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空无一人。
她挨个房间找了一圈，在餐厅饭桌上找着一张便利贴。
——上午有个会，先走了。牛奶在锅里，另外一锅是蔬菜粥，小菜在冰箱，微波炉热两分钟再吃。中午会让人送餐过来，记得开门。
“……”
李桃捏着纸条，心里的荒诞和不真实感依旧没消，反而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愧疚。
张巡还照常拿她当兄弟照顾着，她却在梦里对他这样那样，做遍了兄弟不该做的事。
实在无颜以对。
李桃抿紧唇，将便利贴放进口袋，折回卧室将床铺回原样，拿好手袋匆匆离开。
.
考虑到小余昨晚的倒戈，李桃自己买了回帝都的机票，行色匆匆赶回香叶山庄的公寓。
中途手机响了好几回，分别来自小余、陈郁和据说有会要开的张巡。
李桃都没接，狠心关了机，把自己摔进床里，蒙头大睡。
彻底睡着前内心还在祈祷，希望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能恢复如常，退回到《寻爱》开机之前。
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黑暗。
李桃按开床头灯，将手机开机。
跳出来几条微信消息。
最后一条来自《寻爱》郭导。
郭导说剧组差不多快全面杀青了，估计就是明后两天的事儿。问她有没有时间，可以过去再拍一次大杀青照。
【其他杀青的演员都说了会来，编剧和投资人也都在。仙女桃，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一起吧，头等舱的机票钱我私人给你包了。】
李桃顿了一秒。
投资人在的意思，就是中创那边会有人过去。
【李桃：不好意思啊郭导，我朋友这边有点事，我得陪她几天，就不过来了。等大家回来帝都，我们再好好聚。】
她的戏份在一周前结束，已经单独请了剧组吃饭。这次不过去，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最多不过觉得有些遗憾。
郭导也在微信里可惜了半天，片场一布置完，又扔下手机盯画面去了。
李桃退出聊天页面，轻轻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肚皮，思考晚餐吃什么。
没等她点开外卖软件，周嫂的电话打过来了。
李桃接通：“周嫂？”
“桃桃你是不是回来了？我看你房里亮着灯。”
周嫂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你吃没吃晚饭啊？少爷等会儿也要回来吃饭，你过来跟着吃点啊？”
张巡也从沪城回来了？
李桃心里一怵，赶忙关掉床头灯：“没……没啊，周嫂你看错了吧，我还是沪城呢。”
“可能哦，你们那栋楼除了你那层没亮灯之外，别家都有人，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吧。”
周嫂跟着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就跟周嫂说啊！在外面拍了这么久的戏，都要饿瘦了吧，让周嫂给你补补。”
李桃满口答应：“嗯啊，我最喜欢周嫂你煲的乳鸽汤了。周嫂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啊。”
她挂断电话，灯也不打算开了，打着手电筒摸去冰箱。
太久没回来，冰箱里的速食产品都已经过期，唯一能吃的就一袋冻干胡萝卜。
作为一个肉食性动物，吃草是可耻的。
尤其是在已经拍完戏，不需要那么严格控制热量摄入的情况下。
李桃打开叫车软件，抄起那袋胡萝卜，决定趁某人还没到家，先去她去年买的小公寓避避。
.
李桃买的小公寓在大学城附近的清芷苑，两个高中闺蜜宋冉冉和许亦佳都在P大任职，通勤也方便。
宋冉冉住清芷苑E栋12楼，许亦佳在F栋12楼，两栋中间连着一条空中回廊，两边要是想串门，连楼都不用下，坐个电梯到十楼就能穿过去。
李桃本来也想跟着在E或F买一套，等了大半年都不见有屋主出手。
名校学区房，房源紧俏，有价无市。
李桃苦等一年，都没见小区有公寓空出来，最后还是全能助理陈郁出马，一个月内找出一套小三居。
屋主跟着国外读研的孩子移民，本来也不打算卖房，后来中创牵线搭桥，给尚未毕业的孩子定下华尔街投行的offer。
后顾无忧，屋主爽快抛售国内房源。李桃稀里糊涂被拉去签合同时，还给打了个88折。
三期C栋，离两个闺蜜也不远，走个几分钟就能上楼串门。
只是宋冉冉和许亦佳早早结婚有娃，李桃又常年在外拍戏，见面的次数便少了，只有逢年过节，一群人才有时间约着聚一聚。
这次回清芷苑，李桃也没想打扰她们。
张巡跟两人的老公是铁瓷，宋冉冉和许亦佳知道她回来了，过不了一天，张巡就能从两个兄弟那里听到消息。
“师傅你就在这停吧，路边放我下去就行。”
李桃让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停下。
“一百零八块七毛五，给一百就成。”
司机大叔回过头看她，表情还有些疑惑：“姑娘，你真不是明星吗？我看你好眼熟，感觉不久前就在电视里看到过。”
“不是，”李桃低头扫码付款，把口罩拉上了一些：“不过我不少朋友都说我有点明星脸，走在路上还会有人认错，问我要签名。”
“嘿嘿，那倒是的，长得好看的人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司机呵呵一笑：“大叔看着你就感觉是大明星的气质。”
李桃扯扯嘴角，道了声谢，推门下车。
太久没回这边的家，估计冰箱都已经空了，她得先提点吃的上去。
.
晚上8点45分，便利店的人不多。
马路对面就是商场，散步消食的居民要么去隔壁公园或大学城里遛弯，要么过马路逛商场，这时候走进便利店的，多是工作到这个点的京漂们，随便买点吃的将就一顿，再赶回去继续社畜加班日常。
跟行色匆匆从货架拿了东西就排队等结账的顾客比起来，李桃在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慢慢悠悠地扫了几排货架，在冰柜选无糖饮料时还纠结了一会口味。
跟她一起进来的客人都已经吃完乌冬面离开，她才慢吞吞地端着烤红薯和关东煮走向用餐区。
隔壁的短发小哥三两口解决掉饭团，望着李桃欲言又止。
李桃察觉那道视线，偏头看了他一眼。
“你买的都是粗粮和低碳水，应该是在控制体重吧，不要买这家品牌的产品。”
短发小哥腼腆地笑了笑：“这个牌子的无糖只是一个噱头，其实它代糖放了很多，茶底又很少。”
“我前女友以前减肥就喝这个，没有用的。”
“他家只是投机取巧，取了一个听起来像日本进口的名字，其实是国内品牌，包装得高大上一些而已。”
李桃：“？”
她懵了一秒，没懂他为什么忽然要对自己说这些，扯出一个社交礼仪标准内的微笑：“谢谢你啊，我下次不买他家了。”
“我家就是做这块的，所以我知道的内幕会多点。”
小哥挠挠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表情又一变，站起身冲李桃亮出微信二维码：“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要不要先加我好友，以后想尝试什么新产品，可以先问问我。”
“……谢谢，”
李桃抽了抽嘴角，看着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传承系列经典款，忽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搭讪还是推销：“我微信忽然登不上去了，下次见面再说吧。”
小哥怔愣一瞬，接着笑了笑，收回手机跟李桃道声再见，快步走出便利店。
李桃将垂到胸前的长卷发又拨回耳朵后面，没把这次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勺着烤红薯，边玩消消乐的隐藏关卡。
“叮咚！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门又被人推开。
进来两个三岁大的小孩。
一男一女，男孩一手牵着女孩，一手捏着张百元大钞。
“淮淮哥哥，“小女娃指着零食架上的巧克力，奶声奶气地喊：“念念要奇趣蛋、霸王龙化石，还要小鸭子。”
声音其实不算大，但在只有零星顾客的便利店里，顺利通过空旷墙壁的漫反射，抵达所有人的耳膜。
李桃慢悠悠地解决了最后一口烤红薯，听着小奶音有些耳熟。
“不能买这么多，”小男孩的声音更为冷静：“宋阿姨说了，只能要一个。”
“可是妈妈又不在，我们有这么多小钱钱，为什么不能多要一点？”
“它们是糖，吃多了会有蛀牙。”
“蛀牙拔掉就好了呀，爸爸说我们小孩子会长两副牙，没关系的。就算两副牙全部被虫虫咬掉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装假牙呀。许奶奶的假牙很方便，还能拿出来刷，就不用爸爸妈妈那么辛苦拉我们起床刷牙了。”
小奶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歪理一套一套的，试图劝服她的小哥哥。
李桃听了小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家小孩这么好玩，买个糖吃都能小嘴叭叭叭说一大通。
她笑着朝零食架那边看过去。
正对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小鹿眼。
小鹿眼的主人还拉着男孩的衣角在撒娇，穿着粉色小披风，带着小兔子造型的贝雷帽，肉嘟嘟的小脸蛋，小下巴却是尖尖的，跟个粉嫩嫩的藕团子似的。
藕团子看见李桃，眼睛张得更大，扔下她的小哥哥，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来，抱住李桃的手臂：“桃桃阿姨！”
瞬间失宠的小男孩慢吞吞地追在她身后，朝李桃矜持地点了点头：“李桃阿姨好。”
李桃嘴角抽了抽，搂着藕团子以防她摔跤：“念念小宝贝和淮淮好。”
.
季念念和许淮，李桃两个闺蜜的宝贝崽崽。
年龄相差两个多月，都才过三岁，但已经能说会道，小道理能把大人都给绕进死胡同。
而且一文一舞，配合默契。
许淮性格早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大人开玩笑逗他，想骗他做点什么，他能举一反三问到对方哑口无言，最后再以看智障的眼神完成绝杀。
季念念则继承了她妈的怪力天赋，上幼儿园没多久，就脚踩滑滑梯，拳打抢玩具的小胖墩，连大班的小朋友都收服成了小弟。
剩下一个许淮的同胞龙凤胎妹妹许枳，成长路线稳妥，是个天真烂漫、大人说啥就是啥的标准三岁小奶娃。
两人这次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宋冉冉和许亦佳，放她们自己出来买东西。
李桃点点季念念的鼻尖：“念念小宝贝，你又把你妈妈扔哪啦？”
“没有扔，”季念念一本正经道：“妈妈在陪灰灰减肉肉，念念跟哥哥出来买糖。”
灰灰是宋冉冉中学时捡到的一只小蓝猫，养尊处优多年，体重呈双重指数增长，已经隐隐有超过胖橘的趋势。
前不久李桃还听宋冉冉担心过它得宠物三高。
李桃笑了笑：“所以猫大人也被逼着减肥啦。”
“因为灰灰真的太胖了，走路都懒得走。”
季念念蜷在李桃怀里，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她：“桃桃阿姨这次带鸭鸭过来了吗？”
鸭鸭是酱板鸭。
小朋友自从两年前被李桃偷偷喂过一小口，就惦记上了肉味儿，每次见到李桃都得问一遍。
李桃低头翻手包：“只有冻干的小胡萝卜，念念要吃吗？”
“不要！”
季念念一下子皱成了苦瓜脸：“桃桃阿姨，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胡萝卜，为什么还要带它过来？”
“因为枳枳喜欢吃呀。”
李桃配合地用起了她的语气：“虽然念念小宝贝不爱吃胡萝卜，但它真的很健康呀。”
季念念鼓着个脸，不说话了。
许淮结完账，提着霸王龙巧克力：“李桃阿姨，你现在过来是要找我妈和宋阿姨吗？”
李桃恍然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干笑了两声，蹲下来学季念念拉着许淮的衣角：“淮淮呀，如果阿姨说不希望你妈和宋阿姨知道我回来了，你会为阿姨守住这个秘密吗？”
许淮拧着眉看着自己的衣角，忍住抽出来的冲动：“我需要知道为什么要保密。”
“……”李桃卡壳了半晌，慢吞吞地说：“这是大人的一些难言之隐。”
许淮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也接受了这个请求：“那你应该打包这些回家，在这里很容易被发现。”
“我这不是饿了，所以先在这里吃点垫垫肚子嘛。”
李桃耸耸肩，抱起季念念往外走：“走吧，阿姨送你们回去。”
边走还边掂了掂季念念的小肉腿：“念念小宝贝，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偷吃了好多肉，怎么感觉比上次抱起来又重了不少。”
“爸爸说我还在发育，胖一点是正常的。”
季念念一本正经道：“多吃肉肉才能长得高。”
“……嗯，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桃一阵失笑：“季大佬果然是个女儿奴。”
刚走进小区，旁边忽然冒出一只灰色胖猫。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在她脚边趴下。
李桃：“……”
季念念低头一看，掐着腰说：“灰灰你又偷懒，明天晚上妈妈不会给你饭饭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女声。
“淮淮，你给念念买了什么东西？念念呢？怎么还让人抱着……”
说到一半，又没说下去了，迟疑着问：“……李桃？”
李桃在心里为自己的运气掬了一把泪，慢吞吞地扭头过去，露出明媚笑脸：“我回来了，惊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