叔，竟拿了一把像是属于宗门小师妹的佩剑，心里暗暗生奇。
林羽柒点了一滴血抹在剑身上，顷刻化出剑鞘，也是纯黑古朴的模样，别在腰际，不看法器品阶，倒也算得上潇洒出尘。
“好了，”她道，“既然已经拿到法器，你便领我出去吧。”
弟子欣然应下，又带着林羽柒走过来时曲折小路，眼前水雾渐散，山中秀丽景象近在眼前。
待跨出灵武池的那一刻，林羽柒突然俯下身子，一手紧紧按住心口，面色陡然煞白，唇间痛呼。
身前弟子连忙过来扶她，关切又着急：“林师叔，你怎么了？”
林羽柒猝不及防地，心忽然一震，紧接着是连连的心绞痛，不停地心悸让她身体不可遏制地一颤。
不好！
定是楚君离出了事！
同心咒尚未解开，若是其中一人性命垂忧，另一人也会有所感应。
楚君离过往多次受伤，其中不乏致命袭击，但是林羽柒都未曾感受过这种感应。
这次突如其来的心悸，定是说明楚君离如今岌岌可危，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她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身体里没来由的一阵寒意，瞬间攥紧双拳，从极痛中唤醒心智。
她记得，楚君离临走时，说过会去找楚君瑶，当今之计，该是尽快下山，寻找他的踪迹。
可惜当初从魔界返回之时，林羽柒将自己留下对方身上的魔息尽数散尽，她还未来得及留下新的定位方式，此时再去，与大海捞针无异。
她拂开弟子搀扶的手，镇定道：“无事。”
未等对方说什么，就化作一道利光，眨眼之间飞下南云群山。
身后弟子困惑地挠挠头：“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连身体都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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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柒来到山脚下时，这里较之前几天清净不少。
路上行人少了，午后的阳光如金线一般倾洒下来，街道两旁的商家躲进阴凉布棚下，断断续续地叫卖着，更多的还是和旁边店家闲聊。
林羽柒拉到一位店家，向他仔细描述了楚君离的外貌身形，最后问道：“你可知此人去处？”
那店家留着八字胡，老神在在地听完描述，沉吟片刻，摸着嘴边胡须慢悠悠地开口：“那公子长得俊俏，掌柜我细心留意过，但是你若想知道他的下落……”
他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暗示摩挲着，斜着眼看林羽柒，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周围的店家纷纷投来目光，没有一人开口，显然是在看林羽柒的反应。
这里靠着天照宗，这些店家见过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林羽柒这种衣着不凡的修士，最是纯善好欺，敲起竹杠来十分容易。
再用奸商的惯用招数多糊弄上几回，一上午便能挣得一整月的进账，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那掌柜的算盘打得虽妙，却没注意到眼前人心情急切。
林羽柒忍着心尖暗痛，险些是要咬碎银牙才没有叫出声来，这种情况下和她来这些花招，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铮”的一声拔出腰间新得的佩剑，哗啦一声刺在那掌柜面前的木板摊子上。
语气森然，眸光冷冽：“快说！”
对面人立刻吓得直哆嗦，手指抽搐，语速也变快了，颤颤巍巍地指着长街深处：“就在那儿，街角那间药铺对面就是。”
“可曾出来过？”
“不……不曾。”
“今日可有见人御剑？”
“没……没有。”
林羽柒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拔出长剑，拂袖而去，信手掷下两块上品灵石。
被问话的掌柜哆哆嗦嗦接过，听到声音随风传来：“留于修葺之用。”
他朝周围看了几眼，立即将灵石揽到怀里。
这位仙君面色不善，出手倒是大方极了，被吓唬一回也没关系。
林羽柒来到长街深处，上一次来此地，去的是楚君瑶新开的药铺。
此次再来，却是要去往对面那间毫不起眼的小宅院。
这处宅院仅从外面看来，极为破旧狭窄，白色墙面斑驳错杂，往下落着墙灰。木质院门年数已久，上面有几个被虫蛀的小小孔洞。
林羽柒跨上门前台阶，手掌轻轻碰上木门。
“吱呀”一声，两扇门应声而开，露出院内的光景。
院内依旧破败，土墙黑瓦，脚下泥土坚硬。
林羽柒环视一圈，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出奇，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也没有任何人出没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这绝不可能，若是楚君离被带离此处，以他的头脑，不会如此单纯好骗。
除非对方是熟人，且是楚君离放心之人。
可这南云山下，除了楚君瑶，还能有谁能称得上是楚君离信任之人呢？
林羽柒自认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此处必有蹊跷。
她面色冷肃，体内心悸愈加沉重，象征着楚君离现在离她很近。
林羽柒微阖双眸抬起手掌，须臾之间，手心冒出一团碧色火焰，小小一簇，翻腾不休。
“去。”
火蛇顿时脱手而去，在空中盘桓几圈，绕成一幅晦涩复杂的图案。
“阵现。”
空中绿焰顿时坠到地面，顷刻变大数倍，覆盖了整个宅院，几乎要窜过屋顶，又在即将到达巅峰之时偃旗息鼓，没有泄出一丝魔息。
毕竟临近天照宗，林羽柒不敢太过张扬，引来无妄之灾。
几息之后，燃烧的火焰渐歇，待完全消失之后，小院呈现在林羽柒面前的，又是另一幅形态。
原本破败的房屋和黄褐色的地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黑玄铁铺就的地板，清朗灼热的远空被一片半圆形的穹顶掩盖，周围是光滑如镜的墙壁。
背后之人对于阵法研究颇深，将这一切隐藏得极好。
不过让林羽柒最惊讶的，不是眼前陡然变化的场景，而是这暗淡空间内悬浮的两人。
靠近穹顶的是沉睡的楚君瑶，她依旧穿着灯会当晚的裙衫，僵直地悬在半空，双眸紧闭，两手交缠于胸前。
她身上缠着几道黑色灵流，灵流另一端连着地上的阵法，可以看出，阵法正在吸收着她的生命力，因为楚君瑶面色青白毫无血色，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地面法阵中央躺着的，是林羽柒正在寻找的楚君离。他同自己妹妹一样，不省人事地紧闭双眸。
只是眉宇紧蹙，似乎依旧有意识，但是被法阵困住无法清醒，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他身下阵法被挡住大半，林羽柒看不清全貌，只觉得有几分眼熟，来不及多想，当即准备切断灵流供给。
凌厉剑光破裂虚空，直直地划向前方，想要将楚君瑶从空中救下。
刚要碰到对方身上黑色灵流时，突然，楚君瑶周围出现一道屏障，将林羽柒的灵力阻隔在外。
“仙君好急呀……”
一人隐在黑暗处，声音柔美，轻笑道。
“出来！”
那人也不遮掩，自墙角缓步而出，冰蓝色身姿缱绻清婉，眉间水晶额饰透着清光。
冰纱遮面，也挡不住她淡雅容貌，水眸弯弯，盈盈一礼：“见过林仙君。”
“是你？”林羽柒微眯眼眸，认出面前之人，“明月教弟子？”
而且还是那个书中单恋楚君离的工具人女配。
“正是。”对面少女依旧微笑，“劳烦魔尊记得，弟子有幸了。”
林羽柒听闻此言，蓦地捏紧手中长剑，抿唇道：“你胡说些什么！哪里有魔尊？”
那蓝衣姑娘抬腕至耳边，解下面纱，露出一张秀美素丽的脸，笑道：“自然是您咯。”
“又或许，我也能算上半个……”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恼怒的事情，不情不愿地说道。
“你究竟是谁？”林羽柒咬牙问道，心口疼痛更甚。
“我呀！”少女瞥她一眼，“叫我林钰好了。”
第45章
林羽柒滞了几瞬, 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哪个钰？”
说不定是同音字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林钰戳破了她的幻想，笑的张扬, 如水眼眸上挑, 温婉的脸上平白多了几分邪气, 朱唇轻启：
“尊上觉得呢？我在掩日殿长住一生, 要说有什么能被我看得上眼的, 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她又将面纱戴回：“哪怕是再次转世, 也不敢忘怀父母赐名。”
林钰看着面前被自己一番话震得面无表情的年少魔尊, 再次笑出了声。
“你倒是单纯，和以前的我很不一样。”她眼里闪着好奇打探的神色，并没有恶意，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今世。
林羽柒先是头脑一空，随即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将她的神智重新唤醒。
满含惊讶的杏眸抬起, 钉在面前的蓝衣少女身上, 艰涩开口：“你是前世的林钰？”
“自然。”
“那我呢？”
林钰走进几步, 笑道：“你自然是现世的魔尊林钰咯。”
“不过我倒是好奇，”她蹙眉道, “同一个空间不可能容纳两缕相同的魂魄。我时常隐匿，让这一世魔尊活到了十六岁, 待与原身完全融魂之时, 便是这一世魔尊身亡之日。所以当我听说你尚在人间时，真想过去看看你。”
林羽柒思索几瞬，想通自己定是在林钰转世之后, 现任魔尊魂魄消散之后穿越而来，因此才没有任何阻拦地进了林钰的身。
“看我做什么？”她无意说出自己穿书的经过，只好接着林钰的话继续问。
林钰答道：“看看今世的我有何不同。”
她莲步轻移，离林羽柒越来越近，林羽柒不得不捏紧了手里的长剑，眼里划过戒备的神色。
这番动作似乎逗乐了眼前人，林钰低垂眼睑，轻声道：“你别怕，我打不过你的。”
这具身体资质一般，饶是有了魔尊的悟性和心智，也只能在明月教混个中层弟子的位置。
可是林羽柒听闻此言后，将剑柄攥得更紧了。
“我对你没有恶意的。”林钰纯善地眨眨眼，身后正是束缚着楚君离的法阵，幽幽闪着骇人的光芒。
她站在林羽柒面前，正好挡住林羽柒的视线。
“你不想夺回魔尊的位置吗？”林羽柒挑眉，狐疑道。
林钰微微摇头：“魔尊有什么好？不过是炮灰罢了。怪疾缠身、王权受制、不男不女……我压抑了一辈子，有什么好留念的。”
她对着林羽柒笑道：“还是要感谢你，帮我承担了这么多苦痛，让这一世的我也能早日解脱。”
林羽柒噎了一下，感情林钰是已经知晓这具身体里早已不再是她自己的魂魄。
“你胡说些什么？我本就是原来的魔尊，师尊和娘亲还待我如初……”
“她们算什么东西？一群自作主张冷血无情的禽兽！”林钰在这空荡荡的密室中大放厥词，将魔界的大佬们贬成杂碎。
林羽柒又成功被堵住了嘴。
林钰难得地带上几分怒气：“瞧我年少，抢了本尊的王权，只知道往我床上塞人逼我修炼，哪里在意这具身体里究竟是谁，她们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林羽柒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要听到什么重要的秘密。
此时林钰倾身靠近，声音低缓：“女子修炼《莲心诀》，渡劫期必定走火入魔，应劫而死。”
这句话像一条毒蛇，钻进林羽柒的心里，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你可得小心了。”林钰故作好心提醒道，眼神阴冷得却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