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监的二三事——曦天
时间:2020-07-17 09:18:00

  连纷飞的大雪都在这火海中失了威势。
  大家隐隐有所察觉着火来的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边有侍卫冒死上前,想要将那漆红的门撞开,那里料想那门结实的很,而且怎么都打不开,那火焰烧灼着雕栏的红漆木门一片黑漆焦炭。‘
  里面却如死寂,火光以整个宫殿为燃芯,一片火海照的黑夜如白昼,远远的望去,如一只升腾欲飞的火凤,想翱翔于天际,带着如虹的气势冲天而起。
  林茹阴回忆起那明艳的人,前半响还在与她说话,这会却如和她相隔遥远。
  到底是囚凤还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呢?
  可真是令人费解。
  “呜哇——”
  婴儿略微哑的哭声竭力的响起,眼泪挂满了两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胸膛里起伏剧烈,似要背过气去,叫人担心哭坏了嗓子。
  然而他那点哭声落在兵荒马乱的场面中,不过是奶猫抽泣罢了。
  林茹阴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浑身慢慢发冷,慢慢垂下眼帘瞧了怀里的婴儿,心里堵着沉重,有一瞬的明悟和荒唐的惊诧。
  她想起沈赫荣此前把玩着的长命锁,上面刻着的‘元昭’字回忆起来,还有些刺目。
  那火海的气势还在剧烈的沸腾,想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门打不开!”
  那前头欲要强闯的侍卫高喊一声,又被火海恐吓出来。
  有人搬来了一截几人合抱才能抬起的长木头去撞门,几下子撞门,门是撞开了,那顶上的横梁却散架参差不齐的重重砸下来,一重又一重的大火席卷着殿门。
  “不能再进去了!”
  救火的行动还在持续,大火燃到正旺时无人敢再靠近,只能任由那火海肆虐燃烧,顶上不时有横梁沉木砸落,包裹着火焰,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灼热火星都能将人伤着。
  按着这个时辰,里面的人也活不出来了。
  外院又一瞬的寂静。
  众人艰难的喘着呼吸,绷不住的人早已垂泪。
  似要映照林茹阴心中荒唐的猜想,外院冲出一个人,哭喊着冲到了殿门中央,众目睽睽下哭喊道“荣妃产子,不幸遇难火海,是琬妃娘娘救了小皇子。”
  “是琬妃救了小皇子。”
  一宫殿的人都跪了下来,喊着她救命。
  林茹阴搂紧了婴孩,夜晚的寒凉遇上了火海的灼热,水深火热的感觉一下逼上心头,直觉眼前有一瞬的发黑,她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是这样吗?”
  林茹阴一双含着水气却凝结寒霜的美目直视那跪的挺直的宫女。
  那宫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既然恭敬的俯下身磕了几个响头“琬妃大义,救了小皇子,荣妃娘娘泉下,定会佑你福泽绵绵。”
  似怕林茹阴不信,又狠狠磕了几个响头,一双蒙着泪的大眼哀求的看着她。
  不对。
  今晚的一叙,天人永隔不是个意外。
  但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了这是场意外,安排的精细,一环扣一环的引她入局。
  想想沈赫荣今晚的异样,现在想想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她就没想活。
  林茹阴僵直了身躯,对沈赫荣恨得咬牙,每次都要陷她如这般左右维艰的境地,她怀里的孩子如一块不得不护着的烫手山芋。
  沈赫荣也是吃定她了,有恃无恐。
  再之后,各宫宫人赶到,皇帝痛惜,各宫妃子也潸泫,纷纷叹惋哀怨天地不公。
  此后也再没有林茹阴辩驳的机会了,一切尘埃落定,她不认着这救子之功,局势再一番转,那她将有谋害皇子皇妃的嫌疑,谁都不能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宫殿的大小宫女和侍官一口咬死了琬妃的救命之恩,对于林茹阴夜半的出现,再没有质疑之声。
  毕竟她们可是明面上的姐妹,姐姐产子在即,过殿一叙再合理不过,哪想这等巧合也是令人叹惋。
  诞下龙子这等天大的隆恩,怎么就没熬住,白白便宜了别人。
  而别的,都给能说的人永远的带到了地底下。
  是什么,给了沈赫荣舍了一切荣华富贵,也要走的决心呢。
  这成了林茹阴心中无人能与之诉说的一个迷。
  有轱辘声轻响,她略有所觉的朝后望去。
  他坐在金纹铜玉雕砌的轮椅上,修长好看的玉手轻敲在扶手,高大铜门投下的阴影将他衬着朦胧起来。
  是温筠玉,他的身影出现在院门,火光将他从黑暗阴影中逼现,他清隽的面容时隐时现一下高深莫测起来。
  他轻抿着薄唇,静静的看着林茹阴与她怀中的婴孩。
  这处的火海灼热,那处的大雪纷飞。
  林茹阴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单薄的身子微微瑟缩起来。
  两人相视无言,温筠玉淡漠的眉眼微垂,样子看着有些清瘦。
  他手中攥的白绢帕苍白,在他转身的一瞬轻轻的飘落在地上,和这雪色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若有人上前探看,就会发现雪地上绽开了小小一朵红梅,冷冽而孤零。
  一夜未眠。
  那边的风吹来的还是一股灼热,叫人一下就想起那触目惊心的火海,浓浓的烟火闻着人憋闷,以至于喘息都有些辛涩。
  “荣妃薨——”
  有侍官那尖锐而沙哑,隐约夹带着哭声的嗓音朝外递话。
  这大冷的寒冬,一望无际的雪色。
  史记,弘玉三十八年,琬妃晋皇贵妃,乃元昭皇子母妃,深得皇恩。
 
 
第88章 大风雪夜
  殿内撤了熏香, 久闷的屋内一股药味盘踞。
  林茹阴徐徐的醒来, 眼睛挣开的一瞬还很不适应微微的光亮,她侧头, 案牍上一盏明烛染了大半, 青铜做的灯托上泪迹斑驳。
  昏黄的寝殿渲染着宁静,四周都是暗的,唯独中心那抹微亮,引得她侧目出神。
  人枯槁如灯灭。
  她从梦里死,现在又重活一世了。
  林茹阴想起了婉清走时不甘又无奈的痴言痴语,上一辈子的梦里却没有她,那皇后早早就香消玉损了, 而她,好像也不那么识趣。
  临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特别快活过,再回首, 有些人已经不再了。
  林茹阴的视线移近, 她白皙的手正被一双修长的大掌牢牢握着,十指相扣。
  那手此时燥热带着点薄茧,平时一个人时印象中确是冰凉的, 怎么也捂不热, 她顺着那露出的一截手腕往上瞧,是男人刀削的侧脸, 熟悉的眉眼让林茹阴挪不开视线。
  梦里的后来, 她已经许久没再见过他了。
  男人俯身蹲坐在她榻侧, 他好似一直守着她,终于撑不住屈着身睡着了,他好看的眉眼皱着,连睡梦中薄唇都是微抿的,他清隽的面容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他衣襟单薄,不堪疲倦的病容,屈着身睡着的面容看得林茹阴微微眼底发热。
  温筠玉憔悴了许多。
  这个男人自遇到她,都撑着羽翼不知疲倦的为她遮风挡雨,见她一笑甘之如饴。
  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的手发麻,她微微的瑟缩起来,却忍着舍不得抽开手。
  她怕吵醒温筠玉,她心中微涩,怎么也舍不得了。
  然后温筠玉根本没办法熟睡,浅眠时一下就惊醒过来,墨色的眼眸凝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有星光流转。
  他惊喜的看着林茹阴,似小孩得到心爱玩具时的喜极而泣。
  那沙哑的嗓音里有强忍的泪意,失了往日的清冽。
  “你醒了。”
  林茹阴一下微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嗓音微哑轻轻“恩”
  温筠玉抱着她好半天不撒手,他要将她的姑娘牢牢的安置在他的怀中,感受那温热的触感才能将这几日提心吊胆的抚慰些许。
  这份得之不易又差点失而复得的珍宝让他拢在怀中细细感受,心才慢慢归回原处。
  天方将明,一抹初阳刚起。
  冷清肃杀的殿门外却气息一荡,一抹祥和的气息扫来,淡化了一切阴鸷。
  殿门处有人逆光缓步而来,他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无视了门外一众的守卫,他们似忘了不动弹半分,他就这么走了进来。
  那人落定,眉间的红莲透着几分妖异,周身气息却缥缈与天地间,是正道无疑。
  梵音对她微微一笑,“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林茹阴坐在塌上瞧他一怔,眼中的画面繁复飞逝。
  玉峰云颠之上,一片桃林开的正盛。
  那瓣瓣桃花飘落,林间的风吹得冷冽,鼓起那宽大繁琐而精致的袖角,上面绣着羽羽如生的九凤朝凰。
  年轻的太后与人对坐,焚香煮茶,其间的玲珑玉棋盘还分毫未变,依旧是过去的残局。
  云雾间,袅袅青烟,一缕一缕消散,两人对坐的身影也时而朦胧。
  与之对坐之人坐姿慵懒,如乘鹤归去的清华之气萦绕于周身。
  我想回到过去。
  为什么呢。
  我想他。
  一声明显的笑溢出云间,那便去罢。
  一世梦回,既是真知。
  “是你。”
  林茹阴怔愣的从记忆的深渊中跳脱出来,之前种种落在心中,拖着身子就想俯身朝他一拜。
  梵音含笑退后半步,弗受。
  小太后啊。
  梵音含在嘴里的一声轻叹,最后化成了一抹心愿已了的释然。
  他眉心那抹红莲有金光一闪,随即隐没了去。
  等众人再去瞧,人似凭空消散于天地般。
  温筠玉声音一紧,面色凝重“你何时与梵音大师见过。”
  他们终于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去找寻梵音,但都无果,林茹阴的身子一天天被折磨的快脱形,眼看就不行了,就在他万念俱灰时。
  那梵音却自己出现了。
  众人都惊疑,连温筠玉都觉得这时机拿捏的微妙。
  这梵音似乎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都不用温筠玉说,便直奔林茹阴而去。
  他那双明悟的眼,静静的瞧了温筠玉一眼,一切都化在了他含笑中。
  解毒的手法也不是常人能懂的,他莹白的指尖对着林茹阴的眉心一点,似有什么金光落了进去。
  温筠玉再三追问下,梵音也只是淡淡一句“看施主造化了。”
  再之后,林茹阴便醒来了。
  只是前后瞧着人有些细微的不同,用心感受,还是他所心心念念的宝儿。
  林茹阴哑然,别过脸不欲回答。
  她的侧脸笼罩在阴影中,低垂的眼眸里的光亮明明灭灭,再抬眸望向温筠玉,那眸光透着暗茫,看得他心下一沉。
  那杏眼里一如初见时的清透,却多了几分淡泊。
  好在看他时,欣喜落在她的眼眸里,似盈满了星光。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苦笑着上前,再如何变化,都还是他的茵茵。
  林茹阴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唇瓣微挪,也不知如何与之言语,干脆作罢。
  只专心赖在他怀里,埋头在他宽大结实的胸膛,微微眷恋的蹭了蹭苍白的小脸,有几丝微卷的发,贴着她的双鬓,温筠玉腾出一只手细心的拢好,指尖落在她还稍显疲惫的小脸上。
  他垂眸看了许久,哄着她“睡吧,我陪你。”
  期间林茹阴几次想出去,温筠玉却分毫不让。
  她实在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现如今到什么地步了,却被困着半步不让出去。
  想也是凶险,然而她必须做些什么。
  不然她逆转乾坤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筠玉陪着她温存了几日,渐渐出现的人影就少了,每每至夜半才带着倦容坐在榻侧瞧着林茹阴安睡的容颜半响,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等林茹阴挣扎着早起醒来又是不见他的人影,手往榻侧一摸,还带着一点温热。
  她真的又好气又好笑,笑着眼睛都有些涩。
  林茹阴艰难的眨眨眼,他已经好久都不曾好好睡一觉了,本就寒凉的身体如何受得。
  想着上辈子,温筠玉坐在轮椅上瞧她时憔悴的面容和单薄欣长的身躯,她的心就和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那是两人吵得最凶的时候,反而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落到最后,两人相看默默无言。
  自她登上了高位,做了人人称赞的小太后,就再也没见过温筠玉了。
  她也想问他一句。
  为何,再也不与她相见。
  可是恼了她?
  落华宫
  那边沈赫荣坐在殿内,肚子已经显怀,她挺着硕大的肚子倚着贵妃椅有些艰难的皱了皱好看的眉眼。
  这一胎怀的她很是艰难,似乎此前的几次凶险伤了根本,孕期的反应大的她吃不消,人也越发消瘦。
  一张小脸依旧清瘦,唯有高挺的肚子大起来。
  这怀的孩子似将她身上血肉都吸了进去。
  瞧的人心惊胆颤的。
  生怕孩子还没生下来,人就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
  端了一碗瓷碗来,里面黑乎乎的药水,看得人直作呕。
  沈赫荣忍着不适,抬袖去够瓷碗,玉指青葱搭在青瓷上,轻微的一点力道拖着,有几分汁水摇晃流淌出一点来。
  她欲抽出瓷碗,多使了几分力道那碗还是有些摇晃,但却抽不出。
  她看着那女官,温声道“怎么了?”
  那瓷碗落在两人中间,明明一点点的重量时刻却犹如千钧,沈赫荣手搭着都有些酸涩了,她却坚持的扣着碗沿。
  那女官在她坚持的目光下寸寸落败,松懈了力道,屈着身子也后退半步。
  她半弓着身瞧她喝药,嘴里泛苦。
  就这么看着沈赫荣无所谓般灌了大半下去
  “娘娘,那药。。。。”
  女官欲言又止,语意不详,心下惧是沉重。
  “药怎么了。”沈赫荣笑,她攥着帕子点点沾了药渍的红唇,眸色里的笑意倾泄,似有点点星光带着点晶莹。
  女官哽咽着声音,用力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赫荣摸了摸高挺的肚子,垂下眸,眼神落在其上,含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十分娴静温婉。
  “我儿他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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